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收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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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收集者-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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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的问号在脑子里打转。她觉得自己没法想下去了,有太多的疑问和假设,没有一个是得到确认的。而且这些疑问还可以进行不同的排列组合,靠坐在写字台前瞎琢磨就企图得到真相,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班主任在放学的时候说:“明天同学们早点来,市公安局的警察会来问大家一些问题。你们回家后好好想想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要夸张,也不要胡说。”

即使班上最调皮的学生,现在也乖巧得如同一只小白兔,更何况置身其中的马妞。

马妞立即就想起了埋葬乐乐时,附近的那几个低年级学生。如果问到他们,他们一定会照实交代的吧。凭借警方的力量,查到自己昨晚干了什么,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不会栽赃到我的头上来吧?!马妞身体忽地挺直了起来。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迅速膨胀起来。

该怎么办呢?

马妞从椅子上站起身。这间不过十几平方米的卧房兼书房里还剩最后一点儿暮色。暮气沉沉的气氛,就像马妞现在所处的境遇。

早知道就不这么干了!马妞有点后悔。她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似乎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结果只能让自己更加不知所措。毫无头绪的马妞又回到了书桌前,才安静了一会儿,情绪顿时失控起来。

“怎么会这样!”

她把面前的一沓书重重地摔在书桌上。啪的一下,书散开了,从里面掉出来一张破碎后被粘起来的照片。

都是因为它——照片是数人的合影,其中有马妞,她穿着运动服,站在跑道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就在去年冬天,马妞还是田径队的一员,如果一切如常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现在也就不至于那么提心吊胆了。

※※※

在田田转学之前,马妞的生活完全是另一种状态,虽然成绩不是很优秀,但凭借着同龄人中罕见的优秀体格,很快在体育课上出尽了风头。

刚上初中,教体育的徐老师在看完她短跑之后,主动找到了班主任,想吸收马妞进入田径队。这对于马妞,乃至她的家庭来说都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马妞的父母都是附近的农民,父亲在一次工厂招工中,才成为了一个锅炉临时工,她的母亲至今赋闲在家。

说起家庭条件,马妞完全没有炫耀的资本,虽说不至于贫困,但远落后于平均水平是肯定的。父母对她的期望,简单而又实在,中学毕业后能够进入厂办技校,然后成为8024厂的正式工,就是最大的愿望。

马妞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徐教练却为她开启了崭新的一扇窗。

“从今年开始,市教育局出台了体育特长生的培养政策,以你的实力,只要加以培训,在市里获得奖牌是完全有可能的。到时候就可以保送进一中的体育班,只要不出意外,直升师范大学体育系不成问题,据说学费还可以减免,长大后和我一样做个体育老师好不好?”

徐教练的话充满诱惑,所说的内容是马妞之前想也没有想过的。

“我可以吗?”这几乎是那段时间马妞始终问自己的问题。“天上掉馅饼”的形容虽然老套,但完全体现了当时马妞的心情。

她连做梦都可以笑出来,儿童时代在田埂间嬉闹玩耍打下扎实的体格基础,居然可以成为改变命运的资本。从那天开始,马妞的人生有了新的目标,成为一个体育教师,将是她接下来几年里要为之奋斗的理想。

人一有理想,精神面貌也会变得不一样,好运接踵而至。很快在新一期的班干部评选中,马妞当之无愧地被委以体育委员的职务。伴随着一次次班务活动的露脸,她彻底告别了默默无闻的时代。

“你觉得这次春游野炊,我们是带锅烧菜,还是烧烤?”

“黑板报的主色调是不是应该用红色的?”

“政治老师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今年我们送什么礼物好呢?”

班上的集体活动,现在少不了要征询马妞的意见。她成了标杆、风向标,成了女生心目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物。

当然,马妞最喜欢上的还是体育课,每周二和周四的下午第一堂课,当她站在队伍面前,指挥着学生们报数立正稍息的时候,她总有一种女将军的错觉。

“啧啧,跑得真快!”

“是啊,马妞你真棒,好好练,不像我们还要艰苦学习,参加中考。”

每当马妞听到这样的言论,心中总是美滋滋的,虚荣心和光荣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然而明媚的阳光过后,便是狂风暴雨,好景不长,伴随着田田的到来,形势就急转直下。

田田是初二上半年转学来的,那天的情形,马妞没什么印象,依稀记得班主任在早读课上指着后几排说,这位是新来的同学,叫田田,下面请她自我介绍一下。

但好像田田没有反应,红着脸坐在位子上,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她的开口。

这是田田仅有的一次成为全班的焦点。当同学们齐刷刷地转过头去的时候,她以一种低头腼腆的沉默姿势,回应了众人的目光。

“你家在哪里?放学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邻座的女生问田田。田田摇摇头:“哦,不用,我想把数学作业写完再回家……”

“田田,陪我去上厕所吧。”

“这样啊,可是我刚刚去过。”

“有吗?”

“嗯。”

“田田,礼拜天下午我们去逛磁带店吧,还有几个人,我们每人买一盒然后换着听,怎么样?”

“这个礼拜天?可我要陪妈妈加班……”

人们对田田的热情,就这样一次次在拒绝中被消耗,到了后来就没有人再主动邀请她了。她选择了让自己停留在最初的陌生中。这种陌生产生了距离,田田就像一幅贴在教室墙壁上的人物画,虽说是班上的一分子,却毫无生机。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多久呢?

马妞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一次课间,当时她正在走廊和同学们聊天时,马妞无意中瞟见正托腮望着天空的田田。田田的脸上毫无表情,与其说她是在冥想,不如说是在发呆,可不知为什么,马妞总觉得她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气息。

这种气息让她不安。

※※※

砰的一记关门声,打断了马妞的回忆——是爸爸回来了。马妞手忙脚乱地把照片放回了抽屉,走出卧室。

爸爸弯腰站在门口换鞋,手里拎着一塑料袋蔬菜,蔬菜堆里还有少得可怜的肉,他的汗衫上破了好几个洞,站起身来,露出花白的头发。

“爸爸。”马妞叫了一声,然后把菜拿进了厨房。

厨房里隐隐散发出一股饭菜馊掉的味道,因为长时间没有彻底清理过,墙上、灶台上,还有墙壁的缝隙里都积满了灰尘和油渍。马妞把菜放进了水池。这时,妈妈也进来了。

“我来吧,你去写作业吧。”

“没事。”

妈妈没有说话,走到水池边开始择菜,她身体前倾的时候,嘴里轻轻哼了一声,右手背过去敲了敲自己的腰。妈妈那儿有旧疾,最近有严重的迹象。

生火,热锅,滴进去几滴油,当菜倒进去的时候,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一阵白烟冒了起来。

“你先出去吧,呛!”妈妈咳嗽着挥动锅铲,“把厨房门带上。”

退到客厅里,爸爸正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屋里很热,电扇在角落吱呀吱呀吹着热风。

“爸爸——”马妞叫了一声。

他缓慢地转过脑袋,等待着。

“我——哦,没事儿。”话到嘴边,马妞又把想说的事儿吞进了肚里。

过了一会儿,妈妈把菜端上了饭桌,捂着腰痛苦地坐下来。

“去医院看看吧!”马妞说。

“没事儿,天气热,上火,喝点青菜汤去去火就好了。”妈妈指指桌上的汤碗,笑笑,因为疼痛,妈妈的笑容显得很凄惨。

正值傍晚,窗外传来了邻居孩子嬉戏的喧闹声。爸爸把脸转了回来,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劣质烧酒,端起来一口喝进去了大半。

酒精顺着他那青筋暴露的黝黑脖子,直达肠胃,他咧着嘴享受着烈酒的刺激,闭眼皱眉陶醉了好一会儿,等着火烧一样的感觉在肚中慢慢平息,才沙哑着嗓子缓缓地说道:“吃饭吧。”

没有人刻意提过,但谁都看得出来,整个家庭充满了悲观和沮丧。

吃完了饭,马妞回到房间,昏黄的台灯照射着一本打开的作业本,今天老师布置的数学题一共有四道,马妞呆坐了两个半小时,一个字也没动。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声,一股煎中药的味儿弥漫进来。

“关火,把药倒进碗里,吹凉……”马妞闭着眼睛都能默数这个过程,五分钟不到,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门把手吧嗒一下,马妞坐直了身体。妈妈进来了:“写作业呢?”

“嗯!”马妞赶紧站起身跑过去端碗。

“别动,别动,小心洒出来!”妈妈弯着腰,把药端到桌子上,然后坐到床边,“快喝吧,已经凉了。”

药味不好闻,而且很苦,可马妞还是硬着头皮喝完了。

“早点休息!”妈妈没有多说话,蹒跚着脚步,端着空碗出去了。

“得做点什么!”想象着门背后妈妈操劳的样子,马妞对自己说。

隔壁有轻微的电视声,老旧的吊扇在头顶上吱呀转着。马妞耐心地等了一个多小时,电视声终于消失了。马妞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走到阳台上。从阳台看过去,爸妈房间的灯已经灭了。她走到阳台的角落,打开工具箱,取出了那把小铁锹,然后又在箱底下掏出了一个蛇皮袋,那是她在放学的路上捡来的。

马妞拿着铁锹和蛇皮袋,悄无声息地带上门出去了。

左转,沿着一排桑树下的小路,走到河边。沿着河岸,搭着一排一层高的砖房。这一排矮砖房是厂里租给临时工的。中间有几户改装了门窗,变成了沿街的小卖部。

这个时间点原本应该是关门的,可中间有一户竟然还开着。马妞把身体尽量贴着暗处,低着头快速走了过去。又走了一段路,马妞终于来到了山坡的脚下。

起码得把埋乐乐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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