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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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上月-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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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无法抑制思念,却又不想吵醒已经累极的献之,小心翼翼的起身,打开了房门,着了魔似的走到玉润的房间。
  “滋儿”一声响,阿茂划着了火折子,细细打量着这间屋子,看见窗台上放着的几个泥塑的小偶,床前的幔帐上绣的栩栩如生的大白鹅
  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独独缺少了它们的主人。她要把这些都烧掉,烧给玉润,这些都是她最喜欢的,怎么能让她见不到呢?
  她独自倚在床脚,呆呆的,却也没了眼泪,像是坐着死去的饿殍,倚在枯木上,面容空洞。
  
  **
  
  献之朦朦胧胧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就伸手去摸身畔的阿茂。
  修长的手指在丝质的褥子上游走,摸到的却是虚空,他立刻弹坐了起来:“阿姊?阿姊?”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端盆进屋的却是另一个笑脸明媚的人,像是一道阳光刺进这有些寒凉的房间,却只是让献之觉得太过刺眼。
  “怎么是你?夫人呢?”他一只手柔柔酸胀的眼睛,漫不经心的问道。
  段锦撅了一下嘴:“大人最近似乎憔悴了不少,鬓角都有些白发了,大人才多大年纪啊!连段锦都看得伤心了。”她将一面菱花镜摆在献之面前。献之看到那镜中人,觉得几乎都认不得了。
  他素来对容貌看重,年少之时也为自己过人的容色沾沾自喜过,现在看到这镜中的模样,一切仿佛只是个过往的梦。
  段锦拿着一柄篦子,凑过头去,贴着献之的侧脸,心内不由陶醉。献之却不动声色的推开她:“好了,让侍女给我梳洗就好,你去看看夫人在何处?”
  段锦心中燃起一股酸火,在内里腐蚀着自己心肝,面上却还是带着恬淡的笑:“看把大人着急的,夫人好端端的坐在小姐房里呢,段锦也不想来扰大人清梦,只是谢大人在前厅等您呢!”
  
  “谢三叔?”献之不免有些诧异:如今谢三叔权倾朝野,他那么忙,怎么会在这时候南下会稽呢?
  
  献之急急走到前厅的时候,看到谢安正独自对着他前日摆得一盘残局细看。
  他当日其实并没有把心思放在棋局上,而是一直在偷偷窥探一盘发愣的阿茂,其实自玉润去后,他就一直担心阿茂会做出傻事来,别人他都不放心,一直是自己在照拂她看住她,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自己心不在焉摆出来的棋局又如何入得谢三叔的法眼,他不免有些羞赧,看谢安看得入神,似乎未察觉自己的到来,连忙轻嗽一声。
  谢安这才抬头,看着他温润的笑。
  献之连忙躬身行礼:“三叔远道而来,献之有失远迎。”
  谢安淡淡笑:“今日里公事烦乱,实在是不胜负荷,就回到会稽故地,想要换换心情,听说子敬在家,特来拜会一下。”
  献之心想:真的这么简单吗?笑着躬身:“不敢当不敢当,谢三叔请上座。”
  谢安摇摇头:“坐着怪累的,不如子敬伴着老夫随处走走可好?”
  
  献之伴着谢安在会稽山中漫步,正值深秋,凉风刮过,金色的银杏叶子翩翩落下,满地的金黄衬着萧瑟暗沉的天色,绚烂和荒凉碰撞出让人难解的美感。
  “东山之美,世间无甚可以匹敌啊!”谢安轻轻叹息,看着献之:“子敬觉得呢?”
  献之垂首:“谢三叔对东山之爱,天下闻名。”
  谢安忽儿没了笑容,侧身看着献之道:“子敬不会以为老夫真的是回来看山的吧!”
  献之不解:“三叔的意思”
  谢安深深看他半晌:“多年不见,子敬风韵不减当年,青涩已退,颇有乃父遗风。”
  王献之越发不解。
  谢安淡淡一笑,转身沿着石径往山上走去,紫红描金的木屐齿硁硁敲着灰色的山石路面:“中秋之时,我还想起曾经与乃父彻夜清谈的往事,呵,历历在目啊想来去年还和王叔武在朝下谈论如今王氏子侄,大不如前,像你父亲那样的人物,难得再出现第二个了”他话未说完,双目淡淡的扫过献之。
  王献之心中不免惭愧,父亲在世之时,对自己寄予厚望,结果自己如今整日却只是醉心家事,每日戚戚,却无甚大志,若是父亲泉下有知,不知该如何
  谢安看到他悲伤的神色,眼中竟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喜色。
  他拍拍献之肩膀:“子敬已年近而立了吧!时光真是如白驹过隙啊,故友多以离世,老夫也恐怕时日无多啊。”
  献之淡淡道:“谢三叔切莫如是说,也许献之会死在三叔之前也说不定。”他呆呆看向不远处的一从野菊,一脸的哀伤落寞。
  谢安却突然伸手握住了献之的手:“尚书令大人故去之时,嘱我一定好好关照琅琊王家,你切不可如此自暴自弃啊!王家的将来就掌握在你的手中啊。”
  献之先是怔怔,随后苦笑:“三叔太过玩笑,献之一介俗人,整日累于琐事,早已无心无力,王家的未来呵呵”
  谢安紧紧攥住献之的手:“你心中可当真这样想?如今朝廷中的公卿,太原王氏占了多少位?你们琅琊王氏呢?如今叔武已去,你们琅琊王家身为大晋最古老最荣耀的家族,你难道看着它这般衰败吗?”
  献之苦笑摇头:“如今连彪之叔父都已去世,我又有什么法子呢?朝廷之中利益错综复杂,我们王家俨然已经排除在这个圈子之外了,如今子侄之中,除却二哥娶了道蕴姐,姻亲都纷纷遭难,真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谢安看着他道:“你素来是个明白人,不像你的那些哥哥们,老夫一直看好你,眼前就有个极好的机会,关乎王家,关乎你自己,只要看你,要不要珍惜这个机会了!”
  献之不解:“什么?”
  谢安扯过他的手,将一张帛书放在了他的手心:“这是当朝徐太妃给你的书信,你好好看看吧!”
  献之有些不解,却似乎有些明白,但他宁愿不明白,他却又不能不明白,颤巍巍的将帛书打开,才看过几行,脸色瞬间蜡白:“不,这不是真的我已娶妻多年我已娶妻多年娶妻多年”
  嘴里翻来覆去说来说去还是这么一句话。
  谢安冷冷看着他,默然不语。
  献之一把将那帛书塞在谢安手中:“谢三叔,不,我不可以答应。谢三叔你可记得当年,当年在离宫之中,你告诉过我,要追随自己的心,你可曾记得?”
  谢安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珠几乎直直盯到献之的心里去:“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今时不同往日,你不是当年的王子敬,她也不是当年的司马道福,你是王家的希望,她是皇家的公主,没有了这层姻缘关系,我就算是想帮你,为你在朝中插上位子,没有皇家的许可,你站得住脚吗?”
  献之似乎听到了什么噩耗,怔怔的泪珠子就落下来了,木木然在口中念道:“我不可以这不可能”
  谢安看着他道:“新安公主风华正茂,美貌非常,多少才俊趋之若鹜,若不是她整日里闷闷不乐,寝食难安,徐太妃怎么会想起你来?她当年对你的痴恋在京城可是满城皆知的,如今千金都难得买到公主一笑,徐太妃若不是没了法子,怎么会给你写这样的信?给你的这封信不过是给你提个醒,过段时间诏书自会下来,到时候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献之忽而怒极反笑:“这么说来,谢三叔是给他们做说客来了?”
  谢安拍拍他的肩膀:“当年乃父东床坦腹,所为何事,你岂有不知?当年王家满堂才俊,心高气傲,郗家不过是新起之门户,岂能和王家相提并论,乃父所为,你好好思量,今天这样再好不过的机会放在你的面前,你切不可错过。老夫的话也就说到这么多,旁的事情,你自己想清楚。”
  献之像是被一根铁棒凿中了脑门,怔怔然站在那里。
  谢安看他可怜,叹息道:“我知道你乃情深之人,但是有些道理你也要明白。更何况郗氏性格乖张,多年又无所出,你们并不是相互的有缘人,不如放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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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氏听说谢安来访,喜不自胜,连忙命下人准备了一堆要带给三婶的礼物,等到晚饭时分,却只看到献之一个人回来,双目肿胀,失魂落魄。
  “献之,我叔父呢?”
  献之并不回答,兀自从她身边急急走过。谢氏抓着后面的阿蔻:“怎么回事?”
  阿寇回到:“谢大人忙得很,连夜赶回建康去了,也不知道和七爷说了些什么,让七爷这么失魂落魄的。”
  谢道韫就纳闷儿了:“是什么重要的事儿,要叔父亲自办啊,还这么这么急急而来又匆匆而去的?”
  阿蔻摇头:“二奶奶,还是别为难我这个下人了,我真不知道。”
  谢道韫摆摆手让阿蔻下去了,自己想了半天想不明白是什么事,随即想着大不了过段时间去问问阿茂,献之就算是瞒着谁,都不会瞒着阿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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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安的牛车缓缓向前走着,秋夜里天黑的早,远远就看到一处火光。
  谢安有些好奇:“那是什么地方?”
  车夫是谢家在会稽的下人,因是他熟悉路面,谢安才带了他出来,那车夫道:“回大人,好像是王家七少爷的独生女儿的新坟。”
  谢安点头,又道:“不是去了有些时候了吗?”
  “是呀,其实是春天时候的事情,只是这位七夫人就这么一个女儿,这女儿一去啊,可把这做娘的魂魄也带去了,她常常来给女儿烧东西,祈福什么的,唉,苦命啊”
  谢安不予置评,过了半晌道:“把车靠过去,老夫要去看看。”
  “这是不是有些不吉利是。”
  
  阿茂正絮絮和玉润说着话,刘氏在一旁只是低头抹眼泪:“女君啊,天色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去吧,姑爷见不着你,估计饭都吃不下呢。”
  旁边一堆随从也在劝个不停。远远看到一架牛车停下来,走下来一个白影。
  一个随从道:“看,七爷果然来了。”
  那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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