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驾车从容穿过两列林立的骑兵,径直走向左迁所驻扎的军衙。
“屏退众人。”
一听到主君下令,左迁急不迭地唤退骑兵。万数骑兵提缰跃马,有条不紊向着两侧撤退,尽管在奔走,马蹄声却如暴雨连珠,蓬勃了全营人的朝气。
叶沉渊在车内捂住聂向晚的耳朵,侧脸看看窗外,随即便了解到雪衣骑兵营的士气。
军衙秩序井然,三道红门贯穿内堂,映得日影深深。
叶沉渊用毯子抱住聂向晚周身,只露出她的一些眉眼,方便他查看她的醉容。从下车到安置她睡在屏风后,他都未曾假手他人。
左迁看着生奇,却又不便询问什么,内心只是纳闷。
老军医跪在一旁,替坐椅中的叶沉渊检查肩伤。一旦退下中衣,他那染血的药巾便显露出来,伤情再也遮掩不住。军医踌躇着不知如何下手,他转脸看了看夹板,不以为然地说道:“碍着我的肩了,拿下来。”
左迁护主心切,直接问道:“谁伤了殿下?”
叶沉渊淡淡道:“谢照。”
左迁一拳砸进手心,愤然说道:“誓将此人手刃刀下,一解我心头之恨。”
叶沉渊抬眼看左迁:“不可为私心冒进。”
左迁急道:“可他伤了殿下!殿下是我们的储君,理应受万民供奉,怎能任由他一介武夫动刀动枪”又激愤着说了许多。
叶沉渊待左迁一腔热血发作完,才淡淡说道:“谢照统领东营禁军,所赖胡马腿长,才能来去如风,骑射自如。就你这短腿夯劣的骑兵,能比得上他么?”
左迁细细咀嚼一刻话意,醒悟过来,扣手说道:“多谢殿下出言提点,属下再想他法,必定在战场上降服谢照。”
军医包扎完毕,躬身退了下去。
叶沉渊看着左迁说道:“听说你与封少卿私下设赌,看谁先能攻克战线?”
左迁赧然,小声道:“连这个也瞒不住殿下只求殿下不要责罚”
“赌金多少?”
“三年俸禄。”
叶沉渊侧头看了左迁一刻,直看得左迁脸上飞起了红云。
左迁踌躇道:“殿下认为不妥?”
叶沉渊却说道:“算上我一份,我赌封少卿赢。”
左迁呆立,过后又黯然,心道连殿下都瞧不起他的能力。但他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在他所接受的教训里,从来没有低头认输四字。有道是打不赢,加把劲,还打不赢,和对方死拼。
左迁回想一遍克敌箴言,心下安定不少。
叶沉渊伸手入怀,摸出一块玉玦作赌资,不期然发现,怀中的东西稍稍挪位,只是不曾缺少什么。
他走到屏风后,低头看了看聂向晚的睡容,在她脸上揩了揩:“又想在我怀里摸走什么?连睡着了也不安分。”
☆、看守
小楼独立;翘檐垂风铃。
聂向晚听见夜风中的脆响;自睡梦中悠悠醒来。房内燃了暖香,锦被沁了一层淡馨;手一摸;那水滑的缎面还是凉的。她坐在床边沉淀了一刻神思;看到四周静雅的景况,已完全明白发生了何事。
装扮一新的胭脂婆凑上来,福了福身子,向她请安。
她招手唤胭脂婆走近,掐了胭脂婆的手臂一下,问:“痛不痛?”
胭脂婆龇牙:“极痛。”
“那可见;我不是在做梦。”
胭脂婆忍痛回道:“太子妃若以为此刻还处在梦境中;应该掐自己来求证。”
聂向晚笑了笑;起身绕着布置精细的寝居转了圈,还推开窗子,打量外面的夜景。
胭脂婆跟在身后孜孜说道:“殿下担心走失了太子妃,特意加固了这栋小楼,不仅派出重兵守卫里外三层,还吩咐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太子妃。喏,太子妃你瞧瞧,每一层飞翅上都挂满了传信的铃铛,每一扇窗户外都兜着网格,太子妃若是生奇心,想跳出窗外滚一滚,那网绳也是极坚固的,不会伤着太子妃,更不会被太子妃的利刃所割断”兴致勃勃说完所有,甚至是兵力布置的情况。
聂向晚走完一遍内外室,情知胭脂婆所说不假,也知叶沉渊下了狠心,像是豢养一只鸟儿般地看住她,哪怕有伤她的颜面。
胭脂婆还在喜滋滋地说着什么,聂向晚抬眼看她,打量她的身段及神韵。
胭脂婆突然一激灵,醒悟了过来,摆手说:“太子妃千万不能打我的主意,再走失了太子妃,我可是死罪。本来我也不想应承这桩差事,可殿下说了,太子妃似乎很喜欢我,我才勉为其难来顶个侍奉的缺儿。”
聂向晚笑道:“我不会害你,放心吧。”
胭脂婆果真放心下来,又絮絮说了一些他事。聂向晚认真听着,好奇问道:“听说乌尔特族居住在冰城之中,每晚不需点灯,就可映得道路通明?”
胭脂婆嗟叹:“那是自然,不过话说回来,冰城还美,也不及扶桑国小岛的绚丽。每到秋天,扶桑小岛长满了枫叶,红彤彤的,瞧着像是云霞一般,还有芸达者马车走街串巷,摇动着风铃发出脆响”
聂向晚奇道:“芸达者是何人?”
胭脂婆附耳说道:“艺妓。”
聂向晚再问:“你怎会了解这么多的奇事杂闻?”
胭脂婆傲然挺胸道:“本人是转世仙童,流落于民间,走遍五湖四海,便是为了点化有缘之人。我看太子妃悟根甚深,才勉强一现身,指点太子妃若干迷津。”
聂向晚失笑看着她,一阵恍惚。
记忆中,谁也曾这样对她说过一番话,甚至是哄骗她凿空访仙?
似乎是句狐。
句狐,一个久远的名字。
聂向晚淀了淀神,问道:“还未请教姑娘名姓。”
胭脂婆将手一挥,大咧咧说道:“就叫我胭脂吧,我的本姓太过古老,多数人都不习得。”
聂向晚没有再追问,仔细瞧着胭脂婆的眉眼,却未发现任何熟悉的影子。
房门传来轻响,一群妙龄宫装少女涌进来,不待聂向晚发话,就团团跪在她脚边,磕头道:“请太子妃沐浴更衣。”
聂向晚脸色一白,怔忡站着,胭脂婆瞧了瞧她,抿嘴笑道:“有殿下看护着,太子妃是逃不过这次的晚课。”
小楼中单独设置了一间房,专司沐浴梳妆之事,就并连在聂向晚的寝居旁。
聂向晚简直是被众侍女推进房间里,无论她说什么,众侍女只当听不见。四道云母屏风阻碍了探向浴室的视线,前方设置了桌案木椅,叶沉渊穿着锦衣,手持玉尺镇纸,正稳稳地候着。
华灯光彩氤氲着水汽,也模糊了一些。
聂向晚对上叶沉渊的眼睛,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便舔了舔唇,低声道:“我们打个商量,可好?”
“清洗净了再商量。”叶沉渊掀开衣袍下摆,落座椅中,将玉尺镇纸摆放在桌案上,明晃晃泛出光亮。
聂向晚磨蹭不走,还是胭脂婆胆大,推着她走向屏风后。脱去聂向晚的衣衫也是一件繁浩的事宜,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叶沉渊听到身后动静,索性起步走到聂向晚面前,不顾她的慌乱,将她合着小衣按进了齐腰深的浴桶里。
他看着她的双眼,低声道:“是要我亲手脱去你的衣衫么?”
她扒在木沿上,备受威压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清醒过来,低叫道:“你,你出去,我自己来。”
“不准生出一些奇巧心思,乖乖地听话,嗯?”
她兀自迟疑,他已经伸手过去,要剥离她那最后一件遮羞的小衣。
她惊得大叫:“我应你!我应你!”
他嘴角噙笑,擦净手,从容转到屏风前。
随后,聂向晚像是被沸水蒸煮的鸭子一般,惊叫个不停。大概是为了维持颜面,她的叫声总是简短,才发出一下,必然自行掐断。胭脂婆口鼻观心,仿似什么都听不见,只是倾倒出清香的花皂水,覆在浴巾上,替聂向晚前前后后擦拭着身子。
饶是叶沉渊定力如山,也禁不住那些叫唤,他支起右手闲适撑着脸庞,顺便也遮住了右耳。
最终,聂向晚清爽走出来,身后跟着多名染湿了衣衫的侍女。
聂向晚穿着素綾中衣,外罩团花罗纱裙,秀发直披下来,覆盖了后背。灯彩映着她的眉眼,如水般温柔。她静静看着叶沉渊,叶沉渊也静静看着她,仿似过了十年之久,他们才能看到对方的眼底,去弥补数不清的相思记忆。
胭脂婆悄无声息带着一众侍女退下。
聂向晚垂袖而立,仍然安静地笑着。
叶沉渊起身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到那间固若金汤的寝居。她的手指很柔软,散开的领口不断透出淡淡梅香,与女儿家特有的雅态融合在一起,勾住了他的心魄。
他摸摸她的脸,低声道:“就寝吧。”
她奇道:“这么早?”
他的回答就是低下唇,探入她的薄衫内,寻找那一点幽香地。
她推着他,说道:“你陪我玩耍一刻。”伸手摸进他的胸口,将衣襟拉开,到处翻找。
他蓦地想起一事,拉住她的手问道:“回来时,你又想在我怀里摸走什么?”
她不以为然说道:“石子。”
“真的么?”
她笑道:“在皇宫地底玉石洞里,你不是随手捡了几块墨玉晶石,放在香囊里么——我找的便是那个。”
他当然不会任由她翻出香囊石子,打断他同床共枕的想法。
叶沉渊取出一块翠绦玉玦,系在聂向晚腰间,再低声道:“上好岫玉,喜欢么?”
“喜欢。”
“那,就寝吧。”
聂向晚无奈地说:“酒醉昏睡一日,此时无睡意。”
她微微低头站在他身前,墨黑的慧睫垂下,轻轻一刷,像是扑翅的蝴蝶,撩得他的心花朵朵盛开。他再哄,她不应,将淡红双唇咬出一道印子。
他看了怜惜不过,伸手扯了扯她的脸颊,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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