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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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歌-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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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你学以致用,报效天皇的时刻。”伯父亲自送他上了回上海的轮渡,父亲和大娘都没有来。伯父说懦弱如他们是没有资格为英勇的战士送行。那天也是春花烂漫,他穿上军装,英挺立地,他说:“我们有更好的条件来保存珍品,我的愿望便是将东亚历史全部完美继承。”自此,梦想照进现实,他的世界越来越空。藤田智也起了床,穿上军装,悬好军刀。他去谒见伯父,长谷川也在。白天仍旧森然的办公室,门坎很高,红木金锁,满室朱红青蓝,是属于中国的颜色。
“我仍赞成智也的建议。”藤田中将望着眼前的手下。不论是大佐还是侄子,他都当作得力干将。“卓汉书已死,还有谁能复原《思故赋》?天皇寿诞近在眼前。”长谷川道。
“我来。”藤田智也将军刀摆在大将的办公桌上,“内容无人见过,便好伪造,章鉴也不会是障碍。”他想,他说晚了这句话。三方协议达成,一份伪造好的字帖即将被送往日本,恭贺天皇寿辰。再讨论下一宗事件。“张府派人向司令部投诉,最近屡有合作伙伴被暗杀,希望我们给予支援。”长谷川斜睨了藤田智也一眼,藤田智也一声不响拿起军刀,转身欲走。藤田中将叫住他:“智也君一起听。”他不得不留下听。长谷川也不得不说:“我已派人查过,最近那些暗杀行动,大多是一名绰号‘玉面罗刹’的神秘人物组织。有传是国民政府的人,也有可能是支那的民间流氓组织。”藤田中将点头:“我听说此人手段狠毒,凡落在他手上的人大多死相凄惨,如今人心惶惶,严重阻碍我军同中方友人的良好合作,务必将之铲除,杀一儆百!”他再看向藤田智也:“中国共产党最近在租界的地下活动极频繁,用报刊传单鼓吹抗日思想,影响大东亚共荣圈的建立。我已无法再容忍这些诋毁帝国军队形象的情况,必要的时候,需采用严惩手段以儆效尤!”藤田智也不作任何表情,说:“我只是负责文物的搜查。”“这两件任务由长谷川统一负责,希望藤田少佐全力配合。帝国军队一向以团结一致,沟通无碍为荣,两位明白?”两人立正行礼。只是长谷川仍有话说:“我本人一向以帝国军队的团结为荣。但最近听说我军某团被共产党的八路匪军击败,发生降兵教授支那兵拆解我军地雷的事件。这使我夜不能眠,深感痛心!”
他又瞅了藤田智也一眼,再说:“帝国荣耀至高无上,不容亵渎!我向中将保证,严管部下,绝不出现类似事件。”说完肃立。他是“不得不”如此深谋远虑地说这番话。虽他还需仰仗藤田中将的提拔,但再也无法容下藤田智也几次三番的反调。
他心里有芥蒂。中国的春节之前,他派人同藤田智也一起去北平找书画篆刻名家齐白石专制贺寿章准备献给天皇作为新年贺礼。部下空手回来,顺便打了小报告。在齐白石家里,那不识相的枯槁老头对面前白花花的银洋看都不看,只说:“老朽老矣,早动不得手了。”部下怒极,本要动武力,被藤田智也呵斥住。贺寿章自然是没有到手。他的几次行动都因为同藤田智也的意见分歧而不了了之,长谷川是把火冒了三丈高的,但又碍于此人是上司的侄子,不能造次。但,以后不必了。他阴恻恻地冷笑,中国人既有汉奸,日本人中怎么不可能产生日奸?尤其血统不纯的,嫌疑更大。他得了把柄,能够牵前制后。藤田家唯一的男丁,中将急需提拔的继承人,竟然有一个诡秘的身世,还这样不争气。长谷川满意地观察到藤田中将不动如山的神色稍稍动了。继承人出了任何差错,这位中将在中国战场上所有的拼搏都将付诸东流。日后千秋功业谁来继承?他们日本人也是要千秋万载,功勋永驻的呢!所以他这样在乎血嗣。捏在蛇头七寸,长谷川志得意满,趾高气昂出了藤田中将的办公室。藤田中将也死死盯着走出门的长谷川,慢悠悠吐了一口气。“保护藤田家的荣誉是我的责任,更是你的责任!”他站起来,目光停驻在窗外的黄浦江上。一年前,海军从江上打进这里,他想再进一步,再建陆军的卓越功勋,也是他藤田家族的功勋。目标:黄浦江边的租界,那座孤岛,魔都上海的核心地带。那里比东京更摩登,更奢靡。就像一条汩汩的大动脉,有帝国急需的血液,浓稠、新鲜、能创造无穷魔力。他的手必须握到那条动脉之上。因此,他的继承人必须和他一条心。藤田中将又斥道:“你得给我收敛点!上回竟为支那舞女在租界内杀人,也无怪长谷川会侧目。此等丑事,如有再犯,休怪我严加处置!”只是藤田智也听似未听,只看着黄浦江,心思飘得久远。长江和富士山,都模糊了。唯有黄浦江,在他脚下静静流淌,从不曾停歇过。
黄浦江的南边的外白渡桥,是向抒磊在空闲时候徘徊的地方。桥北边有持枪荷弹的日本卫兵虎视眈眈,随时会更进一步。他手里卷着小纸条,看一眼他就能记住名字。揉碎纸条,丢进黄浦江里,被瞬间吞噬。
滔滔江水不停留,他却要被迫停留,留在这里。他想去更轰烈的地方,却是不得的。
向抒磊一直记得,秋天的东北沦陷的那天。东北有重兵良将,粮弹充足,却保护不了老百姓。日本兵杀进来,中国兵不抵抗,百姓只能做待宰的羔羊,无望地等待悲惨地狱的降临。烈火熊熊的秋天,谁都忘记不了。向家大宅里他们一家只晚逃了半刻,就已经来不及。日本兵闯了进来。他们仇富,尤其是中国富人。宅子里的珍宝古玩、红木家私、粮仓里的预备过冬的粮食都让他们眼红,无一例外被洗劫一空。不但抢古玩,抢粮食,他们还要玩更刺激的游戏。父亲在他的面前被开膛破肚,母亲被一队低等日本兵轮奸。他也不能幸免。那个日本军官坐在平日父亲坐的太师椅上,看着手下疯狂的杀人游戏。汉奸们不甘落后,为向日本皇军献媚,出主意变换花招。“从这里钻过去!”汉奸翻译摁着他的头,推着他从叉开两条腿的日本兵胯下爬过去。
他们怎会就此满足?他便又被绑起来。汉奸仍充当帮凶,残害少年。“叫皇军一声爹听听!”“不叫!”汉奸伪军自觉失了颜面,下了手里的皮鞭,变本加厉抽到孩子光洁的后背上。
“妈的!小兔崽子,你叫不叫?”“不叫!”他由始至终只回答两个字。最后汉奸伪军抽累了,找来烙铁,在他眼前晃一晃。“叫不叫?”“不叫!”瞬间,他闻到自己的肉体被灼熟的焦臭。疼痛锥心,无法承受,张大了嘴,却喊不出来。他虚弱的惨叫令他们非常快活,向抒磊狠狠闭住眼。体无完肤,神志不清的他其实看清楚了那张操纵着这一切罪恶的嘴脸。汉奸翻译叫他——“长谷川少佐”。这个汉奸翻译兀自得意地磔磔怪笑,眼角冷不防只看到上头的人只略略抬了抬眼皮子。皇军还没尽兴。他脑筋一转,望着半昏半醒的男孩。男孩有一双北方人少见的丹凤眼,柳叶薄唇,端的是唇红齿白。正面的皮肤未受伤害,洁白如玉。这样俊美的北方男孩,真是少见。他有了主意,提醒半成兽的侵略者:“这男孩可比那群女人还俊俏得多!”
至最后,终成男孩一生的梦魔。忍辱负重偷生的母亲把儿子从死人堆里挖出来。所幸,男孩尚留一口气。
有一口气就有希望。向抒磊拢了拢衣襟。他只能等,等一个渺茫未知的报仇雪恨的机会。与敌人在战场上狭路相逢。
“向抒磊,你又缺席排练,我就知道你跑来了这边!”向抒磊回了神。眼前的来人是他舞台上的搭档,那位让无数中国妇女佩服的“娜拉”。她的名字他总记不牢,因为太复杂。她叫吴枫露。吴枫露一直对他有意思,明的暗的表现自己的情愫,不管他如何冷漠。她的一往情深该是感动他的,可他总是漠然的。他们是不清楚他的底细的,吴枫露还私下同话剧团其他女演员讲:“他越是那样,我就是越喜欢他。”她哪里知道,就在那日同他出了那旅馆,他找借口又折回去了,摸清了底细,集合了些人力,他能不按上面的指示干活,把杜归云给救了出来。她只懂他的表面。或许只有这样,才是她的幸运。做人半懂不懂,糊里糊涂,是最幸福的。“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散散步。”向抒磊说。吴枫露坚持:“我陪你?”“你回去!”“向抒磊,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他唇角一扬,笑得若无其事:“就是你看到的这样的。”吴枫露顿足,眼中憋了泪,委屈地走了。当年小雁说:“我喜欢你,向抒磊!”他别开头。她再说:“我只和喜欢的人说喜欢。”那时她十五六岁,正被唐倌人调教出一些风情。她的眼睛雾蒙蒙的,看似悲伤,但坚定的时候,无比坚硬。她不会喝酒,在大年夜喝醉了,头垂在他的脖颈,絮絮说着话。长春的家破人亡,逃难的凄苦,寄人篱下的朝不保夕。他感同身受。酒醒的时候,她忘记到底说过什么,可他记得。他竟肯屈就,教她写字,帮她提水,带她跳橡皮筋,还想给她买旗袍。存心还是无意,已经分不清了。她最后的眼神,好像能看穿了他,也许真是看穿了他的隐藏。但他是在他的世界被颠覆后才遇见了她,已经晚了。她是不懂的。最后,她只是咬了他一口。可伤口太浅,慢慢淡化,终于消失。为什么他要的总是会消失,他的耻辱却要跟着他地久天长。如果他们在家乡相遇——他不能再想。天晚了,他应当离开不属于他的江边。

天问篇 硝烟散尽人独立
二七 春愁无尽处
雁飞在百乐门开舞前,向袁经理告了一个长假。袁经理搔了搔头顶紧剩的几根毛,先就问:“是不是‘夜上海’挖角?”心里想的是,日防夜防,他顾着了生意,极力斡旋讨好,几方都几乎摆平,连上头的大老板都睁眼闭眼,眼看是要好起来的。但,偏没顾着手底下的红人。这座孤岛,因为孤独,所以愈加放荡。连舞女都供不应求起来。家家都经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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