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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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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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这就暂且委屈你一阵子了。” 
  林晚笑心头虽怨,可是又有什么法子? 
  为了传音之便,这口钟里钻有几个小孔,梁允擒满怀歉意的把林晚笑移近孔眼,让她看得见也听得到,但就是不许她声张,所以也封了她的哑穴。 
  来人负手步入庙里。 
  他原来玄檀一般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看来他受伤不轻。 
  受了不轻的伤。 
  (连梁允擒也不禁疑惑了起来:谁能伤得了战僧?!) 
  ——在梁允擒的心目中:战僧是无对无敌的。 
  “德诗厅”中,何富猛那一击,实在令他几乎五脏离了位、肺腑为之倒转。 
  何富猛似早已洞悉他的刀法“三十七抽二十九送”之决,所以才能无误地击中了他;要不是他即时以刀法使出身法配合剑决的“四十一仰五十七伏”,恐怕现在横尸在“德诗厅”中的不是何富猛,而是他。 
  但他也杀了何富猛。 
  那一刀杀得甚烈,几乎刀为之断! 
  他虽然是受了重伤,但一行进来,天生野兽的本能,仍使他确定:有人闯入庙里来。 
  “出来吧。” 
  他说。 
  白影一闪,自庙詹飘然而下。 
  “是你?!” 
  那是何平。 
  “好厉害,我才沾屋瓦,你便知道我来了。” 
  战僧喜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何平道:“所以你回到这儿来等我?” 
  战僧道:“你已回过‘下三滥’何家了?” 
  何平冷点头。 
  战僧道:“我杀了何富猛和跟他胡作非为、朋比为奸的那一票人。” 
  何平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他们不死,他们一定会对付你,至少,会牵制你,使你在家一无所为。” 
  “你这样做,是背叛何家、伤害‘下三滥’。” 
  “我说过:宁负本门,不负天下;宁负人,不负义。” 
  何平垂下了头,过了好半晌,才缓缓的道:“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我,我很感激你,但是——” 
  战僧笑道:“只要日后你可以在‘下三滥’放手改革,我便可以放心了:从此浪迹天涯,诚心为你和林姑娘祈福。” 
  何平忽平和、平缓、平静的说:“你这么伟大,真要是成全我,何不多做一件事?” 
  “哦?”战僧不明所示。 
  “只要再多做一件,便再也没有遗憾了。”何平带点小孩子气央求般的语气,说:“好吗?” 
  “你说,”战僧觉得义不容辞,“你说了我尽一切能力为你做到。” 
  何平说:“你一定做得到。” 
  战僧问:“问什么事?” 
  何平突然出剑。 
  剑光快如迅雷。 
  剑比剑光还快。 
  战僧来不及闪、躲、避,他一身绝世本领,因不防未备,只来得及身子动了一下,剑光便已刺入了他的肚子里。 
  何平拔剑,脸不改容,再攻。 
  战僧闷哼声中,已拔刀。 
  粉红的刀,格住了剑。 
  何平曲剑一拗,崩的一声,原已有极大裂纹与缺口的刀,折而为二,噗地这一剑又刺入战僧的胸膛里。 
  躲在铜钟里的林晚笑,目睹这一切的时候,想叫。 
  但她叫不不出来。 
  幸亏她叫不出来。 
  战僧退了好几步,喘息,脸上呈现了十分痛苦的神色。 
  他惨然道:“我若有提防你未必是我之敌。” 
  何平冷然道:“说实在话,我估量过,如果跟你对决,胜算只有三成机会。虽然你的绝招都教了给我,但在战志上,我一直都比不过你。” 
  战僧惨笑道:“所以昨天你才不与我交手而说了一番话,使我去闯‘德诗厅’” 
  何平冷冷的道:“先要鹜蚌相争,才有渔人得利;先来两虎相斗,才有猎人得手。我一向不当老虎鹬蚌,只得渔猎。” 
  战僧脸色更是惨白:“那么你诱我交换这柄‘送别刀’也是早有预谋这一剑的了” 
  何平冷冷冷冷的道:“事实上是一切都早有预谋,只等何必有我下令杀你,我便可以为你送别了。如果不是我故意把近六场决战的刀决窍门让史诺觑得,上报何富猛,以你的武功,他岂能伤得了你?!我曾数度力阻‘下三滥’全面出动追杀你——因为凭他们之力,根本就杀了你,只是枉送性命而已。你没察觉吗?何家派出来杀你的人,或死、或伤在你剑下的,全都是我的敌人。” 
  战僧惨痛的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何平冷冷冷冷冷冷的道:“我是个做大事的人,做大事的人就一定得要做别人不做、不能做、不敢做、不会做、做不来的事。你是‘下三滥’的叛徒,不杀你,何以立威?何以服众?别外,你武功稍胜于我,留你在江湖横行,怎能可料有一天不也横到我头上来?那时杀你,却已迟了!何必有我要我杀你,我完成任命,先时又已格杀梁八公,两功并立,必升厅主;此外,你死了,林晚笑除了嫁给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所以,杀了你,一了百了,天下太平。” 
  随着流溅的血,战僧脸色惨白如刀,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来,林姑娘实在不该嫁给你这种人的!” 
  何平淡然道:“这种事,你已管不了了。” 
  战僧痛苦的道:“我本来一向都不该管你的事。” 
  何平淡淡的道:“咱们是两上人:你是你,我是我。你不幸,我幸运。你怀才不遇,我怀才必遇。所以,是我杀你,不是你杀我。你管我事,是你自己多事。” 
  战僧痛苦的捂胸:“你说的对,我这一辈子都识错了人,管错了事。” 
  何平淡淡淡淡的说,“我杀你的事,功是立了,但不会亲手结束你的。你听,‘煮鹤亭’和‘焚琴楼’的人已来到庙外重重的包围了,他们才是来杀你的。我只重创了你,人是他们杀的,这样一来,江湖上的朋友就知道我情至义尽,已放你一条生路,所以你死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了。” 
  战僧痛苦的闭上了双目,再也不说话了。 
  何平仍用他那淡淡淡淡淡淡的语音,温和的说:“再见了,老友。我是个宁负足下,不负本门的人。”说罢,用他那双秀气如女子的手,轻轻的拍了拍。 
  于是,外面的人就如狼似虎、喊杀震天的攻了进来。 
  何平却在此时用一方洁净的绢布,抹揩着那沾了血的惯画梅花的手,一面飘然洒意的行了出去,一如行云流水。 
  林晚笑亲眼看见:不甘就戮的战僧,仍然负伤苦战,他杀伤了一批又一批狠命攻袭的人,杀红了眼、杀红了血、也杀红了全身、更杀红了庙。 
  但他负伤太重,终于不支,最后反扑震退众人之后,他掠上神殿,以断刀斫下自己的头颅。 
  由始到终,从围杀战僧到打扫庙里战场,谁都没有发现铜钟里有人。 
  ——有此功力发觉这一点的两人:战僧已死,何平得手后亦扬长而去。 
  等到“下三滥”的人捧着战僧的尸首扬长而去之后,惊魂初定的梁允擒才敢扯起绞索,掀开罩钟,解开了林晚笑的穴道,溜了出来。 
  “我我们该怎么办哪?” 
  目睹这惊心惨剧的梁允擒,说话成了结结巴巴。 
  林晚笑两颊像映着火样的红,映着她肌肤的雪意,令人有一种愁火恨焰的感觉。 
  ——从这件事伊始,她目睹一切、听到一切,就像闯进了一个蜜蜂世界,耳畔眼前,尽是嗡嗡作响。 
  “我有一个要求。” 
  林晚笑呵气若兰的说。 
  梁允擒心头不禁砰砰跳。 
  “今天你看到的事,你发誓不要说出去——说出去了,对你对我都没好处,只会遭人灭口。” 
  “是是”梁允擒大为恍悟。 
  然后他便看到这女子坚决、坚丽、坚清的姗姗下跪,向殿前神像祈拜。 
  ——她大概是感谢神明恩典;幸好那一干杀手没发现他们两人吗? 
  ——其实该感激我点了她穴道才对。 
  想到刚才惊心动魂的一幕,梁允擒也慌忙跪了下去,拜谢菩萨保佑之恩。 
  他当然不知道林晚笑在祈拜些什么。 
  林晚笑用一种只有自己才听到的语音祈求:神明菩萨、皇天在上,给我力量,给我智慧,我要光复不愁门,不,更重要的,是给我权力,给我助力,我要杀了何平,为战僧报仇 
  她已下了决心为他报仇。 
  这虽然看来跟她无关,但战僧救过她三次,他是不该死的。那一幕既教她亲眼瞧着了,她便不会放过用如此虚伪卑鄙手段杀害他的人——不管杀人者是谁! 
  她已恨到骨髓里去。 
  ——而且只觉得累。 
  一种老女人才有的累。 
  不过,当她祈拜完了之后,再站起来的时候,又变得容光焕发,风流胜昔,含笑带媚、不可方物,像个新出炉的女子。 
  她问梁允擒:“你们‘太平门’里,谁最有权?” 
  她这样问的时候,目光流转,带着极精致柔美的笑容;但她心中只有一个坚决的信念:纵耗上一生,也要为这件事抱不平、杀何平、为战僧报仇! 

  ——(全文完)——
  完稿于一九九零年三月十日
  《中国时报》人间副刊发表诗《刀请你不要屠》 

 
 
  
  
  
   
傲慢与偏剑

 
 
  不敢为天下先他们都认为这个人很可笑。然也。他到四十岁那年,还没有结婚,于是竟然手里撑着根白布招旗,背着他那把偏偏斜斜的剑,在京城里到处叫卖:“谁有美丽的老婆,我跟他换”——换什么?自然是换他的剑。——结果有没有换成?当然没有。他不舍得他那把形状古怪的剑;他也不认为能有几个女子称得上是他心目中的美丽的老婆。老实说,也没有谁要跟他换。要他那把连剑锋都是偏斜的剑来干啥? 
  而我也自从知道他这件“特立独行”的事之后,几乎完全同意了大家对他:“怪人”这评语的看法。 
  ——“怪人”是无可置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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