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甲苍髯 作者:ciel mu(父子 宫廷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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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苍髯 作者:ciel mu(父子 宫廷侯爵)- 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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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逢这样的夜晚,两个人都是彻夜无眠,一个苦在身上,一个痛在心里,恨不得能将太阳从山后一把拽出,好让曙光早些降临。若正巧碰到三伏酷暑的天气,那便更是辛苦狼狈,北辰胤一面汗流浃背,一面同元凰一道裹紧在丝棉被褥里头,热汗同冷汗渗在一处爬遍了身体,黏糊糊的混乱不堪,哪里还有当初金门锦户的皇族矜贵模样。元凰清醒时候觉得过意不去,每每叫北辰胤不要管他,有几次发起火来,怒气冲天的声音能传到半山,惊飞枝头上的雀鸟。北辰胤平心静气听他说完,或是温言劝慰几句,或是一言不发地握过他的手,将他朱红的长发在枕上拨到一边,免得一会儿粘住脖子发痒难受。元凰于是愣一愣,把头慢慢靠过去,昏迷之前再轻轻说一句对不起。北辰胤不回答,把被角拉上一点盖好元凰,屏息倾听他浅浅的吐纳声音,唯恐一不小心,连怀中人停了呼吸都不自知。
  好容易撑到天明时分,两人身下的床单已经湿得能拧出水来,元凰紧绷的身体终于渐渐放松,紧皱着的眉头平复成无波的直线,呼吸也变得平缓规律。北辰胤便知道又熬过了一劫,将几近虚脱的元凰抱到里屋的干净床上放下,替他擦干身体换过亵衣,坐在床边摸摸他的额头等他昏昏睡的沉了,才起身去外面沐浴更衣,有时在外屋整理好的床铺上小憩片刻,大部分时候仍是不放心地回转到元凰床边。元凰睡满两三个时辰就会醒来,若是见不着北辰胤便下榻出屋来寻,若是见着北辰胤坐在旁边,又会稍有些尴尬无措地背过身去,半晌之后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他从来是个要强的人,早在做北嵎天子的时候,最心心念念的便是要同北辰胤并肩而立,自然不愿让北辰胤看到他如今的无助样子,后来还是北辰胤打趣说道他一味逞强未免带点孩子气,元凰才逐渐明白两人之间能够坦然示弱、相互关怀,才可算作真正的平等,再加上北辰胤受伤时候他也曾衣不解带地殷勤照顾,而今仔细想来便觉释然。元凰毒发的时间并不规律,北辰胤原先担心他顾及面子一个人硬撑,夜夜睡不踏实,经常三更醒转,起身去他房外察看他是否安好。一段时间以后元凰放下了架子,若是夜间犯起病来,便趁着还能动作赶快跑去北辰胤的房间。他们都是警觉的人,元凰的脚步还在门外,北辰胤就已经醒了,拉过边上备着的厚实被褥在床上铺开。赤发青年于是手脚哆嗦地掀开被子,理所当然地一头扎进温暖怀抱。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元凰的毒伤不但不见好转,反而发作得更为频繁。他起先总同北辰胤说药的毒性迟早都会减弱,现在便是连这样的安慰话语都说不出口。北辰胤倒似乎是看得开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忧心忡忡,同元凰说话的时候眼里常带着柔和笑意,好像这样的生活尽管有时能将人折磨到生不如死,却毕竟还是值得珍惜期待,大约是觉得两人经历了数次生死起落,此生还能再见已是上天垂怜,不管前路如何茫茫多舛,哪怕多得一天相见相守,也是好的。——这种感激淡泊的心理,若是换作数年前的北辰胤,便绝对无法体会。他少年时起就是不认命的性子,一辈子欲与天争,哪怕最后国破城毁性命不保,也没生出过一丝一毫放弃动摇的念头,只恨天道不公。后来养伤的日子里他看到致力重振翳流的元凰,纵为千夫所指也不肯向中原委曲求全,仿佛是看到二十年前不愿服输的自己,开始明白有些事情果然强求不得,心境日渐开朗平和。——世事无常,岂能尽如人意, 只要曾经竭尽全力试过争过,到头放手时候便应无所遗憾,而人生里纵然没了皇图霸业,依然还有别的人物事物值得守护关注。与其哀悼往事不可自拔,不若振作精神,怜取眼前之人。
  那一日里转眼已到了暮春时分,正逢上天气和暖,柳絮映阳。元凰前夜里才犯过病,下午醒转了,略吃了几口薄粥,同北辰胤一道坐在屋外望着远山,入目只见红彤彤得一片丹霞,将脚下的草绿都照成了紫色。他抵着北辰胤的肩膀,不出声地看了一会儿,金色眉睫的侧影牵引着夕阳熠熠生辉,好像万丈霞光都顺着睫毛倒进了他的眼睛里。他先是一叶一叶拔着脚边的草,不时转过头来,扯开嘴角对北辰胤笑笑,然后回过头去环抱住膝盖,弯腰把额头靠在膝上,将脸向着泥土,轻轻说了一句:“我真不想死。”
  北辰胤心头一紧,转过头来,无法想象以元凰这样倔强骄傲的性子,说出方才那句话的时候脸上会写着什么样的凄怆表情。元凰说得没错,照这毒药发作的势头下去,恐怕他再撑不不过一年,即便用内力护住心脉可保不死,如此没日没夜遭受寒痛煎熬,人不人鬼不鬼的,或许还不如一了百了来的轻松自在。北辰胤沉默片刻,垂眼看到元凰散开的长发遮住他的整张侧脸,绕过膝盖漏到地上,仿佛身披了一块绣金红帛,忽然间微笑起来,搭上元凰的背脊:“怕什么,有我陪着你。”
  “可是我死之后,必坠十八地狱最底,只怕要同你分开。”元凰抬起头,碧蓝眸子好像湖水一样沉浮泛滥起来,揉皱了湖面金钩似的阳光:“我前几天读到《十八泥犁经》里说,十八泥犁名曰陈莫,万倍于他犁之苦,痛不可极,无所穷尽——”,他顿了一下,又扭开头去:“我也不想要你同我一起。”
  “经里也说,辱父母,犯天子,杀阿罗汉,出佛身血者,死入十八泥犁。——即便不算西佛国佛子圆寂,前两条罪状我总逃不过去。不论想与不想,大概是要与你同在一处的。”北辰胤故意叹口气道,凝神注视着元凰小半面的侧脸:“你便是不愿意,那也没别的办法。”
  元凰听他这么说,吃惊地睁大眼睛,转回头来:“你怎会也去看那本佛经?”
  “你在想什么,或多或少都能猜到一些。”北辰胤被元凰发愣的样子逗得笑了,顺手理理他的头发,俯身靠近过去,在他耳边沉声答道:“我同你的心思,原是一样的。”
  元凰闻言先是展颜一笑扬起了眼角,随后敛起笑容,怔怔望了北辰胤半晌,眼中盈盈灭灭的,不知是喜是悲。渐沉的夕阳下暮色四合,天边勾起一轮黯淡残月,模糊了两人的身形轮廓,虽是近在咫尺,对方的五官也逐渐勾勒不清。元凰拉过北辰胤的手,拇指按上他的掌心,碧水样的眼睛一寸寸隐没在月色的阴影里,唇角最终的一抹浅笑却教北辰胤瞧得分明真切:“这样真好。”
  说过那句话以后,元凰的身体奇迹似的好了起来,发作时的症状也一日轻过一日。正如他早先所说,一旦熬过了最痛的关口,药性总会慢慢散去。待到仲夏时分,他被毒药压制的攻体也逐渐恢复,由此能够自己运功驱寒,再不用借助北辰胤的帮助。两人终于能够睡个阔别已久的安稳觉,元凰的情绪却微妙地转为低落,做事神不守舍的,学习做菜时候常常切了手。他有时会轻轻敛起眉头,莫名其妙地叹气,有时又会立在一旁悄悄看着北辰胤好久,被发现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开脸去。
  北辰胤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化,开始并没有太过上心,以为一人个死里逃生之后,难免会觉得恍恍惚惚如在梦中,直到这种情况愈演愈烈,看来简直像是得了失心疯,他才不得不三追问,逼着元凰吞吞吐吐说了实情。
  “小的时候,我最怕你不告而别。”元凰望了北辰胤一眼,慢慢开口,他的声音很低,表情很是沉静,眼神逐渐从最初的静谧转为无力掩饰的惶恐担忧,好像一块浸泡良久的扎染布料,慢慢突兀出鲜明色彩:“在北嵎时候,我知道北辰氏的荣耀在你心中重愈千均,只要我做得英明天子励精图治,便能将你留住;后来辗转到了翳流,我已面目全非,又失了家国江山,与你虽没了血缘羁绊,总也还有牵挂责任。因此我笃定你重伤未愈之际,因为同命丸的缘故担心连累了我,必定不肯不告而别。再后来,便是我中毒受伤,需要你的照顾,又可以堂而皇之地将你绑在身边——而如今你的攻体已恢复了八九成,我的武功用以自保也绰绰有余,我再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阻止你抽身远走。我倒宁愿还像以前那样,尽管多些折磨,不用每日提心吊胆如今趁你还在,能多看你几眼,都觉得是赚到了。”
  北辰胤听完他的话没有回答,走到墙边推开窗户,放入山间凉风吹散了屋内积聚的闷热。他低头仔细地支好窗棂,直起身来,依旧背对着元凰:“我若是要走,何必等到今日。”
  “今日不走,明日也许就会离开。”元凰道,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翳流教皇现出难得的紧张局促,幼童似的将手藏到身后反复摩擦:“在你心里,总还是或多或少,将我当是你的孩子”
  北辰胤回过头,看到元凰紧抿着嘴唇,眼睛无措地四下搜寻,长发衣角都被山风吹得向后撩去,显露出鬓角凝结的晶莹汗珠。他轻轻叹一口气,望进元凰的眼睛,缓缓说道:“你说得对,我这一辈子,也许都不能全然以情人的态度对你。你至少曾经是我的孩子,这一点,我忘不掉,也不想忘。”说完这句话,他如预料中的一般,看到面前青年苦涩失望的表情——当初是元凰不顾一切要跟他在一起,即便落得遍体鳞伤身心俱创,也丝毫不肯后退半分;待到他终于想通答应,却又偏是元凰解不开心结,畏守畏尾,总以为他是割舍不下这父子情分,对自己敷衍了事。北辰胤很早就明白他的忐忑心思,从没有同他解释说明,以为时日长久之后,元凰自会明白他的真正心意。然而这一段时间下来,却貌似适得其反,他对元凰越好,元凰越是惴惴,一味陷入猜疑惊惧的泥潭中无法自拔,若是无人援手,似乎没有获救出逃的可能。北辰胤想到这里,禁不住觉得心疼,又不由啼笑皆非,移开眼睛去,继续把话说完:“然而即使这样,我也还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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