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冷哼：“你也是自作自受，活该。山上那个才是你正儿八经的师父，我认来有何用——事情既已了了，便快快离开吧，别扰了我山门清净。”
“是。”皇甫跪下去，“徒儿拜别师父。师父保重。”
“放心罢。”白冠在后头不耐烦地打岔，“山上那个没死，山下这个便死了不了。这一副模样是要做给谁看？再磨下去，老夫隔夜饭也要吐出来了。”
老道一瞪眼就要骂，忽地一笑：“你个老不死定是在另一头吃了瘪？哈哈，我瞧你自个就一整个的隔夜饭，自己吃自己吃得要吐了——”
白冠顿时暴怒：“你当你又是好的！山上山下地装模做样，还不是自个恶心自个，你瞧你这副猥琐模样，妄称什么圣师，我呸——”
眼看着两人又要厮打开来，皇甫皱着眉闪身将老道扶着避开，转眼送进了庙堂里去。
容萧扯住了白冠袖子：“老猴说什么？”
白冠扭头：“啊？”
“你刚才说谁妄称圣师？”
“谁？那老不死啊还有谁？你同他说了半天的话，怎地忘了？”
“我说了半天话？”容萧皱眉，之前就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更是奇怪，隐隐有什么念头浮出来。眼看着皇甫折身出来对上她视线，她迟疑着，目光移向大殿紧闭的高门，又往后移向看不见的巫泽山。
“不用费心猜测。”皇甫迈步走过来，语气神气都是淡淡，“我平生只有一个师父，山上的是，山下的也是，他们原本便是同一个人，只不过——”他望向远处，稍一停顿后又道，“师父为求得修为的至高境界，便将阻碍修行的那一部分割离出来，成了山下这个师父。”他看一眼容萧，“我这样说，你可懂得？”
也就意味着，圣师竟有着这样高深的修为，能将自己生生分割成了两个人。然而这样的分裂，在她看来，却寻不到半分敬意。
“我该敬佩圣师这样深不可测的力量。”容萧转身迈步，“不过倒是很不屑这种连自己都要鄙视抛弃的行径。”
皇甫猛然抬头看着她的背影，一怔之后，眼底波澜隐约，随即平复无踪。他回头朝着远处看了一眼，再回头，视线复又追上容萧身影，渐渐展颜，淡淡吐出一句：“所谓初生牛犊，说的原来便是你这样的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甘心
“公子回来了？”阿笑婆婆笑一迎上来，目光随即落在殷乙身上，继而躬身，“这位便是殷姑娘？要恭喜公子得偿所愿了。”
“婆婆不用再客套。”容萧径直进了自己屋子，懒懒躺平在软榻上，眯眼长出了口气，“我饿了，麻烦婆婆替我找些吃的来。”
“是。”阿笑婆婆应着往外走，一边又道，“我还当这次回来，公子该变回姑娘了，订做了几套衣裙，看来还是用不上的。不过这位殷姑娘身量倒是相仿，不如给殷姑娘先穿着。”
殷乙低头：“多谢婆婆，我穿不来那些襦裙。”
阿笑婆婆在门口一顿，极是遗憾地转身：“真是可惜，我可是定了如今京都最新的款式。”
容萧睁眼笑：“可惜什么，终有一天穿得着。或者婆婆自己穿吧，反正要什么样的身形都能变化。”
阿笑婆婆咄一口：“公子莫胡说，那样花里胡哨的东西我可没胆子穿了，怕给人当老妖婆打了出去。”
老妖婆？容萧抬臂放在额头。皇甫说阿笑婆婆原身是个几千年的僵尸僵尸——身边众人，要数这位婆婆的身份最是劲爆，毕竟但凡提起僵尸，总不该是眼前这个花容月貌的美人模样。再者，以人身修行成为大妖，其功力，不知该有多么高深
“婆婆偏心。”夏岚在一旁假意板了脸，“难道我们姐妹也穿不得？”
阿笑婆婆在她脸上一拧：“贫嘴丫头。”说笑着往外走。
“我来帮婆婆搭把手。”殷乙迈步。
“不必不必。”阿笑婆婆摇手，“你陪着公子就好。”说着出去合上了门。
“殷乙，来陪我坐坐。”容萧唤道，“涂先生和康儿都在宫里，明日咱们去找他们。他们见到你，一定惊讶得不得了。”
殷乙取了茶盏送过来递给她，看她喝了接过去放好，才在她身旁坐下。
“真好。”容萧敛去了嘴边的笑意，仍是抬手搁在额上，叹口气，“我几乎以为你再不能回来——可惜子车好殷乙。”她欠身一把搂住了殷乙的腰，嘟囔道，“以后不管是谁哄骗你，可都不能再把我忘了，知道吗？”
殷乙轻轻勾起了唇角，抬手在她背上轻拍：“我尽力。”
“记得也告诉重卫。”
殷乙笑意更浓：“好。”
“若非知道你的底细。”窗外有人声响起，“此刻这一幕看起来，倒是郎情妾意，逍遥得很。”
容萧皱眉起身，转头看着皇甫推门而入，几步走过来自顾自在桌边坐下，随手一弹，一道光闪过，屋里头又多了个人影。
“人我已替你领来了。”
“青莲？”容萧过去拉住鲤鱼精的手臂。青莲看似有些还摸不着头脑，茫茫然转了转眼，终于凝聚视线，猛然惊得退开：“你是——”继而又一愣，“是你？”
“是我。”容萧点头，“我同你说过服食过异生所以会变化成这样。”
青莲身体一松，随即又转手指着皇甫：“那个恶人将我掳来，说你等我救命！”
容萧冷眼看向皇甫。皇甫笑着摆摆手：“可不就是救命的事？”
“你手段高超，还用得着别人帮手？”
“你若要我径直打进海皇宫去，自然也无妨。”皇甫笑容不变，“不过我以为你是要偷混进去才对，总不至于要大张旗鼓昭告天下你到别人家里去搅人好事了吧？”
容萧不理他，拉了青莲坐到一边。
“你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青莲反而拉住她，又因她一副男子模样，似乎不能习惯，立刻放了手，“你知道的，我愿意帮你。方才那恶人说海皇宫，你可是要去南海，我可以替你引路？”
“青莲，你不用——”
“若是朋友，”青莲裁住她话，“本就该如此。”
“这小鲤鱼倒是个豪侠的脾性。”皇甫一笑，“放心罢，我保她平安回来。”
容萧转头冷冷看着他。
皇甫苦笑：“所谓一次失信，便无翻身之日，姑娘是要这般告诫我么？”
容萧没有说话。
皇甫叹道：“我将身家都已对你说的清楚，你也知巫泽山路上之事，我并非刻意隐瞒。我若对你说出实情，你可还愿意冒险？要你在这同伴中二者择一，你又能怎样决定？若是我擅自将重卫身上禁制解除，你以为师——圣师大人他当真做得这样简单，能让我做成了此事？我与你，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一回，你却不愿信我，宁愿信圣师一句话？”
“我该信你？”容萧淡淡反问。
“如今你恐怕没得选择了。”皇甫一笑，“投名状你已收去，不能反悔。我方才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海皇宫一向防卫松懈，有个水族领路，更便宜隐藏身份，又不必惊动旁人。原本胡乱找一个来也成，不过我瞧这小鲤鱼对你忠心得很，用起来放心——你这点本事，我倒是羡慕得紧，走到哪里，都遇得见不用费心费力便对你忠心耿耿的人。”他站起身来，“若是拿不定主意，你便好生再想想，该说的我也同你说了，你与那人就此断了，对你未尝不是好事。”身形一晃便消失在眼前。
青莲朝着他消失的地方狠狠唾了一口，骂道：“恶贼！”转而看着被地举动惹得有些想笑的容萧，“与虎谋皮，可不是好事。”
“放心罢。”容萧拍拍地的肩，“你不必搅进这些事来，我叫圆方送你回去。”被提到名字的太朱鸟呼地一下从软榻一端翻身而起，睡眼惺忸地拍打着翅膀凑过来，将措不及防的青莲吓了一跳。“——不过既然来了。”容萧忽又一笑，“见见涂先生再走也不迟。”
青莲一怔，顷刻间红了脸，随即红色褪尽，只剩惨白：“他心里不会有我。”容萧看着地样子，有些后悔将话题转过来，正要开口补救，又见地抬头道，“你要去南海，我随你去，那恶人说得没错，海底防卫的确不紧，我是水族，即便被拿住，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如今四海都已传遍，天宫九殿下，要与南海公主定亲，你要去便要赶快，即便于事无补，也该当面质问那负心人，为何背弃鸳盟！”
鲤鱼精一双眼亮晶晶的，满满是愤慨，容萧却是一愣，感动之余，转念便有些明了方才提起涂修阳时地那样万般无奈的消沉模样是怎样的心境。求之不得的苦，死不了人，却是百般千般的无奈徘徊流连，无法祛除。
“他若无心，当真见了又有何用？”殷乙这时开口，“其实皇甫说的话，我也想劝姑娘。”她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接道，“九殿下他——”
“我知道。”容萧起身，走到窗前。圆方扑棱棱跟过来，落在的肩头，随地一起望着窗外。她歪头在它水滑的羽毛上靠靠，“可我不甘心。”
青莲看着地背影，神色凄凄似有所感。
屋门又响，阿笑婆婆领着凤头雁姐妹提着食盒进来，见到多出个青莲也不惊讶，只是将其中一个盘子留在食盒中没有拿出来。青莲却已皱眉，起身走开几步避让。
“姑娘对不住。”阿笑婆婆急急指点着紫岚将食盒送出门去，“没防着公子还有客人，因而——”
那个留在食盒中的餐盘，定是道鱼菜了。容萧瞧见阿笑婆婆朝自己挤眼，暗自好笑，走回桌前坐下吃饭。阿笑婆婆替她张罗了片刻，便侧头看向殷乙：“虽然时机恐怕不是很好，不过事不等人，我还是想问问殷姑娘一件事。”
殷乙放下碗筷：“婆婆请说。”
阿笑婆婆看向容萧。容萧没有抬眼，却道：“问吧。”
“那好。”阿笑婆婆一笑，“敢问殷姑娘，那些时日的事情，你可还记得？叫你们来刺杀秦帝的，究竟是什么人？”
容萧停了手抬头：“婆婆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