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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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歌-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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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飞小心坐下,摇着扇子给自己凉快,笑:“当初认得你的时候是毛躁小毛头,现在成男子汉了。怎么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总不能一直不瞻前不顾后?”她用手抹了汗,又问,“秋老虎还真厉害,这天气总凉爽不下来。你们中秋节晚上走?”“对,就在中秋节晚上分批走人,五福等几个兄弟和向先生垫后。”雁飞额头又起了汗,这回忘记扇手里的扇子。她不经意问:“向先生原来是你们的头?他――也要走?”暗思:不在同一个城市里,心或许就淡了。以前她爱看燕子窝,是因为羡慕它们能飞回故乡。他也爱看,也是想回故乡的人。只是她在上海扎了根,再也走不出去,而他,还是能南北地飞。他比她自由。展风见雁飞一下萎靡了,以为她累了,就先告辞。走出亭子间,方觉天地如此之大,上海不过一间亭子间,他即将去大展拳脚。怕死?他想过,在经历了黑屋的那夜惊心爆炸后,他丧失一半听觉,却壮了一倍雄心。弄堂九曲回转,在转弯的末角,他却看见一条熟悉的背景一闪而逝。似是向抒磊。再要定睛看,人影已经不见。许是花了眼。展风想。向抒磊是存心避开了展风。这群他新组的战友个个敬他,也个个怕他。这样也好,保持距离,他的一切他们不得而知,他们安全,他也安全。他连着好几晚来这条弄堂,看那间亭子间的那扇小小窗口射出的微光。看一晚少一晚,是舍不得?是舍不得。所以一步一回头,这次一步步是准备真的走远。他自嘲,他在她身边,不曾保护过她一天,留还是走都于她无益。甚至于他知道她做了舞女,也知道她为王老板做过日本军官的探子,他都不曾现身支援过她。吴枫露说得对,谁能比他更绝情?他哪里有时间有权力去多情?向抒磊找了徐五福夜谈。在一间小酒馆里,灌徐五福的酒。“最后一宗任务由你做司机掩护大家,到时候把车停在方家东边的弄堂口随时接应。明白了吗?”他用颇信任兼诚恳的眼神看着徐五福,他只低着头,偶尔一抬眼,迅速点头,一声不吭。他有点怕向抒磊这样若有所思的笑容和别有深意的眼神,没来由令他浑身发颤。“展风哥——真的不参加?”他小心询问。向抒磊道:“素来都是展风做接应工作,他有残疾,最后一次让他先走。”
徐五福似乎是心里安定了一些,双手握着酒杯,小口抿着酒。向抒磊用力拍打他一下:“你们帮过我老大的忙,最后要拖了你们全体下水,我也过意不去。待到了云南,跟着孙团长大家再一起拼死杀鬼子。”他大口喝了酒。“如果——如果没有日本鬼子来就好了!大家都有好——好日子过。”徐五福似是醉了般口齿不清,把额靠在酒杯上,呜呜地哭。一句话在嘴边,差点道出来,就怕一语道破。他害怕。
向抒磊想,他总归在害怕。那晚,他在方宅门外看到他跌跌撞撞出门,怕得几乎腿软,跌了好几跤方才站稳。当时他冷冽地看着,不带任何情绪。正如此时喝酒,喝不出任何滋味。他习惯了这样的无味。
回到宿舍想要收拾一些东西,却发现身无常物,无甚好收拾的。又从门缝里收到回复的纸条,也是命令。他展开看。“国难当头,当以小我完成大我。虽物资紧缺,但相信汝等可以万倍勇气战胜一切。王启德之精神振奋内外,亦是吾等学习之楷模,团结内外,是吾等之重责。党内倾尽全力抗日,千钧一发,不得因私废公,凡祸及上,必得严惩……”还有很多对于行动的意见和鼓舞的语言,向抒磊已经不看了,将信撕毁。
一切求援都是白搭,前无光明后无退路。正像进入那个培训基地的那天,他走的那条路没有出口,他疑惑地拽了拽母亲的手,母亲义无反顾将他拉了进去。只有一座暗门,里面是无边的黑暗,容纳心中无边黑暗的人。在将手中的水果刀扎进周老板那肥硕的心口的时候,他再一次看到那扇黑洞洞的门打开了,漫着血,铺向他的面前。他后来拼命洗水果刀,总觉得刀尖上的暗红怎么也洗不掉。
向抒磊勉定心神,开始入睡,养足了精神,在展风等人离去的时候,他是最气定神闲的一个。
展风瞒了庆姑跑路,意气风发之下,还带着焦虑和不舍。为他送行的是归云,因向抒磊下令不准归凤来送,更不准展风将准确离去的时辰告诉归凤,怕周文英那边知晓。也因周文英早闻了风声,调齐手下人马护住家宅,方家半刻走不了半个人。归云免不了叮嘱再叮嘱,她也为展风准备一笔款子,两人推搪一阵,展风又怎拒得了归云的意思,不得不收下了钱。向抒磊笑:“卓太太没有顾虑错,那边仍是层层叠叠的关系,有了孔方兄开道,往后路能好走些。”展风却道:“我自然是跟着向先生的。”向抒磊神色淡淡的:“前方情况复杂,届时并不是人人都能靠的上。军人天职,当以服从为先,战场之上以己之安危为慎,再图智勇杀敌报国,方为良选。”展风学生般点头。向抒磊往他身上一推:“好好上路!”展风临走仓促再问:“我妈那边——”归云接口:“我会照顾好,你宽心,我想好法子向她解释了!”展风的身影也随着火车远了,归云耳边响起他小时候说过的话:“我想去当兵,打日本鬼子!”
声音清脆,转瞬他们长大,转瞬他踏上他的征程。“走的有走的的责任,留下的有留下的责任,各尽其责。”向抒磊站在她身边说。
“向先生,你几时走?”归云问。向抒磊看表:“快了。”在方家门外隐蔽的弄堂里的小汽车中,徐五福也问他:“向先生,几时动手?”
他依然看表:“快了。”徐五福焦急:“时间都过了老久。”向抒磊望向车窗外的景,天渐黑,满月起,皓洁无暇。树杈上的小麻雀一只两只趁着尚有霞光飞走,也许也是赶着回去团圆。他安排的人们也一批两批地上了火车。只留下这车里的两个人,暗中监视着方府的高度戒备。周文英怕,怕的要死,调集了几乎全部的人手保护自己安危。等闲近不了。他根本不想接近。天全部黑了去。向抒磊摇上窗:“去杨浦那间靠近十六铺码头的石库门仓库。”说出地址来。
“什么?”徐五福惊叫。他重复一遍:“上边下午重新下了命令,查到他们藏军火和棉布粮食的中转仓库,要我们将错就错,扰乱敌心,先炸那间仓库。”喝一声,“时间不多,开车。干完这宗即刻可上火车。”
徐五福不得法,硬着头皮开车,手里已经浸出汗渍,把着龙头的手也不稳。向抒磊扶了他的手一下:“上面行事变幻莫测,我们都要习惯。”“车后面有备好的梯恩梯炸药,份量不够,单炸军火库问题是不大的。”他递出手帕给徐五福擦汗,“第一次做爆破任务,我怕的就是你们会害怕。”“还——还有其他兄弟?”徐五福虚弱地问。“都埋伏好了。”向抒磊淡淡说道。到了目的地,向抒磊着徐五福在隐蔽处等好。他提了炸药下车,只在转个身,他就看见了那车又启动了,歪歪扭扭沿着来时的路再开回去。唇角撇出极为冷淡的笑。这里人手被调去方府不少,余下的戒备也紧,但阻不了他。地形他熟,格斗他也行,只要人不多,皆可摆平。打手、密探、杀人、爆破,都是军统局的课程。当然还有心理战术。
向抒磊单枪匹马潜进去不难,他时间有限,弹药也有限,只能捡核心的地方用。一路进去已经惊动了外边防守的人,他须抓紧时间做完一切。引爆的过程只有一瞬,成排的石库门首尾相关,塌了中间段,火势向两边迅速蔓延,他从火光里冲出门。外面已经围了几十个日本兵,悬着刺刀举着枪,另还有几十个帮派打手,横眉竖眼,白衫青褂黑裤大档。他们就等着他出来,他也知道一出来迎面就是这群人。他一人对视他们。他们的头不是周文英,是一位军服革履的日本军官。向抒磊熟悉他们的军服,这位是少佐,等着从这场战争中建立功名飞黄高升。周文英自然也在,站在日军少佐身后,徐五福站在他的身后,被一名帮派打手押着,缩头缩脑。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向皇军投降!”周文英狐假虎威地叫。向抒磊落落站定。“不是我们,是我。这里就单我一个,毁了你们几十把手枪、几挺机枪、和几房间的棉布而已。没有意外的话,明天你们的运货船可以休息了。”他转头闲闲望了火势:“再不救火,这里一排石库门都烧光了,你们搜刮的棉布、医疗用品、粮食都会落空。”日军少佐脸色铁青,先用日语吩咐左右救火,再凌厉地看向向抒磊。“玉面罗刹果然机谋百变。”他说出一口流利的中文,这是他要在中国战场建功立业的基本功。
向抒磊坦然一笑:“跟你回去向皇军效劳,那是不可能的,我们蒋委员长会丢了面子,戴主任也会暴跳如雷。”日军少佐拔出军刀,撑在身前,凝重道:“可惜!”他颔首,“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敬重英雄。”“我的命很值钱,所以希望贵国有诚意地来取。”向抒磊仍是撇着薄唇笑。
“请说。”日军少佐道。向抒磊指了指徐五福:“这个人是中国的汉奸,而我,不允许自己比汉奸先死。”
徐五福惊恐了,双腿直颤,他悲号:“向——向先生——他们——他们用我爹娘性命来威胁我的啊!我——不能——不顾他们!”向抒磊厉声道:“你可以犯第一次,就会犯第二次,但糟糕在遇上我,我不容许有第三次行为发生。”徐五福颤抖地跪了下来:“我没想要害人,我只想——救我——我家人。”
“好!”日军少佐再度颔首,旋即转身,手起刀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出去。徐五福尚来不及尖叫,已经身首异处,双眼还瞪得老大,满脸的不可思议。周文英也吓得呆了,结巴道:“木村少佐,他——他——是我的线人。”
日军少佐面色不动,一如平常,只斜睨了他一眼:“我说过,日本军人敬重英雄!”
“是你们动手,还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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