涵玉转身慢慢的向远方的宫门走去,熏热的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像心底翻腾荡漾的快乐,她每次回头望去,那个身影都一直微笑的立在那里,那目光温暖深情,似在她背后护上无数关爱怜惜
涵玉继续走着,眼眶有些发红。
这么久了自己终于等来了这一时刻
是夜,涵玉带着翠云、翠缕例行伺候。
太子明承乾的心情也是大好,居然还和她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笑,气氛很是热闹。
话题扯到了千秋节的螃蟹宴,又笑起了女官们互相动手争蟹全部挂彩的场景,涵玉心里猛的一动,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她咬着泛干的嘴唇,待更衣完毕,使了个眼色让二女先行退下。
涵玉上前将床帏重新整理了一番,将香炉点上,服侍太子躺下,又拿起团扇轻轻的摇着。
“无事献殷勤”太子毕竟是人精中的龙精,他笑着打量着涵玉,“想干什么呀?”
“殿下圣明,”涵玉厚着脸皮笑了,“奴才奴才想求殿下赏一篮贡蟹。”
“你要那东西干什么”太子有些惊讶。
涵玉尴尬的顿在那里,她突然意识到,这说假话了可叫欺君啊!
幸而,太子马上又问了话,“什么时候要?”他的声音没什么表情。他答应了?
“后天吧”涵玉硬着头皮小声嘟囔着,发怯的偷偷瞄着明承乾的脸色。
太子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他闭上了眼睛,“跪安吧。”
涵玉做贼般一头大汗的退了出来。她拍着起伏的胸口,吁好惊险
初七清晨,涵玉还是有些做贼心虚,她忐忑的带着翠云、翠缕进去服侍,直到太子同往日一样英姿勃发的上了早朝,这才彻底放下心里的石头。
景泷殿众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笑轻松。
“姐姐姐姐!”小顺子从外面小跑着进来,“冯副使,冯副使在外面要求见您!”
涵玉一愣,罗琴却抢了话,“让他在外面候着,嘿嘿,不想等可以进来找啊!”众人附和!
涵玉很是郁闷,大家都知道他们二人“势如水火”她突然想起了千秋节前夜太子同自己讲的话,心里一咯噔,难道
她一个高蹦了起来,拔腿就要往外跑。可惜的是,几双手同时伸了过来!按住了她!罗琴、翠云、翠缕、翠墨、翠染居然还有小顺子!
“你们要干什么!”涵玉叫着。
“大家就是觉得你们不对劲”罗琴笑的很狡猾,“不会是不打不相识的‘冤家’吧”
涵玉那个冤啊!“你胡说什么!”她就差没吼出来了。
“别不好意思承认啊”翠缕也干笑着说话了,“那姐姐说,他趁着殿下不在的时候明着来找您做什么啊”
涵玉受不了了,她都快晕了。
“姐姐,其实你的眼光真是不错。”翠云也开口了,“那冯副使真是大周少有的才俊,浑身上下一个缺点都没有的!”
“谁说的?”翠染插话,“他有一个要命的缺点!”
“恩?”涵玉愣住了,“什么?”她心里其实也同翠云一般看法的。
翠染笑的很得意,“这可是咱许尚宫的名言!‘唉,冯严这人,就一个缺点——成亲太早!’”她学着许婷的腔调。
众人都大笑起来!
涵玉也忍俊不已,“许尚宫还这么风趣啊?”她很难将这话和严肃古板的许婷联系在一起。
众人相视而笑。
没时间耽搁了,她赶紧正了颜色,“别胡闹了,是殿下安排的正事。”
殿外,远远的就望见了一身银色侍卫官常服的冯严,按剑迎风,笔直的站立在拱门石柱旁。
涵玉不由的笑了。
好一个名门探花郎,暮登天子堂。
想当年,正是“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盛景吧
也许,
在那个菊花绽放的季节芳心暗动的,也有如今的许尚宫大人吧
覆水再收岂满杯(中)
冯严对涵玉断没有什么热情,他见她过来了,“走吧。”转身就走。
“哎——”涵玉开口了,不知怎么,她就是想戏弄他。
“冯副使,你这么巴巴的把我叫出来干什么?”涵玉故意说的很大声,“让我跟你去哪啊?”
冯严猛的回了头,那眼神能杀死人。涵玉“无辜”的瞪着大眼,嘴角憋不住的微微上弯。
片刻,冯严从鼻子哼出一声,他走近了她,居然绽开一张大大的笑脸,“你还是留着力气——待会好好哭吧。”
涵玉的笑容僵住了。
涵玉被很不客气的扔上了一驾马车,轿厢被黑缦缠的严严实实。不知颠簸了多长时间,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
黑缦开了个口,“下来。”不用猜,这么生冷,定是冯严。
涵玉钻出马车,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小院。曲径通幽,小桥流水,只是各间房外站着很多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壮汉。
她诧异的很,看来是让她来看一个被关押的人。难道?!
涵玉想起了来时冯严幸灾乐祸的话!莫非是——
“你的伯父,去见见吧。”冯严将房门吱的推开了。
董方达,她的父亲,正斜倚着竹椅发呆。
突然间,涵玉竟发现自己有种微微失落的感觉。
原来竟是这样。
明承乾在自己的千秋节也当了回菩萨,让他们父女团聚!
涵玉觉得很讽刺。这样的恩赏好大她回去还得感激涕凌的谢主隆恩
可是,没有人来问,她需要吗?
她虽然已经原谅了他,但却再也不想面对他。
涵玉盯着那人影,矗立,变态不动。
冯严诧异的望着她,她也盯了回去。
“怎么,我的表现让您失望了?”她嘲笑的开了口。
冯严愣了,涵玉的直视让他只想回避,他将眼睛移向别处,“你够冷血!”他干干的抛下了一句,回身走了。
涵玉冷笑着,跨进了门槛。“伯父大人?”她看到了董方达眼中的不可思异,“我们又见面了”
父女二人的波劫重逢变成了董方达一人的抱头痛哭。那哭声悲切漫长、哀伤无比,摧人心肝。
听着听着,涵玉的眼眶湿润了。
她发现自己父亲的灰白头发随着声音的撕裂颤抖起伏着,自己的心也渐渐软了下来。
“爹”她终于松口了。
董方达如今什么都不是了,只有愧疚和后悔,他嘲笑的说自己,人之将死,其言才善。他问了涵玉的现状,东宫的景遇,欣慰的点头。
突然间,涵玉觉得自己有必要向父亲说明一件事。她斟酌着开了口:
“爹女儿有人向女儿求亲。”
董方达一愣,有丝高兴旋即又掩上惆怅,他和缓的问道,“是哪家的公子?”
“您认识的”涵玉有些难为情,声音如蚊子哼哼,“礼部员外郎,陆重阳。”
董方达猛的瞪大了双眼,“谁?!”他绷直了身子。
涵玉吓了一跳,“陆陆重阳啊,您不认识了吗?跟世子还来过咱家呢”
董方达又缩回了竹椅,半天,他才开口讲话:
“涵玉我知道,我没脸再拿爹的身份管教你了”
涵玉很是尴尬,她跪了下去,“爹,您别这么说”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重阳我是断不会答应的。”他的声音很是疲惫不堪。
涵玉惊呆了,“为什么!”她夺口而出!
“他他哪点不好?爹他”
董方达打断了她的辩解,“我说过,我不配再以父亲的名义来管你”
“如今你的父亲已经死了,姐夫败了又没有旁的可以倚靠的亲戚,你知道吗?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孤女”
涵玉心下酸楚,“女儿知道”
“若为下堂妇连退路都没有你知道吗?”
涵玉心底一咯噔。
“对这个改变你一生的人,你了解多少呢?你掌控多少呢?”
涵玉无语。
“为父钻营数十年,还未看的透他你”董方达长叹一声,“你怕是除了他礼部员外郎的身份,一无所知吧”
涵玉打了个冷战。
“我不希望我唯一在阳光下活着的孩子再毁在他手里”董方达闭上了眼睛,“他怕就是那断肠的砒霜啊”
涵玉心里发虚,嘴上却不服软,“彼之砒霜,吾之蜜糖。父亲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乎?”
董方达摇头长叹息。
一个声音从帘后清脆的闪出,“爹,还是我来说吧”
董方达起身回了内间。
涵玉一愣,见一红衣丽人走了出来。“涵珍?”她早该猜到是她。
“你的命还真大,福也够大”涵珍打趣的一笑,如花绽放。
涵玉也不示弱,她笑着还了嘴,“姐姐,日后死人也不要相信。否则,会阴沟里翻船”
“东宫真的长进人,”涵珍笑着拉过了涵玉的手,“不过,关键地儿还是欠了点火候。”
涵玉闻言沉默,“姐姐”她抱住了涵珍,声音虚弱无助,“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涵玉神情麻木的被冯严带了回去。涵珍和她的对话,慢慢的浮现脑海。
“他说的亲人,你见过一个吗?”
“他舍得为你花钱吗?他会记得你说的话吗?他会费心为你准备惊喜吗?”
“他做什么你知道吗,你知道到哪里去找他吗”
“他说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再得到呢能这样珍惜你多少年呢?”
“他对你的信任有几分?防备有几分呢?”
“他是谁?你知道吗?”
“啊——”涵玉大叫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景泷殿的人发现,涵玉又蔫了。
涵珍教了她很多试探的方法,她心里怕的很。怕什么呢?她自己也不想说清楚,她怕这些试探都成了真她怕这些结果让她无法接受
她龟缩在殿里,逃避着揭幕时刻的到来。
八月初八,涵玉还是没敢出门。
明天他就回蜀中了,她在殿门站着,想着。
她有强烈的感觉,他没有骗她,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可是,怎么她还是那么的心虚呢?
太阳落山了。
涵玉长叹一声,转身回了殿中。
“董司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