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艳江湖- 第91部分

　英雄山庄一派肃杀之气，一转近几日的风和日丽，变得愁云惨淡，草木萧索，空气里仿佛填满了泥沙般，压抑得每个人都很不舒服。

从清晨开始，整个紫金山便笼罩在一派雨雾之中。这雨雾虽然温柔，却也如三千烦恼丝，撩拨得人心烦躁。那条原本霸气十足的汉白玉长阶，在雨雾中变得低眉顺眼起来，湿润的石头上起了一层淡淡的轻烟。

四下里没有一丝风，适值盛夏，身处这一片浓浓的雨雾之中，任谁也不会好受。所以今日虽是谈剑大会的正日子，英雄山庄门前反倒冷清了些。

长阶上每隔五级，便有一对腰扎白布、单手持刀的庄丁伫立。他们虽仍会礼貌性的向入庄之人点头，手却一刻也没离开过刀柄。

待客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英雄山庄的金总管便出现在了长阶上，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各挑着一只大木桶的庄丁。下面的人看见了他，都猜到今日的谈剑大会一定有了变数，一时间谷中变得鸦雀无声。

金总管对这种情形很满意，自从他成为英雄山庄的总管后，他总是特别知足的。

他径直走到长阶底，对谷中众人朗声道：“诸位，今日之谈剑大会与往有别。一是为了告慰我家少主和百味斋少主在天之灵，二是为了共商锄奸卫道大计。故此我家庄主有命，请诸位入内为逝者进一炷香，愿意留下的我们无任欢迎，不愿留下的，本庄亦备薄酒恭送。”

此言一出，群情哗然。

谁都知道前日夜里清凉山上那场大火，知道寒毒宫、青龙会和星河派既然敢找上门来，就绝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仅仅为了一个虚名留下来共举义旗，说不定会变成炮灰。可若就此扬长而去，又没了英雄气概。这实在是个两难的抉择。

不少人已经开始在后悔，后悔为什么今天这么糟糕的天气还要来看热闹！

金总管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表情，他是很理解这些人的。

寒毒宫对敌人历来是不死不休的，没有人愿意在一场事不关己的事情里堵上自己的性命。于是他轻轻咳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地道：“昨夜庄主已经遣散了一批庄丁了，虽然他们都是忠心护主的英雄好汉，但是庄主仁义，实在不忍大家冒此风险，将那些有家有室的、还未娶妻生子的、上了年纪的都强令散去了。”

他虽然说得明明是假话，却十分受欢迎。只因有了这样一个台阶，那些想走又不好意思走的人，已经纷纷在走了。

——英雄山庄自己的人都走了，那么外人走了自然无可厚非。

自然，他们并没去碰那酒水。

只是一盏茶的工夫，外面的人便散得差不多，只有二三十人仍留在原地。他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都有热血，都喜欢讲义气，都不太知道天高地厚，都太想立刻扬名立万。

金总管心里在叹息着，继而深深一揖，道：“请诸位英雄随我来。”

英雄山庄大厅的门户大开，里面已然坐满了人。

每年的谈剑大会，受邀的都是江湖上最有名望的五十位侠士，有些人穷其一生，也无法有这个资格前来，所以那二三十名后生已经实在无法掩住脸上的狂喜之色，细细打量着屋内。

大厅迎面便是一个大大的“奠”字，下面摆放着两口棺材，却未盖棺，两旁原有的椅子后面加了许多稍小的座椅，即使是坐在最后一排的人，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至于坐在前排的环碧小筑、长江水帮、四川唐门、山西彭家、长风镖局等等就更令人身心向往了。能和这些人坐在一间屋子里，即使没有位子、即使他们根本看不见自己，也都无所谓了。

只有练青虹，是他们认不出的，只因名花谷虽然年年接到请柬，此番却是第一次赴会。但是众人见她坐在叶瀚扬的身边，便猜到此人身份一定不凡。

此时金镇南已经起身拱手道：“诸位朋友在这个时刻仍能赏光来我英雄山庄，金某感激不尽。”一顿，又道，“前日的清凉山发生的事情，想必江湖上已有传言。不错，是一群后生小辈们为了调查寒毒宫的阴谋，中了一夜倾城那个妖女和战深锐的圈套，被寒毒宫、青龙会等困在了石头城。小犬与范贤侄、吴贤侄不幸殒命。”说到这里，金镇南忍不住悲从中来，好像他都以为自己说的假话变成了真事一样。

“幸而有环碧小筑和长江水帮的相助，其他人才安然脱险。阴寒枫十年未出万毒谷，此番前来，必定不会就此罢休。金某料他不日即会找上门来。所以今次的谈剑大会，是要与诸位商议一个对敌之策，同为江湖除害。”

他的话音刚落，彭四海已经抢先道：“还商议什么，凭英雄山庄的天险，纵有十万大军也攻不上来，老子倒要看看，他阴寒枫如何上来。”

范孤风冷哂道：“老彭，莫忘记寒毒宫的人虽上不来，那些稀奇古怪的毒虫却上得来。”

此言一出，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钟小鱼却笑嘻嘻地道：“范叔叔，那些虫儿再厉害，也是怕火的。侄女可是最喜欢放火的了。”

金镇南道：“不错，在下已命人在山庄四周设好硫磺火石，不必惧他蛇虫之阵。”

钟小鱼戏道：“金伯伯还备好了陈年美酒。可惜这里没有河道，”一顿，她的神情又变得庄重起来，起身一拱手道，“家父已经示下，我长江水帮听凭金伯伯调遣。”

金镇南点点头，又道：“诸位对寒毒宫的毒药手段不需多虑，如今江湖医道第一名家，名花谷练谷主已然赶到。”

练青虹欠身道：“金庄主过誉了。若非阴寒枫现身江湖，我也是不会出谷的。但愿此役，能了结名花谷与寒毒宫的多年恩怨。”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乐观地道“太好了，有了名花谷的相助，我们便不怕寒毒宫的毒药了！”，有的人却仍是惴惴地道“不知这俱属江湖第一的医道和毒道，谁能胜得了谁。”

范孤风沉吟道：“既然练谷主在此，我等还有何好议，便在此地以逸待劳，看它玩什么花样。”

金镇南道：“话虽不错，但有几件事情仍需裁夺。英雄山庄责无旁贷，全部守在庄下山谷，诸位的弟子，该往何处安排？”

范孤风第一个道：“金兄，我也死了儿子，这第二道防御，就交给百味斋吧。”

不知谁说了句“百味斋还是守庖厨更好。”庭中爆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范孤风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微笑着道：“好，范某答应诸位，等了结此间事情，诸位尽可来京城百味斋，范某将亲自下厨，以谢群侠今日之义！”他说得豪气干云，众人仿佛都已看到自己身处华丽的百味斋，饮着庆功酒一般。

此时唐独鹤道：“唐门弟子不需防线，只要守好制高之处。”

众人一想不由叫绝。有唐门暗器控制了制高处，恐怕那些想攻进来的人还未看见对手便已丧命。这样一来，群情更加高涨，纷纷抢着要出战。

正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就听外面庄丁报道：“沈公子到！”

话音未落，沈烨轩便冲了进来。他全身湿哒哒的，肩上扛着一只布袋，身上血迹斑斑，似是刚刚经过一场恶战，看得众人暗自心惊。大厅里顿时静如一滩死水

难道寒毒宫已到了么！

沈从龙见了，也不禁忧心起来，却仍没有理会他这个儿子。

沈烨轩也未看他，而是将布袋掷在地上，自身后拿出青竹剑，对叶瀚扬道：“叶兄，这是你的剑。”说完，青竹剑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过去。

叶瀚扬扬手一接，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心中感慨万千。

练青虹也不由自主地颔首微笑。

那日她之所以会将杭语薇骗到莫愁湖，完全是应叶瀚扬的请求，暗中保护杭语薇和青竹剑，勿使落入敌手。那日她与阴寒枫拼斗之时被杭语薇逃掉，双方均是不战自退。她还一度忧心杭语薇会将青竹剑献给自己的师父，现在看来，这个妖女倒是对叶瀚扬真有几分情意。

叶瀚扬缓缓走到沈烨轩面前，道：“她怎样了？”他声音很低，低得只有沈烨轩一人能听见。

沈烨轩淡淡笑道：“她很好。”他的声音也很低，神情却格外欣然。因为他在这件事情上是赢了。虽然他并不知道，杭语薇不曾对叶瀚扬真正动心。

叶瀚扬亦不知他的心思，只是道：“多谢。”他看到沈烨轩身上的血迹，又道，“沈兄遇到了什么事？”

钟小鱼此时也已围拢过来，翻着地上的口袋，戏谑地道：“沈公子，这里装的是什么？”

沈烨轩道：“解药。”

钟小鱼一怔，道：“你中了毒？不像啊。再说这么多药，你当饭吃么？”

沈烨轩道：“不是给我，而是在座的每一位，都要吃。”

他话一出口，厅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可是眼看沈从龙不发话，也无人敢问。

只有金镇南看着他，沉声道：“沈世侄，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这酒里有毒不成？”

沈烨轩一拱手，道：“不敢。晚辈只是得知，今日寒毒宫会在第一峰上燃放风毒，希图使诸位中毒后再联合青龙会、星河派、雪山派攻杀进来。”他一指布袋，道，“晚辈连夜赶制这些解药出来，已先一步分给了附近的山民，并劝他们暂且出山去避一避了。余下的解药数目虽不多，想来勉强也够了。”

此时大厅里已是哗然。

唐独鹤亦厉声道：“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又是如何得到的解药？”

钟小鱼笑呵呵地道：“那还用说吗，自然是杭语薇那个大美人儿说的了，沈公子不是跟她”说到这里，她猛然看到叶瀚扬在瞪着她，只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但是厅中众人却已开始议论纷纷。

“沈公子不是一直对一夜倾城很痴心么，自然这消息和解药都是从她那儿得来的。”

“哼哼，那女人会来救我们？”

“女人嘛，说不定真的喜欢沈烨轩了呢。”

“说不定那女人给咱们送的不是解药是毒药呢！”

“也未可知，你们看这天气，实在再适合放风毒没有了。所以至少那消息八成是真的。”

一句话引得众人又纷纷向门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