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皇帝 作者刘德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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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皇帝 作者刘德贵-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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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叹一声,坐定下来,复又想到今日未闻伊犁情状,心下不宁,立遣人去召额勒登保,令在毓庆宫等候。 
  逾两日,诸部再行提审陈德。陈德新创初愈,步履瞒珊,形销骨立,如同脱了一层皮。诸部合议,恐再次动刑定然不支,坏了其性命,不若兼施以软,晓以利害,令其知悟。于是庆桂遂令撤去刑具,徐徐道:“今皇上明治,匪寇已靖,负隅者随处正法,投靠者念其悔悟,尚可网开一面。皇恩浩荡,天下率土之滨皆为王土,姑不免其咎,唯愿民生康安。尔等所为,亦为奸狡之人暗中挑使,一时蒙蔽,酿此大错。罪责在彼,与尔何干?圣上只追主谋之人,察其原委。你若一意孤行,顽固不化,徒遭世人唾弃,所为何益?况尔不惜身家性命为同党遮隐欺君罔上,罪及妻孥家族,而谋刺之名揽于一身,乃千古罪人,有何面目存于世间?”庆桂一番话推心置腹,不料陈德并不反应,亦不动弹,如一截枯木桩丢在那里,依然充耳不闻。痴痴地听完,继而呆呆地发愣,似与己无干。几位大员见状怒不可遏,俱道:“该犯装聋作哑,戏耍主审不容宽有,宜早动大刑,看他招是不招!”庆桂也火朝上腾,拍案而起:“刁民不知天高地厚,自讨苦吃,今日非叫你开口不可!”遂略一商量,令刑役分作两班轮换,先将犯人吊起,脚离地似沾未沾,由差役看住,只是不许困觉,如一合眼,便行抽打。此名之曰“彻夜熬审”。凡人皆有疲惫的极限,超越极限而不得休歇,可谓苦状难以忍受。众审布署完毕,退堂自去,留下刑役们虎视眈眈盯着陈德。黄昏时分,陈德熬受不过,竟吊着呼呼瞌睡。立刻,鞭影挥动,疼痛烙心,又把陈德的瞌睡赶跑了。此种皮鞭,亦是刑部特制,细软而长,然而挥舞起来,却不弱于板棍威力,或者更甚。两位刑役凸着圆眼,只管啪啪抽打,一鞭下去,一条血痕,复一鞭即陷肉泥。陈德马上扭动起来,呻吟不绝。两刑役皮鞭沾水,呼呼生风,好一阵发挥。一边连声呼喝:“快招!快招!”皮鞭落处,火辣辣地灼焦皮肉一般,宛如一条条毒蛇,肆虐地啃啮。陈德只是闭紧嘴巴,不叫一声。霎时身上衣衫被撤裂成碎片,又血肉模糊地沾在身上。两刑役一阵狂风暴雨,汗水淋漓,方才歇了手。时辰挨过子时,陈德头昏脑胀,鞭伤钻心地疼痛,似乎开初时忘记了,此时才重新发作,痛彻骨髓。时近二更,陈德陡觉天旋地转,双目昏黑,一下掉进深不可测的渊薮里。模模糊糊地游离了这个吊挂着的破烂不堪的躯体,又觉得这个吊起的身体不再是自己的,而是妻子李氏的。分明妻子李氏刚刚自缢,气息未绝,自己正站在她跟前。陈德想看个清楚,但四周黑洞洞的,努力睁开眼来,怎耐眼睑沉得如铁闸门一般。他想去摸摸,却忘了自己的手放在什么地方了。这时刻,鞭声又响,真真切切,缠绕身体抽个不住。他们凭什么抽打妻子呢?陈德想仔细看看,可还是睁不开眼来。唯能感到鞭子在李氏的头上、背上、肩上、腿上倏忽绞动。突然一鞭挟着风丝正着地落在脸上,颤颤地痛,接着又是几鞭,更加迅猛着力,陈德恍恍惚惚借助这一股力量,骤然睁开眼来,只见两位刑役,正卖命地大打出手,不见了妻子李氏。陈德一急,又落进了黑暗之中,好一会儿,忽有叔父来搀扶他,接着禄儿、对儿奔来抱住腿欢叫,陈德想哭,却出声不得。急切问,表兄忽又压低声音地唤道:“表弟。”陈德一转身,瞥见朦胧中太禄正五花大绑跪在刑台前,对自己怒目而视。陈德惊慌万状,心中一紧,竟又直跌下去。任是百般挣扎,却也再难上来。那两刑役只道皮鞭伤不得大骨,只管抽将下去。但犯人眼皮也不动,令刑役十分恼火,更加手不释鞭,全力以赴。谁知打来打去,如抽布袋,不见回音。两家伙先就慌了,忙去禀明。刑部尚书勒保,兵部尚书魏明,大学士庆桂闻讯而来,令人检视,却道不大关紧,仅仅熬撑不住,昏迷过去。勒保道:“这厮最是刁滑,颇善欺蒙,妄图装假来求得片刻瞌睡,我等岂能被其蒙混。听之任之?何不立用烙刑,令其知道刑法厉害!”众人听了,也道极是,遂命灼烧铁烙。此铁烙巴掌大小,锻铁所铸,一般囚犯死党,亡命之徒亦见之魂飞魄散。而此时陈德正于昏迷之中,阴阳不辨,连胆怯畏怕都不知。有顷,铁烙烧得通红。勒保令烙,见一名刑役持铁烙朝向陈德袒裸的胸部贴去。就听“嗤”的一声长嘶,一阵白气夹杂焦臭气味直上冲起。犯人陡然“暧”了一声,再度昏死过去。胸口已黑糊糊一片。勒保立令再烙,于是铁烙试探一般又在几个部位涂下了黑印。但陈德气息奄奄,一直无所反应。气得勒保抓挠无着,嗷嗷叫骂不休,众人无奈,只得暂令收监,俟后再审。 
  内务府膳房总管孟明自知干系重大,早把陈德其父陈庄折所作所为,来龙去脉统作禀明,无敢一漏。依其所供,得一重要线索:陈德之父祖籍河南泰县,并有表叔居甘肃宁长县,两家常有走动。刑、兵诸都如获至宝,当即差人去拿,至河南扑空,至宁长适值陈德表兄外出,叔父偕同禄儿对儿俱在。叔父拼力对抗不济,死于乱枪之中。唯将禄儿、对儿押解入京。两子年幼,百般恐吓询问,只是一无所知。请部无奈,亦严谨关押。 

  
  

 03



  再说陈德彻夜熬审之后,抬回去险些毙命。一连三日汤水不进,梦魇频频,周身横七竖八裹满伤痕,兼又烙印深入,腐肉片片,痛彻心髓。半月之后,方才大半结痴。而监狱内霉湿秽潮,烂草污褥,肮脏不堪,很快伤口感染,不少地方流血出脓,红肿斑斑,不忍目视。孰料近日皇上催问,诸部无有进展,甚为惶恐。勒保、庆佳等合议,决意乘势提审,仍以严刑相逼,料他血肉之躯,能撑几合?主意已定,便设堂提人。那陈德九死一生,与阎王打交道亦不过如此,但想到屈死的父亲,缢死的妻子,心下伤痛盖下肌肤伤痛,早已铁下心来,决意豁出身来,暗道:“反正一死,决不辜负他人。”刑讯之始,拧耳跪炼,陈德疼痛不过,叫出声来,但令他招供,依旧一声不哼了。随即令刑役押棍,两脚分缚板上,固定棍的一端,刑者执另一端,将犯人双腿慢慢按将下去。陈德哪里受过这等折骨掏髓的刑法,立刻虚汗淋淋,浃背透湿。但问“招是不招!”只管紧咬牙关。两边刑役见无喝止,也一味施力下去,就听“嘣”的一声轻响,犯人的左腿猝然垂了下去。原来左腿压折了。犯人随即昏晕过去。眼见得不能再审,众人皆躁乱异常,不知所措。独刑部尚书勒保道:“若再缓颊,该犯必狡赖仍旧,且迟延时日,难复皇上。依我之言,索性趁热打铁,续加重刑,纵他金刚之意志,怕也耐不住挫折。先丧其胆,方能够俯首招供!”众人依言,令刑役提来冷水,兜头照泼,把陈德激醒过来。问其不招,便又喝令一班虎狼刑役搬上刑夹,两三五大三粗凶神恶煞刑役赶上前来给犯人套上拶子,发一声喊,两边用力,陈德随即一声嚎叫,两手血洗一般。而拶子已深嵌指内,只恐稍一用力,便会将指头齐齐截下,“谁给你的亲兵制服!还不从速招来!”堂上乘机一选连声,威下逼问。陈德此刻心神溃散,那总管太监的名子在心里突突乱蹦。但转念钢牙紧咬,坚忍着不敢松口。两边刑役发一声凶喊,再一次紧收,那拶子恰如利齿,撕开口子,直啮心肺。俗话说,“十指连心”。陈德经历几般大刑,都以昏死幸兔苦痛,然此次再也熬受不住,大叫一声“太”,忽于昏聩中意识发觉,将“禄”字硬生生吞下,就势狠命一咬,半截舌头豆腐块一般应声而落,随着酱末般的血水喷射而出。染浸了衣裤,弄得近旁一个刑役猝不及防,满头满脸都是。 
  突发此变,堂上堂下都愣住了。拶子还夹着,刑役不知是收好,还是撕好。勒保正威气怒发,指手划脚,扬起的胳膊落在半空也不知是该缩回来,还是继续挥下去。僵了片刻,还是魏明立作决断:“马上停审,先将犯人押回监牢,请医调理,听候发落。”堂下齐应一声,收拾刑具,打扫秽污,押监延医,好一阵子忙乱。这边大学士庆桂也沉静不住,开言道,“此番审讯,不意陈犯竟作此下策,以死相抗,咬下了自己的舌头,只怕来日再难理出什么口供来了。”勒保瞪了瞪眼,接口道:“不是还有手吗?还可以叫他笔供,也是一样,谅他不会咬下自己的双手吧!”内中借有一人,乃内务府大臣涉事出堂,忽拍桌子道:“可惜可惜,这陈德在内务府多年,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是人人尽知的,如何令他笔供?依我看,却是没了指望。”语音方顿,众人复又忧急起来。勒保道:“照如此说法,是没办法再审啦,那么各位大人如何向皇上交待?”各位大员不由忡忡,神色阴暗。唯有庆佳略有所思地提到:“陈犯咬下舌头,看来并非初衷,不然前面几次大刑早已咬下了。这次熬撑不住,或虑得不说难逃罪苦,方才欲说竟又为私意所迫,情急之间才咬掉自己的舌头,以绝我等所图,也未可知。然嚼舌之前分明喊了一声‘太’字,也许正为同党,可惜未能说完,不知诸位有何见解?”众人听说,皆不以为然。魏明驳道:“大刑之下,疼痛忍无可忍,所以大声叫喊,亦在情理之中,有何奇处?况且自嚼其舌,其意可见一斑,岂是轻意吐出同党一字?若是招供,自然不会行此自创之举。”内里有人道:“就算同党,无凭无据,无名无姓,仅凭一宇去寻,岂不茫如追风,又何异自寻烦恼。事既成此,目前紧要的便是如何回奏皇上。”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看看天色已晚,计无所出,便商定次日再行酌定,遂各自散去。 
  翌日,诸部钦命办案官齐会,俱备言见地,试拟种种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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