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紫棠身子一震。
这么快,已经轮到大哥了吗?
“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所谓回京述职不过是个借口。这分明就是要夺你大哥的兵权。”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亘古不变的道理。边疆既然无事,良将也可以卸甲归田了。
“兵权本就是皇帝的,如今边疆暂时安稳,他要收回也无可厚非。”
“是没错。可是,先是你,然后是你父亲,然后是你大哥,谁知道下一步皇上要夺的,是什么呢?”
紫棠无言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母亲想怎么做?”
☆、第九十八章 小楼一夜听风雨
夜黑了,起风了。风卷起厚厚的帘幕敲打着窗棂,一阵风夹带着树上的积雪从半敞的窗子吹进来,洒落几片冰冷的雪花,吹熄了桌上唯一的烛火,屋里只剩下火盆的亮光,影影绰绰地照着静静独坐在黑暗中的身影。
过了良久,豆蔻才终于站起身,走过去伸手轻掩上了窗户,拿起烛台就着火盆点亮了烛火。
四周静悄悄的,沉溺在一片浓墨一般的黑暗之中。
她坐得够久了,久到连天黑了都不曾察觉。而二夫人和紫藤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居然连一点影响都没有了。
最后二夫人和紫藤最后到底说了些什么呢?脑子里似乎有些混乱,怎么一点了记不清了,到底哪些是二夫人和紫藤说的,那些是自己想的。全都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分不清楚了。
是了,是她想好了的,终于到了最后抉择的时候,到了她孤注一掷,借机摆脱这周围一切的窒铐的时候了。
是二夫人和紫藤给了她机会,是林子然的那句“李代桃僵”给了她灵感,最终,还是李昊天让她下定了决心。
虽然她被禁足了,可是她想他不会当真如此绝情,只要她想,离开的办法总还是有的。
突然胸中一股疼痛袭来,居然犹如被刀割一般地痛彻心扉。豆蔻伸手紧紧地捂在胸前,一串泪水顺着腮边缓缓地滑落下来。
她一步步地退到软塌边,坐下,等着那股令人窒息般的疼痛过去。一伸手,却在软垫的缝隙中摸到了一样东西。
捻起来看,是一根金黄|色粗长的毛发。应该是从那张虎皮上掉落的吧。
她怔怔地注视着那金色的毛发片刻,突然伸手从发尾拔下几根发丝,和那根金色的毛编细心地制成一股。
来到梳妆台前,她从妆奁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剔透玲珑的玉质盒子,打开来,露出小半盒子的碎珍珠来。豆蔻把手中的那股发丝放在珍珠上,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搅了一下,那金色和黑色混杂的发丝顿时被润泽的光芒掩盖了,只留下一点点隐约可见的黑色。
拉开妆台最下面的抽屉,把那个玉盒收了进去。
“小玉。”
她刚叫了一声,小玉就掀帘而入,显然她一直都安静地守候在外面,担心她,又不敢打扰她。
“小姐。”
小玉一脸的忧心忡忡看看她,又赶紧调开视线,不敢看她流过泪的脸。
“拿剪刀过来。”
“小姐,你要做什么?”
小玉吓了一大跳。看看豆蔻,平静如昔,似乎并没有什么大悲大恸的表情。
如果她可以,她一定会阻止二夫人来见小姐。
从小到大,每一次小姐见过二夫人后心情就会不好一阵子,简直无一次例外。
不过,似乎从来也没有像这一次这样过。也不知道二夫人最后都说了些什么,小姐居然哭了。
“没事。哦,还有针和线。我睡不着,做做女红。”
小玉惴惴不安地拿来针线和剪刀,却见豆蔻已经自贴身脱下一件夹袄来,平铺在床上。小玉赶紧再拿来一件棉袍给她披上。
豆蔻一根线一根线地将夹袍拆开,细心地裁成一件小小的童袄,再用细密的阵脚,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她那认真的模样,让小玉一阵鼻酸,忍了忍,才忍住盈眶而出的泪水。
“小姐,夜深露重,该歇息了。来日方长,您想要给小天九做衣服,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来日方长?”
豆蔻顿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捏着针线的手继续动了起来。
“我睡不着。”
来日方长四个字,不属于她和他,更不会属于她和她的孩子——如果天佑太子还算是她的孩子的话。
“我明天让他们多拿些布料来,我们一起做吧。”小玉试探地问道。小姐如此决绝的模样实在是叫人有些担心。
“不必了,我想亲手做。”
“小姐,你这是何苦呢?若是为了老爷,你可以去求求皇上的呀!皇上那么疼爱小姐,一点会准的!”
“荒唐!我求他什么?求他准父亲销假回朝,重新掌握权利?求他让大哥再回边疆,领兵打仗?还是”求他原谅她的过错吗?
且先不说她的求情他会不会应,他甚至都没有留下一条让人去求情的路和借口!
林文岳只是称病不朝,并没有撤职;林子峰只是回京述职,也并没有削去爵位;而她也只不过是闭门思过,贵妃的封号仍在。即便是她放下自尊向他开口,又能求什么呢?
“母亲居然以为皇上能够被一个女人所左右,岂不是太过幼稚可笑!”
相信她是瞒着父亲来的。从她入宫之始,父亲就不曾期望过藉由她给林家带来荣华富贵的保障,她不会这么想,兄长们也不会如此期望。
“那二夫人此来又是为了什么?”
二夫人离开的时候,分明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连那位紫藤堂小姐也是一脸得偿所愿的满意笑容。
“我答应让紫藤入宫伴驾,并不是真的以为她的到来能改变什么。”
“紫藤小姐?她,她要入宫伴驾?”
小玉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小姐。
二夫人认为紫藤才貌兼备,能屈能伸,工于心计,一定能够牢牢地抓住皇上,进而谋夺后位,绝非散漫地任由一大堆女人入宫,而又任性妄为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地顶撞皇上的豆蔻可比。
“是的,紫藤。皇上见过她,也曾经说她长得有七分像我。”
她劝过了,解释过了,可是既然紫藤自己下定了决心,壮志满怀地打算把皇上收入她石榴裙下,一意孤行地不肯相信她这个“失败者”的劝告,也就不能怪她要利用她了。
“或者,她直接代替我做这个林贵妃的位子也说不定呢。”
贵妃的位子是随便可以找人替代的吗?
这下子小玉彻底地傻了,却说不出半个字。
豆蔻不再说话,低着头专心地缝着衣服,针脚细细密密的,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思念与难舍都缝进那一针一线之中。
屋里静悄悄的,针线穿过布帛发出“嗤嗤”的声音,屋子外夜风呼呼地吹过树梢。
小楼一夜听风雨。
昨夜西风雕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第九十九章 将军送嫁
御花园的芳亭阁。
屋子的正中间,一个铜质的大火盆中,火焰猎猎地燃烧着,暖洋洋的气息与室外的寒冷形成显明的对比。
精雕细刻的银杯中,热茶冒着热气,茶叶的清香随着蒸腾的水雾飘满暖阁。
“靖远将军,驻守边疆多年,辛苦了。”
圣德皇帝李昊天身着常服,高踞上座,一排居家闲适的样子。
靖远将军林子峰身着一条淡银色的长袍,腰扣玉带,他恭敬守礼地陪侍在下位,声音清朗地应答道:
“保家卫民,安国定邦,本就是武人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二字。”
“此次回来要多呆些日子,也好慰藉家人的思念。”
“是。”
令他感到欣慰的是,看到他的回来,家人确实是喜悦之情多余担忧。除了某些人。
看着他修长挺拔,被北方的风霜吹打的略显深色的面孔,李昊天的脑海中却突然现出一个身影来。
这便是她最挚爱的哥哥,曾经引起他无限妒意的男人呢。
“爱卿此去又是两年多没见了,朕都有些想念了呢。”
李昊天口气中的那种感慨和感伤,让林子峰有些奇怪地抬起来看了他一眼,又掉开了目光。
“多谢皇上的挂念。”
“与哈努儿能有如今的和谈局面,爱卿功不可没。”
“这也是皇上的功德。全凭将士们拼死搏杀,子锋不敢独居此功。”
“听说新科武状元赫连秋叶,是爱卿的师弟?”
“是,臣和秋叶是同门多年,他是家师最疼爱的关门弟子,。”
而你则是松谷老人最得意的弟子,国之栋梁呢。
李昊天心中这样想着,却没有接话。沉吟了片刻,又闲闲聊了几句,他才突然开口道:
“爱卿以为,让赫连秋叶代替你去驻守北部边疆,如何呢?”
林子锋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释然回答道:
“秋叶从师最久,武功军法都很精通。而且家学渊博,又和赫连老将军驻守南疆多年,应该足堪胜任此职。”
“是啊,他还年轻,独自带兵打仗的经验稍显不足。不过,他虽然不如爱卿有开疆扩土之能,收成应该还能勉强做到。”
那意思是:我的江山要靠你来打,保江山的责任就交给稍逊一筹的赫连秋叶吧。
“皇上缪赞了。”
林子锋心里明白皇上今天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所以不动如山,静候他的下文。
从林子锋的话中,李昊天丝毫听不出林家和赫连两家的关系有极深的矛盾来。似乎两家还是昔日的世交友好。
将相和本是朝廷的幸事,可他的心中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郁闷不乐起来。
“爱卿和赫连秋叶似乎很早就认识了?”
“是啊,赫连家和我家本是同乡,世交。若是说臣打小看着秋叶长大的,也不为过。”
“哦。”
他看着他长大,他陪着她长大。果然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啊!被压抑了很久的那股子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