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名妓柳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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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名妓柳如是-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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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目光久久停落在那沓请柬上。突然,心里闪过一道灿然的光亮。    
    这是个充满了悲观、腐朽,同时又孕育着新生和反抗传统的动荡不安的特殊时代,不论在六朝金粉之地的南京,还是才子云集的松江,名士和名妓交往、唱酬,都被看做是件雅事。她为何不利用这条件呢!    
    请柬拜帖仍然像雪片样涌来,她吩咐大伯统统收下,回复他们说她身体欠安,改日再谢。宋徵舆多次求见,也只得怏怏而去。


第一部分 姓氏变迁史第15节 侠解罗衫义贾书(2)

    她紧闭舱门,让阿娟研墨牵纸,数日没下书案,写了百十张书。阿娟问她这是为何,她也缄口不说。一日,她叫阿贵去请来了子龙、待问。    
    李待问一进门就说:“听说柳弟闭门谢客,待问以为这世再也见不上柳弟呢!”    
    河东君笑着回答说:“小弟不见别人,还能不见李兄吗?”    
    待问哈哈大笑地对子龙说:“原来谢客不谢你我!”他的目光在舱内环视一周,问,“这些日子,柳弟闭门作何消遣?”    
    河东君诡谲地一笑,吩咐阿娟把她写的字幅都抱出来,放到他俩面前,说:“弟想义卖赈灾!”说着就取来那摞拜帖请柬,拍抚着说:“云间诸子热情好客,弟不胜感激,也甚感为难。若不予理会,有失礼之嫌;若应酬周全,实乃无能为力。弟思之再三,便想出了个一次作答的主意。我想给他们每位送一帖请柬,请他们在同一个时间来会见,请柬上写明卖书赈灾。愿来者是不会吝惜一轴书钱的。不愿来者,弟也就不失不见之礼。”她着意察看着他俩的表情,“还望两位兄长助弟一臂之力。”    
    待问立即伸出大拇指赞道:“妙哉,妙哉!柳弟侠肝义胆,待问全力相助!”    
    子龙有些抑不住心情的激动,两颊微微发红,他说:“柳弟那日脱衣济饥民,已使子龙羞愧得无地自容,今又”    
    河东君不无惊讶地打断了他的话:“那日之事,兄长从何得知?”    
    待问笑了笑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聪敏的河东君立即明白了事情原委,不无感动地问:“莫非兄长一直跟在后面护送柳隐吗?”    
    子龙笑而不答。待问却说:“卧子兄放心不下呀!”    
    河东君两颊飞起了红云。    
    子龙不想让他们沿着这个话题谈下去,忙说:“柳弟虽为巾帼,却有丈夫心怀;子龙身为国士,却不能救民于水火”    
    “卧子兄,快别如此说,弟虽有济民之想,卖赈也不过杯水车薪,尽尽心力而已。你是知我的,就是水灾,让我失去了父母,沦落平康”泪水从河东君的眼里流了出来。    
    子龙长叹一声,愤慨地说:“我等满腔热望上书,没想到”他一拳砸在膝上,“这个钱横!”    
    河东君冷笑一声,掏出绢帕,揩了揩眼睛,不无讥讽地说:“名宦,这就是当今的名宦!”    
    待问学着钱横的腔调说:“要潜心学问,在秋季会试中,一显云间才人的光华,为府邑争辉!”    
    河东君笑了起来:“这句话倒有些道理,当今之世,要想解民于水火,没有功名和官衔,就是一句空话!”    
    子龙接口说:“柳弟所见极是!”    
    他们的谈话又转到卖书赈灾事上。对一应事项都作了详尽安排,地点就设在河东君舟上,子龙和待问都表示来捧场。    
    他们告别河东君出来,刚刚走下驳岸,还没转进柳林,从柳林内就走出一个人,拦住了他们,他们吓了一跳,一见是宋徵舆,他们又欢快地笑了,问他为何待在这里。    
    徵舆怏怏不乐地低下了头,一脸的忧悒。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突然,徵舆一把拽住子龙问:“卧子兄,你说,她为何不肯见弟?”    
    有如一阵凛冽的河风倏然涌进了子龙心里,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莫非他也爱上了她?却明知故问:“宋兄是说河东君?”    
    “嗯!”徵舆讷讷地应承了。    
    这一个“嗯”像一把桨棹,把子龙本来就忐忑不宁的心湖搅得波翻浪涌了。    
    自从和她邂逅在同里东溪桥上,她那姣好的身影面容,不时隐现在他的心中。最初吸引着他的是她的才气、聪颖,这次重逢,又被她的美貌所动,并对她的身世倾注了无限的爱怜。他这个二十七岁男子的心里,第一次经受着一种特殊感情的冲动。也许,这就是人们讳莫如深的情爱。虽然,她出身卑微,而在他的眼里,却有如一轮皎月,他怎敢变作一片云彩去追逐她,怎忍去遮盖她的光华呢!他虽说是个举人,但功名未就,事业未成,倒是早就有了妻室。而她已说过,她不愿为奴为妾。他为此惶惑、痛苦,怅惘难言!他狠狠地盯了徵舆侧影一眼,那失神的情态,已告诉了他,他也陷入惶惑与痛苦中!他的心不由地抖索了下,一股莫名的怨气蹿起,他想大声喊叫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可是徵舆的样子感动了他,他悄悄收回了目光。爱的产生是那么奇妙,有时像火山那样,缄默了很久才爆发;有时就产生在一瞬间。在爱着的时候,它的力量又是那么大,而且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一圈炫目的光环。追呀追,只想追上它,得到它。这种感情正在折磨着他和徵舆,也许还包括存我。然而,徵舆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又没有婚约。他钟情于她,假若他们能结合,那倒是桩美满的姻缘。可是,他是膏粱世族,能明媒正娶河东君这样的女子?就怕他骨质软弱,抵抗不了世俗的风雨。    
    徵舆又求助地望着他。他想,先得让他了解河东君的处境和身世。于是对他说:“边走边谈吧!”    
    待问也跟了上来。他们怀着不同的心绪,沿着湖堤徜徉着。    
    秋风推涌着湖水,一下一下拍打着湖岸。撞碎后的湖浪,还不甘失败地“嘭嗵嘭嗵’叫唤,在寥寂的湖天,听来是那么顽强、坚忍无惧,子龙几乎无力分清那是湖的脉搏还是自己的心跳。终于,他以极大的抑制,突然站住,看着徵舆问:“一见钟情?”    
    徵舆的脸猛地涨得通红,轻声地说:“她太可爱了!”    
    子龙问他可了解她的身世。    
    徵舆像一个庄严的殉道者那样点了下头,意思是他已看出了她的身份,可这有什么关系!他激昂地表白着,他爱的是河东君这个人。    
    子龙心里一阵黯然,难言的痛苦在暗暗折磨着他。辕文能有如此的看法,他佩服他的勇气。若是他真爱她,能给她带来幸福,他是愿意悄悄掐掉刚刚萌生在心里的爱苗的。他拍了下徵舆的肩膀,说道:“宋兄有如此气魄,真丈夫也!”接着,他把河东君的坎坷身世都告诉了他。最后还说:“河东君犹似一块无价之玉,误落泥尘。宋兄若能帮她擦尽泥垢,他日定会放出异彩。能得到河东君的人,是幸运者!”他说这些话时,心里像刀绞似的疼痛。    
    待问感慨地长叹一声:“天公地公,就这人间不公!河东君完全可以成为一代书家!可惜误落尘网之中!宋兄,你若敢向我们起誓,不管来自何方阻挡,你也决不离开她,委屈她,我们甘愿当你们的月老,助你一臂之力!”    
    徵舆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跪倒在陈、李两位面前:“求两兄助我!我敢起誓:皇天在上,徵舆若有二意,天地不容!”    
    子龙和待问都被感动了,他们扶起了他,子龙对他说:“义卖赈灾那日可以见到她。”    
    徵舆不解地反问道:“义卖赈灾?”    
    他们就把河东君决定卖书募捐救饥民一事及一应安排都告诉了他。待问还为他出了个主意,说,自古美人慕英雄,叫他要把江东才人的英雄气概表现出来,就能引起河东君的特别注意。    
    河东君期待的义卖,终于来了。这天,微风习习,湖水漪漪,白龙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壮观景象。各种船只像随暖流迁徙而来的鱼群,争先恐后地往河东君船边游集,泊满了河东君画舫周围水面。桅楫组成了一道林带,帆影结成了道道白色屏障,辽阔壮观,像陡然升起的一座水上城池。    
    河东君将自己的船装饰一新,布置得别致新颖,船头四周挂满了裱装精美的书轴,甲板上支着古琴。阿娟提着花篮立在一旁,阿贵守候在书轴边。    
    河东君像一片橘黄|色的云从内舱飘了出来。立在各自船头交头接耳、高声寒暄的公子、相公、风流缙绅,顿时被河东君的风度和魅力惊震了,倏然安静下来。河东君环视大家,莞尔一笑,敛衽施礼,微启朱唇,首先她向光临捧场的诸君致以谢意,接着就直陈义卖赈灾的心曲,最后她说:“柳隐书艺稚嫩,不敢标价,诸君可以随便选取,为救饥民于死亡,请仁人君子、豪客,慷慨解囊!”说完,款款坐在琴后,轻拨起琴曲。    
    待问和子龙第一个把船撑到河东君面前,随便指了一轴书,各捧出五两一锭的纹银两锭,放进阿娟的花篮中。河东君接过阿贵取下的书轴,双手捧着递给他们,深施一礼致谢。    
    宋徵舆一看慌了,惟恐他人又赶到他前面,他突然高声呼喊支持河东君义举的口号,把船撑到河东君船前边,没选书条就捧出四锭纹银,目光灼灼,大胆地望着河东君,忘情地吟诵起长达四十二行的即兴之作《秋潭曲》。他称颂河东君的才华和丈夫气概,抒发他对她的思念、崇拜,对她飘零身世寄予无限同情,以及他们江东才人壮志未酬的苦闷,吟诵完了,竟泪流满面。    
    白龙潭陡然阒寂了,河东君眼里弥漫起泪雾,她在心里呼喊着:知音,知音!又一个知音!情不自禁地从阿娟手里拿过花篮,接过他的捐赠,又亲自选了轴摹李待问书体所写的曹植那首“愿欲一轻济,惜者无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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