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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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上月-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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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郗超默然不语,只是将双目投向遥远天边,夜幕即将降临,悠悠南风拂过汴水,郗超呓语般说道:“我早就知道,他这个人色厉内荏好大喜功,直趋邺城,决胜负于一战,他不敢;屯兵河济以等待来年一战,让燕军有了防备,他也是断然不肯的。”
  
  
  
  自桓温出兵北伐后捷报连连,转眼已是八月半,中秋之夜,宫中设宴,御花园之中各色花卉开得浓艳,风过处,万花乱舞,香气袭人;伶人管弦,丝竹齐鸣,眩人耳目。
  阿茂还是头一回出席宫宴,合着琅琊王家几十女眷端坐一隅,远远看着坐在上首的皇太后,只觉得珠光宝气耀人眼目。
  一旁的三嫂羊氏笑嘻嘻的撞了撞她的肩膀:“七弟妹今天打扮得真正别致。以前都说那桓府的余姚郡主美艳不可当,今日幸亏她没有来,不然生生被你比下去咯。”
  阿茂低头:“三嫂取笑了。”自嫁过来之后,她真真是开了眼了,日间和各色贵妇周旋,才明白他们从头上珠钗到足底鞋履没有一样不是暗藏心机,所谓美人名媛,只要五官端正不瘸不跛,懂得在衣饰上下功夫,谁都可以做得。幸得她虽不太懂,献之却是懂得,而且还尤其喜欢在她装扮上下功夫,她从未想过他一个男儿,不仅懂得调香,辨得各色衣料,知道什么衣料裁怎样的衣裳好看,穿怎样的衣裳陪怎样的香,甚至还制得一手极好的胭脂。今日穿得一身茱萸锦的衣衫,样式颇有些大胆,下摆层层叠叠足有七八层,走起路来犹如在飘,缠着花枝图案的领口开得有些大,露出了锁骨,细长白皙的脖颈之上却空无一物。越发显得她肤若凝脂。
  一头乌黑葱郁的秀发统统拢在头顶,蓬松松的堆做一个回心髻,衬得她小小尖尖一张脸。除却鬓边几朵馥郁香花,斜插一只盛大华丽的金镶翡翠宝簪犹若一树葱茏垂柳,行走之间,翡翠叶片颤巍巍的响动,面上妆容淡淡,只是嘴上胭脂点得格外红艳,小小的一点,却显得她那疏眉犹若远山,杏目灿若星辰。
  她知道这一身衣裳一定价值不菲,统共也穿不了几次,心疼还是心痛心疼,可到底不比从前心痛得觉都睡不好,终究还是麻木了。
  
  宴席过半,众女眷一波波的前去向太后圣上敬酒,说些吉利话儿。
  阿茂只是跟在诸位嫂嫂之后,小心谨慎的去了,她虽私底下顽皮,却素来不喜欢引人注目。一直只是恭恭敬敬的低着头,也不抬眼看那高座之上的人。
  眼看着轮到了她,她囫囵说了几句端端正正的话儿,正要领了赏赐退下,却听得旁边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咦,这位妹妹没见过,莫不是今年才进门的王家新妇吧。”那说话的妇人乃当今圣上宠信的田美人,生得珠圆玉润,打扮得金光灿灿,虽华贵却让人觉得有些过了,区区一个美人穿得比一旁的庾皇后还要有派头。
  阿茂怯生生点了点头,一旁的谢氏笑道:“正是七郎的新妇。”
  那田美人笑嘻嘻的对站在自己左手边的另一个宫眷道:“孟姐姐,你看,她一上来我就看到她这身衣裳了,真是好看。”
  阿茂曾经听到别人议论过,因为当今皇后一直不能成孕,宫里的田、孟二位美人却已嗣三男,所以在宫中十分嚣张跋扈,此次见这一对美人,田氏浓艳、孟氏娇弱,看上去比一旁一直板着面孔面露老态的皇后要年轻美貌许多,自然惹人怜爱。
  两个美人围着阿茂转了一圈,阿茂颇有些窘。
  褚太后执起阿茂一只手放在掌中婆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孩子长得倒是很像你们的婆婆。”
  谢氏道:“太后不知,这新妇本就是婆婆的内侄女,和我们家子敬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姐弟。”
  褚太后点点头,想到什么似的笑起来:“倒也是极相配的,你们王家那位小郎生得这般标致,这些年不知勾走了多少女儿的芳心,如今既得佳眷,我也算放下了一颗心来了。如今这王夫人可得切忌,一定要让你夫君少些出门,既然成了亲,就再莫祸害别家闺女了。”
  太后一席话才说完,堂上堂下笑作一团。阿茂越发羞得抬不起头来了。
  又略略对答了几句,田美人突然“扑哧”笑了一声,倚在孟美人肩上笑道:“我看哪,这位新妇长得还像一个人!”
  那孟美人看着阿茂侧头想了想:“是挺眼熟的,却记不得了。”
  田美人一双眼睛勾了勾皇后,盈盈笑道:“像不像那盛德绝伦的”
  阿茂猛一抬头,却见皇后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仿佛是——鄙视与恨意。
  
  宴毕,阿茂随着嫂嫂们出宫,正要一同上车,赶车的小厮道:“七夫人,七少爷招呼过,让您务必与他同乘。”
  车厢内瞬间“叽叽咕咕”一阵笑,三嫂羊氏道:“多大会子,就离不开了?”谢道韫笑着打断:“也是难得来一趟建康,夫妻两个一同逛逛也是好的,去吧去吧。”
  阿茂略有些局促的向后望,就看到献之那俩精致的青幔牛车慢慢驶过来停在面前,她掀开车帘正要上得车去,里面却伸出两只手将她拦腰抱了进去。弥漫在鼻尖的都是熟悉不过的味道。她忍不住伸拳锤了那人一下:“你也不怕让人看见?”
  献之不管不顾,抱住她一直亲:“你整日陪着嫂嫂,平日里事情也多,早就说过要带你出来转转,这回你可逃不掉了。”自成婚之后,他便越发的离不开她,恨不得她无时无刻都在自己身边,一只手探到她大敞的领口之内去揉搓她的温软。阿茂简直哭笑不得:“谁会相信你竟然是那人前老成持重的王子敬啊?你怎么这么”献之仿若没有听到阿茂的话似地,只是一味的将她压在车内榻上,忽然腰上被硬物硌了一下,熟练的双手在阿茂腰间一夹,掏出那把排箫,孩子气的说:“你还真是无时不刻的带着它啊,我不管,以后不准了,只能带着我”
  阿茂两眼望天,无奈道:“有你这么胡搅蛮缠的吗?”
  献之一脸坏笑的贴近她道:“夫人且说说,为夫怎么个胡搅蛮缠啊?”
  正要行凶,却听到赶车的阿蔻一声咳嗽:“咳咳七爷,我们是回乌衣巷还是”
  献之冷冷道:“不开眼的蠢货,不是说过了去秦淮河的吗?”阿茂只是拿着手绢掩着口笑。
  献之拿手掐了掐阿茂的脸,贴着耳边道:“我白日里命人定了一艘画舫,上下全包了,只有我们两个,可以好好的赏赏月,然后”
  阿茂面红耳赤的捂住他的嘴:“别说了,我我知道了知道了。”献之捧着阿茂的手,在她滚烫的手心里,低低笑了出声。
  
  阿蔻高高的“驾”了一声,马车渐渐远去。
  
  




46

46、怀孕 。。。 
 
 
  晋军大败于枋头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正是太和四年的冬天。
  因为战场在遥远的北地,一向独大的桓家又得以削弱,朝廷上下并不因为无法收复故地而沮丧,反而有些雀跃,建康内外依旧祥和平静,并未意识到随后而来的血雨腥风。
  尤其是士族权贵,隆冬季节之中,到处依旧歌舞升平。
  就连皇上似乎也格外放松,竟然连接三日罢朝。皇上年纪轻轻,喜爱声色,无奈之下,众朝臣只得离去。
  新新被相王提拔起来的侍中谢安慢慢向宫门走去,鹅毛一般的雪片落在他青黑色的毛皮斗篷之上。他已年过五旬,双鬓斑白,却气质过人,仿佛近十年来的官场争斗辛苦操劳都不曾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他始终是年轻时那个畅游山水放情自然的隽永少年。
  “谢大人,请留步!”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谢安慢慢转身,看着那人笑了:“王大人!”
  来人四十上下年纪,生得高大端方,正三品的侍中官服外罩着苍黄|色的狐裘大衣,不是旁人,正是与谢安同列侍中的王坦之。
  王坦之弱冠便成名,多年来一直仕途坦荡,除去年纪,论资格论经验他都可以不把谢安这个四十岁才出仕人近暮年才由五品一口气提到三品官的人放在眼中,但是他却格外的敬重谢安,不论什么事情都和谢安有商有量,在旁人面前还处处维护谢安。
  王坦之正待快步走到谢安面前,谢安轻轻道:“文度慢些,地上有雪。”
  王坦之并未理会,急急伸手掏出一封信笺:“这是北边刚刚回来的。”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谢安接过信看了看,竟然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王坦之见谢安一直不语,焦急的看了他一眼。
  这信他早已看过不下五遍,由桓温手下大将袁真手书。桓温兵败,部队尚在山阳郡,就迫不及待的以运粮不继为罪名将自己手中大将袁真贬为庶人。袁真不服,向朝廷表明桓温是想要让他当替罪羊以洗脱自身罪状,请求朝廷制裁桓温。
  
  谢安对着地上新雪凝视半晌,道:“这信,丞相已经看过了吧!”
  王坦之点头:“太后也看过了。”
  “怎么说?”
  “如今全国上下六成以上兵力握在桓温手中,能怎么样?自然是当做未曾看到这封信。只是,若这袁真心中不忿,带着手上兵马降了燕国,那就不妙了。”
  谢安笑了笑:“至于这个,文度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桓大司马自会解决,只是,桓大司马此次独独处置了袁真一人吗?”
  “呃,好像还免了冠军将军邓遐的官。”
  谢安皱皱眉头:“看来大事不妙了。”
  王坦之看着他道:“安石兄的意思是?”
  谢安双手背在身后,一面走一面说道:“文度,你说说,桓大司马如此处心积虑的一次次北伐,为的是什么?”
  王坦之:“以我对他的了解不过是建立功业好威慑朝廷。”
  谢安点点头:“可是如今两次北伐都未成功,大司马年事已高,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王坦之苦笑:“他年轻时便说过:‘若是不能名垂千古,不如遗臭万年。’他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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