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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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圈-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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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霍桑已急匆匆赶下楼来。他已罩上一件百色国产华达呢的外衣,脚上也换上一双陈嘉庚的篮球鞋,故而他下楼梯时足声很轻。他手中又提着一双同样的篮球鞋,他的外衣袋向外突出,分明已藏着什么东西。

他向我说道:“包朗,你把这双篮球鞋快换上了,汽车已等在门外哩。

我问道:“我们既乘汽车,为什么还要换鞋?

“那自然有用。现在时机很急迫,请你暂时不要多问,赶快换吧。

于是我凭着兵士们得到紧急集合口令后的动作,在一分钟内已换好鞋子,再一分钟,我们已上了汽车。霍桑在上车时向他的忠心的旧仆施桂附耳说了一句,又吩咐汽车夫驶往斜桥路去。我们的汽车便立即像风驰电掣般地开动。

我忍不住低声问道:“我们往斜桥路去?

霍桑点了点头,他的嘴唇仍紧紧闭着。

我又道:“可是到河南会馆里去?

“正是,你猜想得巧妙!

“莫非你要去见见那个管会馆事务的庞伯年?

“不是,我去访问王保盛的母亲刘氏。

“‘什么?

“轻声些,别大惊小怪。

他怎么要去访问尸体!这当然不像是笑话。那末,这句话有什么意思?

我又低声问道。“霍桑,你到底要干什么?莫非竟想开棺?”

“是啊!你又猜着了!”他从他的外衣袋中摸出几件东西来给我瞧,一个电筒一个铁锤,一柄推子。

我惊讶道:“霍桑,你须谨慎些。这是犯法的勾当啊!

他点点头道:“是,我知道的。但我们为保障法律而犯法,不能与寻常的罪犯一概而论。”

“这究竟是冒险的。难道除了这一着,你竟没有别条路进行吗?”

“是,我也希望我能够避免这最后的一着。”

“那末,你现在去干什么?”

“‘我去证实你告诉我的一句话。如果这证明我认为满意,那末,这些东西也就可‘备而不用’了。”他说时他把那铁锤和铁锥放在左边的袋中,又把电筒放在右边的袋中。

“你要证实我的什么话呀?”

“唉,这里已是斜桥路了。”他用手在车厢玻璃上轻轻叩了一下:“车夫,就停在这里。”

我们停车的地点,距离河南会馆还有十多家门面。霍桑叫汽车夫把汽车停在一条叉路的转角,就回身向会馆方面走去。那会馆的前门并不直靠马路,却缩进一丈多路,这条路日间本不很热闹,这时更阴暗而冷清。

我们走到会馆门前,馆的铁门已经关了。霍桑并不叩门,却向会馆东西隔围墙的一条小弄中走去。

霍桑低声说道:“王保盛不是说过他母亲的灵柩寄放在后面荒字号里吗?”

我应道。“正是。我记得他还说过荒字号就是沿后围墙的。”

那会馆的后部隔着一块空地,不但没有人迹,连小弄中的电灯都照射不到,黑尴越的一片空场,望去似有一种恐怖景象。霍桑重新回到那条我们刚才穿过的小弄回,探头向券中瞧瞧,接着回到后面的围墙脚下,仰起头来向围墙端详。这固雕的高度约有九尺光景,墙的本身用灰色的新方砖砌成,不加粉刷,墙黝上排着竖立的瓦片,构造得非常坚固。

霍桑端详了一会,便把外衣的纽子解开,随即将外衣脱了下来放在墙边的地上。他忽从腰间解下两根有小指粗细的麻绳,绳的一端各附着一个铁钩。这绳钩是他发明的一种器械,本用做打捞池塘中的沉物用的。我记得在好多年前,我们所经历的箱尸案中,霍桑曾利用过这个东西,的确有效。此刻他忽又拿出这种东西来,分明想借做爬墙的梯子。他把那绳子理了一理,打了几个结,就用右手捏着铁钩,把身子一蹲,现出一种飞标枪的姿态。那铁钩便脱手飞起,钩住在墙边的瓦缝中间。他把那绳拉了一拉,觉得已足够是期一个人的重量,便把另一条绳绕了一绕,放在短褂袋中,又偏着身子从外衣袋中摸出带来的三种应用器械,同样放在他的衣袋中。

他低声向我说道:“你先在这里站一站,我进去瞧瞧。如果没有必要,你也用不着费这一番爬墙的气力了。”

我勉强点点头,心中却不很满意。因为他到里面干些什么,我很愿意亲身参加。这种似犯法而非犯法的动作,含有一种特殊的惊惊的感觉,是我所最喜领略的。但霍桑既不愿我进去,或者另有用意,我一时不便反抗。

他又叮咛道:“你小心些。我料想里面都是殡房,不会有什么活人。但墙外面却情形不同,你须注意才好。

我轻轻答应了一句。霍桑就把短褂的纽子扣了一扣紧,用手拉住了绳,两脚离地,便渐渐儿揉升上去。霍桑这种爬墙动作,在我眼中已认为非常敏捷,不过在那班迷信于“一跃数丈”的侠客的人们看来,一定还不免要讥笑他的技术的幼稚哩。

一会儿,霍桑的两手已攀着了墙巅两边的檐边,他就施展一种运动家盘杠的姿势,把他的两臂一曲,上身便抬升起来,他的脚尖夹住了蝇结,用力一抵,上半身便已爬上了墙头,接着,他的右脚已如墙巅,左脚也跟着上去。这时我见他的身子仿佛已横睡在墙上。他正在把身子撑起来的时候,我忽听得哎哟一声,墙巅上已不见了霍桑的影踪!

这一惊真非同小可!霍桑是不是跌下去了?我绝不犹豫,忙拉住了那条绳子,急速线升上去。等我爬上墙巅,探头向墙里面一瞧,一团黑漆,竟完全瞧不见什么。我非常惊奇。莫非他遭了看守人的暗算?万一如此,这件事有口难辩,不知要僵到什么地步!我又不敢发声呼叫。怎么办呢?正在踌躇不决的当地,我忽听得墙脚下有轻微的呼声。

“包朗,我在这里。

我定了定神,我的目光和里面的黑暗相习,才瞧出霍桑蹲在墙脚旁边。我不顾他先前的叮咛,便把两足踏在竖立的瓦片上面,向下一溜,立即跳到了地上。

我凑到霍桑的耳朵,问道:“你怎么样?莫不是偶然失足?

霍桑答道:“不是失足,是失手。”他说时他的右手仍抚摸着他的左臂。

我才记得他的左臂新近受过枪伤,这时当然还没有完全痊愈。

“唉,我倒忘怀了!你的左手当真不应这样子用力。可曾跌伤?

“还好,刚才我正想撑起来,这左手忽而一阵酸痛,身子便滚了下来。幸亏围墙不高,下地时我的右手着地,这里面又是泥土,并无损伤。但我的外衣不是还在墙外吗?那末,我们应当赶紧些了。

他站直了身子,摸出电筒来照了一照。那沿围墙的一带,都是平屋的殡舍。我们站立的所在,恰在一问黄字号的面前。这时我们的附近,既静且黑,从外表上看,可算绝对没有异象。不过我的心中,却不能不想到这些殡舍里面,累累的都是些陈尸。我们的举动虽是问心无愧,但在事实上却已陷进了法律的罗网。因此,不知不觉地有一种寒凛惊悸的感觉,仿佛直刺我的内心。

霍桑低声道:“这些条子大概照着千字文排的,那荒字号大概距离不远。”他一边说,一过缓缓向西进行。

黄字号和荒字号,原只有五间门面的距离。不一会,霍桑电筒的光已照到了荒字号方格玻璃窗上。那玻璃已有好几块破碎,窗框上的红油也都已暗淡剥落。正在这时,猛听得那殡舍平屋的屋面上刮喇一声!霍桑立即把电筒熄灭,身子站住了不动。我仔细一听,原来是一支野猫在里面奔窜。福桑又开亮电商用手推窗,那窗应手而开。我不知道他是否真要实行破格的勾当,我虽不赞成,但是万一动手,我又不便阻拦。当我正在默默的寻思的当儿,霍桑已把电筒照到了靠西边的一日黑漆的棺材上,嘴里哼了一声,便即跨到那棺材跟前。

我仍站在殡舍门外,静瞧他的举动。可是出我意外的,霍桑只把电筒的光在棺材盖的头部和尾部照了一照,使即回身退出。接着,他重新轻轻将玻璃窗关上。

他满意似地向我说道:“完了,我们回去吧。

我暗暗诧异地问道:“什么?你只要来瞧一瞧棺材益?

“是啊。现在我这一瞧,已经完全明白。你不用再给我担忧,我更用不着别的举动了。

“你已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那一口王门刘氏的棺材里面,的确是一个没头的尸体!

“哈!你有爱克司光的眼睛!

“喂,轻声些,这里似乎不是我们举行讨论会的地点啊。我们赶快出去,我的外衣也许会发生问题哩。

我暗忖霍桑谅必不致于因着顾虑他的外衣,才这样草草了事。这时忽有一阵冷风吹来,嘘嘘有声。我身上一冷,觉得也没有和他执辩的必要。霍桑又同样用绳子约住了墙巅,开始探升上去。我防他的左臂再发生问题,便抱住他的两足,给他助些儿力。不一会,他已爬上了墙巅,先低着头向墙外面探视了一番,然后回头来向我招招手。我也照样爬了上去。墙外的空地上依旧寂静无声。接着霍桑面向着墙壁,两手攀住了瓦脊,两只脚先沿着绳子渐渐地落下。不多一会,他的手也抓住了绳,慢慢地将身子宕到地下。我先将里面的绳钩拿起来丢在墙外,然后也摹仿了霍桑的动作落到地面。

霍桑先用手在衣裤上拍了一拍,随即把墙上的绳钩松了松取了下来,又将地上的一条绳拾起来理了一理,重新围在腰间。他的外衣并无问题。他从墙下拿起了外衣穿好,便向西额的那条小弄走去。

我们走出了小弄,从那会馆前门的八日踏上马路的时候,远远瞧见一个站岗的警士站在马路中心,似在向我们瞧。但我们仍自顾自地缓步前进,绝不露什么惊慌的迹象。

一会,我们已走到汽车停住的地点、我急忙拉开车门,走进车厢。霍桑向汽车夫说了一句,便也随着上车。等到汽车开动以后,我心中才放下了一块石头。霍桑摸出纸烟来吸着,神气上非常安闲,似乎他这一次爬墙的动作,已得到了满意的收获。我刚才的疑团仍没有解释,这时真有些按捺不住。

我道:“霍桑,你刚才带了器械,不是说要去开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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