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可否告诉我,这么晚,是去了哪里?”
司马宣问得甚是随意,然而钟无双却无法拒绝回答。
因为就是她心里想着“干卿底事”四个大字的同时,嘴上却不受控制地自我交待了。
她不无委曲地说:“我想见夫主,便一直在正宫外侯着。”
尽管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如蚊讷,不过司马宣,总算是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了。
一股惆然,从他面上一闪而过。
随即,他长袖一挥,便径自离去了。
他身后的侍从侍婢一拥而上,司马宣却头也没回,随手指了几人,冷冷地说:“从今往后,你们四人便是姬的贴身随侍,无论姬去哪里,你们都须形影不离地侍候着,不得有误。”
随着司马宣一声令下,四个侍婢一“诺”之后,急忙来到钟无双身后。
这下子,钟无双心里便更苦了。
想她一个小小的姬妾,原本无组织无领导,自由自在惯了。
现在倒好,司马宣这厮一声令下,钟无双的身后说得好听,是多了四个侍婢,看上去,似乎体面多了。然而在钟无双的眼里,却不过是多了四个附骨之蛆,让她以后再也没有自由可言了。
眼见司马宣已经走远,钟无双亦恨恨地转身,朝自己所住的别苑冲去。
四个侍婢见了,急忙跟上。
钟无双气极,嗖然止步,回头狠狠地盯着那四人,喝道:“现在本姬要去睡觉,你们是不是也要陪着呀?”
那四个侍婢惶然而止,对于钟无双的问题,一时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这时,一个年事稍长的侍婢上前,柔声说道:“姬休要生气,皇上令我等对姬贴身照顾,也不过是为了姬的安危罢了。”
钟无双完全不为所动,一个眼风便扫了过去。
那侍婢仍然不卑不亢,“这在宗国,远不如北国本土来得随意,说是繁华之都,实则是是非之地。这次春祭大典,来的又都是各国的诸侯贵人,皇上这是担心,姬身后若无人提点,一旦冲撞了哪位贵人都不自知,岂非是惹祸上身了?”
那侍婢看来是个颇会察言观色的,她不过几句话,但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向钟无双陈述得清清楚楚。
钟无双不是无理之人,虽然她对司马宣那付总是自以为事的做派极为厌恶,但明白其中的原由之后,心里却对他多了几分感激。
默默地站了半晌,突然想起这侍婢处事甚为圆滑,想必是个受司马宣看重,并时常带在身边的。
想到这里,钟无双不由抬头向那侍婢问道:“婢跟在北王身边,可曾见过我家夫主南侯公子?”
那侍婢掩嘴一笑,似乎对钟无双这样不加掩饰地表达对自己夫主的喜欢,十分好笑。
但她仍然力持恭敬地回道:“若不是姬自己擅自跑了出去,这会儿倒是与你的夫主南侯公子见上面了。”
这是什么意思,钟无双嗖然瞪大了墨玉眼。
那侍婢知道她心里着急,便也不卖关子,便直接告诉她:“适才宴后,南侯公子便随着皇上前来别馆看姬,谁知道姬竟不在,众人遍寻不着。南侯公子甚是着急,然而他因为国内事务繁忙,只好匆匆而去了,临行前再次托付我皇对姬多加照顾。”
钟无双愕然了,心想原来竟是这样?
难怪司马宣可以名正言顺地对自己管东管西,却原来是得到过南宫柳同意的。
随即她又黯然地想道:真是天意弄人,自己跟南宫柳明明近在咫尺,却偏偏这样阴差阳错地,便错开了。
蔫蔫地回到别院,钟无双一头倒在榻几上便睡了。
或许是心里不再期盼着能碰上南宫柳,心里无所求,梦里自然也不再有所想,这一夜,她倒是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钟无双便被众侍婢摇醒,说是宗王今日设宴,一众贵女命妇俱要出席。
她们甚至交待钟无双,席间宗王或许会对她进行嘉奖,她们不厌其烦地告诉钟无双,到时应该要注意那些礼仪,要如何应对
其实来宗国之前,钟无双便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个小小的姬妾,被破例地允许前来这个天子之国,便是因为,宗王要亲自表彰自己这个当世楷模的缘故。
当钟无双在侍婢们的张罗下打扮好时,一出别苑便发现,钟媚臭着一张脸朝等候在别馆里的马车走去。
无视她的臭脸,钟无双也自顾上了车,只当她是空气。
外面春意正浓,从宫内的高台上眺望,大地在阳光下绿油油的一片,煞是耀眼。
每年一到春耕的季节,各国上下,就会格外地繁忙起来。
贵族们要下到各自的封邑中视察,准备春耕之事,连各国诸侯,也有亲自到乡遂中的巡视大田,常常数日不回的都有。
当然,那都是在春季大典之后的事。
宗王的宫殿中,满室春色。
钟无双一身素袍出现在殿中时,竟然让原本喧哗的宫殿,居然让了那么一息半息的。
钟无双敏感地发现,自己今天竟然穿错衣服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一身素袍,在一众的姹紫嫣红中,竟然显得分外地扎眼。
这种奇怪的反差,让本意要低调行事的钟无双无奈到了极点。
第一百零二章 无双得赏
虽然宗王室近年亦发不如从前,当世这些诸侯,虽然表面迎合,但在心里,却一个个都有了想要取而代之的想法。
然而,只要宗王一天顶着这个天子的头衔,这各国的诸侯,表面上便不得不敬奉着,唯宗王的马首是瞻。
钟无双跟钟眉踏入大殿时,宗王正凤目含笑,神色轻松地坐在主榻上,正在跟堂下的诸侯们聊着天。
一个王宫世妇迎了上来,将钟无双与钟媚引导到一处榻几坐下。
她们榻几的位置安排得很偏僻,旁边都是些年纪与钟无双她们相仿的王畿贵女,一个个锦衣华服,饰金佩玉姗。
而且这些贵女们互相之间似乎都认识,像课室里的学生一样,和邻座扎堆窃语。
看到钟无双跟钟媚这两个陌生人,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礼节性地欠欠身,然后继续咬耳朵聊天。
钟媚自从一来到这个诸侯大国之后,整个人便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唯恐做出什么事来,让这些诸侯大国的贵女人耻笑娣。
像钟媚这样的小国公主,到了这里,却在不时担心自己蛮夷小族的身份,会被正统的中原人轻视和鄙夷。
相较与她,钟无双就全然没有这些压力。
因为她这个人从来便是,既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自己对别人也没有看法。
在她而言,对金银财帛的关注,远远要超出对人的关注。
她像一个刚转学的新生,左观右望了一会,见没有相识的人搭理,又不想搭理身边那个唯一相识的钟媚,便只好独自干坐。
身旁的两个贵女,正对宴上的人议论不停,声音不大,却足以清晰地传入钟无双的耳朵。
“与宗王正在说话的那郎君是何人?”
“这个郎君你都不识,那可是北王司马宣。”
甚是无聊的钟无双向前望去,果然见到宗王的席上,司马宣正坐在那里和他谈得不亦乐乎。
“他就是那北王司马宣?嗯长得果然英俊神武。”
钟无双撇嘴一笑,又是孔雀。
“这等丈夫,便是英俊神武,与我们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据说宗王有意将央齐公主嫁与他为后,像你我这样的异姓诸侯之女,便是想作个陪嫁滕姬,都是不可能的。唉”
哦?宗王有意将央齐公主嫁给司马宣!
钟无双突然来了兴趣。
瞥了一眼显然也竖着耳朵在听的钟媚,钟无双笑得甚是开心。
堂上,那两位贵女的对话还在继续。
“宗王有意将央齐公主嫁给北王么,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父亲同人说起,宗王势不如前,且无振兴之像。近年来,北王在众诸侯间的威望呈上升之势。无论是前番攻打夷人部族,还是此次胡城助南侯公子脱困,让天下诸侯无不知晓,北国甲士之勇,庶民之富,北王之威仪,已超过宗王太多。是以宗王便有了嫁女拢络之意。”
“呀,这么说,来年春祭之时,央齐公主便是北王的皇后了?”
“这可难说。宗王虽然还担着天子之名,但已名不符实,如果宗国再朝纲不振,那么这天下共主之位,宗王也担不了几年了。北王英明神武,自有天下霸主之势。听我父亲说,北王或许对天下霸主之位的兴趣,大过于成为天子之婿。”
不远处,一名贵妇目光正严厉地瞧过来,两个贵女立刻噤声。
钟无双听她们聊八卦,听得正入神,突然没有听了,不由觉得有点无聊。
这时,大殿中所有空的榻几都坐满了。
一时之间,本来还在议论纷纷,嬉笑不禁的大殿,顿时安静了少许。
随即宗王持着酒樽从主榻上缓缓站了起来,高声道:“良辰易逝,为欢几何?大典已毕,接下之宴,诸位可搂着美人,品着檀口之酒,诉说治国之道。”
他这是要众人大开议论,畅所欲言了。
能搂着美人与人争辩,正是时人所好。因此,众人的嬉笑声更响了。
那些整理好最近总结出来的见解,早就准备在今晚上大放光彩的诸侯们,更是一脸雀跃。
因为,在这样的场合,如果自己的观点能被其他诸侯接受,那么便足以说明,自己的见识才能在他人之上。
也说明自己由一方诸侯,朝着天下共主的位置,又靠近了些。
宗王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双手一合。“啪啪啪”三声掌声中,一队专选出来,供贵人们宴席作乐时享受的处子童男开始鱼贯而出,而乐音,此时也渐渐转为糜荡。
这些处子童男一进来,大殿中顿时春光荡漾。
人群开始兴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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