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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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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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不紧不慢地信步向前,众人赶忙跟上,紧随其后。直到一进院落面前,苻坚止步,昂首望去,其势浑然不似个阶下之囚。

“新平佛寺。”他轻声一叹,迈步而进。这座佛寺还是他在建元盛世于新平亲自下旨修建的,为弘扬佛法甚至不远千里自江南请来道安大师驻锡办道,盛极一时——如今却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大殿中一尊金身佛像莲台高坐,拈花一笑,依旧妙目慈眉,亦不管是否换了人间。苻坚忽然提袍跪下,对那佛祖躬身一拜,长跪合掌,旁若无人地在口中念念有词。姚兴精于佛学,此刻便听出他念的乃是往生咒(注1),不由皱起眉来,觉得苻坚疯了,此刻居然还有心思念经。姚嵩在后想了一想,轻声道:“他是为数月之前父王坑杀新平万余死战之士超度亡灵。”

苻坚一脸肃穆,长长久久地跪念经咒,在场诸人竟无一出声打扰,直到他呢喃着念完整段往生咒,复虔诚诵结道:“有忠有灵,来就此庭。归汝先父,勿为妖形。”身后才忽然传出一声不大的嗤笑。

苻坚睁眼而不回头,瞳中唯有佛陀庄严法相。

后秦之主姚苌不知何时也已到了大殿,面对这曾经主子略显佝偻的背影,他轻轻快快地喊了一声:“天王陛下平素英雄,今日如何也被人所执?

苻坚头也不抬:“时也命也,与卿无干。”

姚苌屏退众人,在他身后站定,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我与陛下二十年情分,自不敢忘,陛下若将传国玉玺授我,便免汝今日之死,我更可派兵护送陛下过新平城,西归陇西凉州,何如?”

苻坚缓缓起身转过,紧紧缚住的双手垂在身前,他瞋目瞪视着这个曾经装了十几年忠诚良将的旧日臣仆许久,忽然暴喝一声,断然叱道:“小羌敢逼天子哉!五胡次序,无你羌名,玉玺朕已送于晋,再不可得矣!你若杀朕,愿求快刀!”

姚兴领着后秦一干臣子退至寺外,不多时便见姚苌一脸铁青地推门而出,脚不离地地上了车驾,气哼哼地不发一言,直命起驾回宫。姚兴恭送以毕,才一拧眉头:“莫不是父王也无法逼苻坚交出玉玺?!”旋即复又冷笑道:“以父王的脾性,怕苻坚苻天王是命不长久了!”

姚嵩也是深知其父惯于六亲不认心狠手辣,此刻怕姚嵩一气之下立时就要杀了苻坚,忙道:“大哥定要劝阻父王——若要以大义取天下,万不可屠戮旧主,就是要不到那玉玺,也要逼苻坚行禅让大典,如此方可名正言顺承继帝位;摆脱草头天子之名!”

姚兴思忖,深以为然,嘴里却还是哼了一声道:“苻坚那等又臭又硬的脾气,会轻易就范?”

姚嵩缓言道:“将他久困于新平佛寺,日□索——蝼蚁尚且偷生,我不信苻坚真地矢志求死了——若能劝得禅让,大哥居功至伟,便当真是大权在握的后秦太子了!”

苻坚于五将山被姚军所擒,押羁新平佛寺的消息传进任臻耳中之时,他尚在未央宫演武场上习枪,虽已时逢深秋,万物萧索,他却卸了铠甲除了衣褂,只穿着一条天青色的裤褶,□着精赤条条的上身,此刻布满油汗,正一滴滴地顺着肌肉纹理淌下——庆功夜宴后所有人都以为慕容冲诸事停当该暂时放纵行乐之时,他却忽然平白无故没日没夜地跑到演武场来“练武习枪”,苦的一干亲兵近卫不得偷闲,要一一陪慕容冲过招,既不能用尽全力真伤了皇上,又不能虚以委蛇应付了事否则便要被一枪戳中兼被破口大骂,谁也不知道慕容冲怎地忽然这么大的火气。

任臻枪柄顿地,看着一地大气不敢出的燕兵,呼吸紊乱,胸膛起伏,声音低沉地可怕:“苻坚被姚苌活捉了?”

高盖跪地道:“正是!有潜伏新平的探子来报,说是姚秦要苻坚手中的传国玉玺。”任臻尚未说话,便见不远处杨定风驰电掣地虎步而来。

“皇上!”杨定双目通红,扑通一声跪在高盖身侧,“天王有难,我不能坐视!皇上有言在先,我虽暂居长安,然此刻天王蒙难,请皇上放我出城!”

任臻俯视着他:“就你一个人去新平?是准备救主还是准备投诚?!”

杨定一惊:“皇上!”

任臻忽然将手中长枪丢过去:“同我较量一场,我赢,你乖乖留下别去送死;你赢,我不仅让你出城还借你三千人马救苻坚!”

杨定顺势接住,看了看慕容冲的神色,便也不再赘言,起身立势,挺枪就刺。任臻自来到这个时代,便从未荒废过武技,日益精湛之余祖传的慕容枪法使得更是出神入化,杨定虽自恃勇猛,但也知百招之内无完胜把握。谁知慕容冲此次使枪竟全无章法,没用慕容枪法任何的一招一式,占着轻快灵动晃了十招,忽而右手一松,长枪委地,他竟这样双手微摊门户大开地置身于杨定枪网之下。

杨定猛吃一惊,急急收枪,然用力过猛,枪尖还是挟着疾风在任臻的肩膀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皇上!”在场围观的诸将士皆齐齐惊呼。

任臻一扬手,止了众人之声,他浑不在意地拭去伤口沁出的血迹,披上外袍,隐约其下的一身肌肉线条流畅优美而又不至夸张纠结。他仰头看着杨定,平平淡淡地开口道:“你赢了。朕言而有信,不仅借兵于你救秦,更要——御驾亲征!”

未央宫中炸开锅了,众武将文臣个个都恨不得长出十个脑子来想慕容冲是哪根筋不对了要亲自去救这宿敌,慕容恒更是恨不得生一百张嘴来劝阻:“皇上!苻坚是我慕容氏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包括先帝在内千余鲜卑贵胄子弟就是在我们围长安时候被他亲自下令坑杀的!您生平最恨此人,若非当日被他逃到五将山,落在我们手上,也是要将他千刀万剐的!”

“国师”张嘉自然也恐救回苻坚,借言天机,劝慕容冲不可祸水自引,徒招灭亡。任臻离了御座,走向台阶,皮笑肉不笑地讽道:“朕听说当日可是仙长劝说苻坚西奔五将山以逃此劫,怎地他不仅没有东山再起,反倒落入旧日叛臣姚苌手中?”

张嘉早有准备,振振有词地辩解道:“老道却有说过‘帝出五将久长得’一语,但从未说过苻坚可得安身立命。话中的‘久长’二字,便是‘姚苌’的意思——姚,通‘遥’,为久之义;长就是‘苌’。正是预言他今日下场,何错之有?”

任臻不免目瞪口呆,至此一句驳斥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若狡辩推责之才,这张老道倒是真当得起登峰造极已临仙境。

众人亦抓紧这一机会,在朝上将任臻团团围住,七嘴八舌苦劝不已。任臻绷着张脸本只是面无表情地听,被吵地实在不堪,忽然一提裤子一屁股坐在御阶上,曲起只腿架在身侧,有些无赖地抬头看着头顶一圈争先恐后喷着唾沫星子的人,他冷笑道:“朕是皇帝,出口即是圣旨,若有不满的,大可取我而代之!”这话说地实在太重,令人不禁联想到了刚刚伏诛的段随韩延二人,不由都噤声了。

此时却是已在燕军中被白眼无数的杨定出班道:“皇上贵重之身,不可轻出,若肯借兵三千,杨某便足敢盛恩。”任臻微一仰身,单手撑住,偏过头大喇喇地道:“别放屁。朕亲征并非为你!”杨定喉中一梗,耳际便烧了起来——他虽粗放,但也能感知到那夜过后慕容冲似乎陡然不同了——一改往日言行,刻意地豪放不羁野腔无调,全然不似旧日那个燕国之主了。

话已至此,所有人都悻悻退下,唯有一个人反倒上前数步,待人潮散去,偌大的宣室殿中唯他一人,才缓缓在任臻面前单膝点地而跪。

任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吊儿郎当地道:“尚书令还要劝谏么?”

慕容永垂下头去,声音干涩:“皇上。。。三思,莫要因一时之气御驾亲征。”

“哦?何谓一时之气?”任臻奇道,“朕刚刚攻下长安平定内乱,何气之有?”

慕容永吸了口气:“那一晚在承明殿我——”任臻一挥手:“哪一晚?朕只记得在承明殿招了个宫婢侍寝,她抵死不从,朕便将人杀了!”

慕容永胸膛剧烈起伏,忍了片刻他忽然倾身伸手抱住任臻的肩膀,颤声道:“任臻。。。你听我解释。。。”

任臻并不反抗,低头抵着他的肩窝,唇角上缓缓挑出一道讥诮的弧度:“尚书令,莫要乱叫,这是杀头的罪。”慕容永更紧地将他搂在怀中:“我喝糊涂了,你知道我一贯酒量奇差,我胡诌的,你别为了和我赌气带三千人马就和杨定那傻大个杀去新平,姚苌在那步下了天罗地网重重防卫,你怎么能去送死?!还是为了苻坚!就算他手中有传国玉玺,也不值当你为此冒险!你对他的深仇大恨便是十个玉玺也换不过来!”

任臻打断了他慌张无措的话,冷笑道:“深仇大恨?那是慕容冲,不是我的!他像个女人被苻坚强上,易弁而钗当了三年的娈童,那是他自找的!如今想想那苻诜说的也对!他恨什么?便是卖身他也算卖出了天仙的价了——你们慕容氏哪个没因此受惠升官?!”

“住口!”他的口不择言让慕容永如遭电击地猛然松手,他如一只负伤尤斗的困兽,粗喘着愤恨着瞪视着眼前这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庞,右手在身侧不能自主地紧握成拳。

“怎么?心疼了?”任臻心底又是一沉,若非顾及彼此身份,只怕他要对胆敢侮辱慕容冲的替身挥拳相向了。替身,是啊。。。便是如今这个身份,也是慕容冲留下的躯壳!要生生困住他的灵魂,一步一步地将他彻底地禁锢乃至吞噬——慕容永是这个时代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也曾经是他心中唯一的倚靠,他原以为他眼中看的是他任臻,心中想的也该是他任臻!但是他错了。慕容永心底深处,一直隐藏着对救他出长安,教他枪法,领他起义的慕容冲不能说的感情!为此他可以眼睁睁地纵容他按他的思路走下去,直至彻底被同化为慕容冲!

僵持片刻,慕容永忽然狠狠地低头一磕:“皇上,不可御驾亲征!长安诸事刚定,慕容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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