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这样的愿望同朱狄庞上了车。可当车辆驶上街头之后他才意识到很多事情仅仅是“看起来很美”。
昨夜回来得晚;整个城市灯火通明。而他在灯光的辉映下产生了某种错觉;觉得这里街道上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流光溢彩般的人物。但今日借着晨光仔细看了街道上的人流;他才意识到昨夜统统都是错觉。
人多是没错的;然而不少人都穿着统一的制服。实际上街道上的人流分成了几类群体;而每个群体都穿着对应的服装。
朱狄庞的说法是;这是肖恒的主意。不同工种的人穿着不同的衣服、便于区分、便于管理、服装由渝州政府下发;而这些人要工作到很晚;才能获得维持生计的报酬。
那么昨夜街上的人流就是这些人。那时候他们刚刚结束一天的疲惫劳动;在各自归家;却在灯火的映衬下营造出了恍若昨日的美好幻觉。
街道上也有商铺;且都开着门。朱狄庞对此的解释是;可以自由营业是没错的;但是赋税极高。未进城之前李真听说肖恒“打算自立”。但如今看了闹市中的景象;他才意识到肖恒早在这条路上走出很远了。
果然还是回不到从前啊。
很多事情就只能从记忆当中找影子了。
带着这样的遗憾他了肖恒的宅邸;但所获不丰——从他的角度来看。那人的确收敛了不少财富;但这对李真而言毫无意义。而且这人似乎极少归家;就连床单上都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一整天的时间里他都带着那柄枪;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朱狄庞提到了庞飞鸿的事情。而李真表示是他要对方尽快同南吕宋方面取得联系。他打算此处的事情一了;他就到那里瞧瞧。
下午两个人分开——朱狄庞做那件两人之前便商议好的事情。
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朱狄庞才再次回到将军府。而这时候李真正在吃晚饭。
朱狄庞的脸上带着神秘而不易觉察的喜悦之情;被李真招呼着坐在他对面;欲言又止。
李真咽下嘴的东西;微笑道:“成了?”
“幸不辱命。”朱狄庞目光炯炯;全身洋溢着奋发的劲头;“将军。我是来同您敲定最后的细节。”
李真示意他说下。
“肖恒以下就是从前的副知事。他叫王磊;字老石。他从前是肖恒自立的支持者;王家在渝州本地也相当有影响力。现在肖恒一死;除了一些被您的威名震慑的宵小之外;其他的死硬派唯他马首是瞻。”朱狄庞咧嘴笑笑;“我见了他们。在那里待了一夜。您前天昨天今天都没有发话也没和他们联系;这些人有点儿坐不住了。一些人觉得您或许是在暗地里谋划着些什么;心生畏惧。另一些人则打算——恕我冒犯——给您点儿教训。”
李真笑起来:“那他们也算勇气可嘉。”
“螳臂当车罢了”朱狄庞笑道;“所以我给他们加了把火。”
李真想了想:“你怎么让他们信你?”
“因为我姓朱。”朱狄庞正色道;“他们问我;为什么要相信我、而我又为什么要同您作对;我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李真点头:“呵也有道理。你姓朱。你是皇室后裔。从某个角度来说割地称王其实更加适合你。而且你有资格做真正意义上的王。”
朱狄庞挺直了身子:“但下官的确没有那个意思。”
“我了解的。你是在虚与委蛇而已。”李真摆摆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又为朱狄庞倒了一杯。
朱狄庞继续说下:“下官这么一说;又和他们谈了一夜。然后那些人被我鼓动起来。因为我对他们说我的时候;您已经相当虚弱了。我说您受了重伤;有些时候甚至说话都费力;所以这几天才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想等自己稍微恢复些再同他们谈。”
“还提到了您的这柄枪。”朱狄庞看了一眼横在李真膝盖上的朗基奴斯之枪。“您告诉我这东西是可以消灭类种的神器;但那些人并不清楚。您整天带着它;不少人都瞧见了;所以他们也知道。他们问我您为什么这样做;我的解释是——”
朱狄庞看着李真:“说您受伤很重;而这朗基奴斯之枪不但可以消灭类种;还拥有另一种强大而神秘的力量——它可以缓解您的伤势。让您以健康的姿态示人。我对他们说;倘若离了这枪您就衰弱得无以附加了。”
李真正在饮茶。朱狄庞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手微微一僵。但只极短暂的停顿之后就恢复如常、将凉茶一饮而尽;把杯子搁在桌面上。沉声道:“然后呢?”
“然后么那些人就心动了。”朱狄庞垂下眼帘;“或许他们有自己的情报系统;知道我说的是详情。”
李真点头:“嗯。”
然后他摸摸横于膝上的长枪;轻声道:“我就是为了这东西上天;也要用这东西还世界一个太平。所以我得让它一直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不能出半点儿差错。”
这算得上是某种解释。朱狄庞笑笑:“将军谨小慎微;这是好的。”
然后他一挑眉:“然而那些人不知道。”
“所以他们要我带一个话。眼下我就不做那个扭扭捏捏的‘说客’了——”朱狄庞开了一个玩笑;“他们要我软硬兼施;要您同意明天与他们会面。他们还要我假意威胁您;倘若明日你还是不肯出面安他们的心;或许他们就会有‘大动作’——比如铤而走险行刺您、在渝州各地发动暴乱——”
“如果你真如我对他们所说的那样;虚弱不堪的话;您一定会同意明天的那一次会面。”
李真叹息着摇头:“是啊。”
朱狄庞继续说道:“他们还要我说服您接受这么一个条件——不将这柄枪带在身上。当然借口随便我找;比如您带了武器他们会觉得不安、觉得您没有诚意之类的事情但这些也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我们照做就是了。”
李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垂下眼帘给自己又倒一杯茶:“这样啊。”
他花一分钟的时间连着喝了两杯茶;都没表态。
朱狄庞似乎有些焦躁。他轻轻皱起眉头;低声道:“将军。这枪离您的身一时半刻;出不了什么问题的。如今在渝州还有谁敢偷您的东西?哪怕真的偷了——还有您找不回来的东西、抓不住的贼么?我们只是做戏给他们看而已。”
“到时候;甚至用不着您出手。”朱狄庞接着说;“他们的计划是带八个个a级同来行刺您。而我们可以在会面的地方提前布置力场发生器。在他们那里;到时候我会将那发生器关掉;然后四个a级暴起一击。但在我们在这里呵呵;我就会让他们好看了。甚至用不着您出手;发生器一开;十几支枪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李真又考虑了一会儿;轻轻出了口气。然后他说道:“好。”
他抬起头看着朱狄庞:“这么一来;你可就是那个关键点了。”
“能和将军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朱狄庞微微垂下头。
李真又思索一会儿;仔细端详着朱狄庞:“我觉得我可以信任你。”
朱狄庞又慢慢抬起头来;迎着李真的目光微微一笑:“将军不必多虑。”
他们又谈了三十分钟;然后朱狄庞起身离。
李真一个人坐在桌前沉思一会儿;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几步。
当晚入夜的时候庞飞鸿回到将军府。两个人医务室看了——他白天的时候清醒了两三个小时;到现在又陷入昏迷。但据医生说这是相当乐观的状况;如果调理得当;大概再过上十几天的时间他便可恢复健康;甚至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这次李真见了医务室的负责人和其他几个医生;温言勉励他们;又特意看了看那个前台的女孩子。
不过这一位今天看起来略有些羞涩;见到李真的时候有些扭捏地垂下头;就好像两个人之前做过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庞飞鸿打趣李真说这姑娘或许是芳心暗许了;而李真只微微笑了笑;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而后趁着夜色的掩护;几辆民用厢式卡车驶进将军府。跳下一些人;搬下一些东西;做了某些既定的准备。
一整个平静的夜晚很快过。
几个小时之后;东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
进驻将军府的第四日。
第九十九章 摔杯为号
“客人”是在上午九点钟的时候到来的。
而“会客”地点则在肖恒办公室西侧的一个会议厅。
在宾客们来到之前;朱狄庞同李真做了最后一次确认。
但李真表现出了少见的犹豫。他的这种犹豫退缩是如此的罕见而明显;以至于朱狄庞不得不花十分钟的时间再一次说服他。
李真的理由是;他觉得某些事情有些奇怪。
但朱狄庞表现得自信满满。他甚至同李真详细叙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例如非常俗套而有效的“摔杯为号”。
对方定然会试图激怒李真;然后摔掉自己面前的一只杯子。
这时候他们带来的八个a级将暴起发难;试图袭杀李真。依照他们的计划;朱狄庞此刻应当“引而不发”——他不会启动力场限制装置。
于是八个a级将轻松击杀不再拥有朗基奴斯之枪、失掉了庇护、变得虚弱无比的李真。
但在李真这里;朱狄庞将会开启那装置。于是八个a级在那一瞬间变成普通人而后早已布置好的枪手将冲进来;将这些人统统制伏。
李真微吸了一口气;勉强笑笑:“那几个枪手;我倒是见过的。的确算得上是精锐。”
“是精锐;并且忠诚可靠。”朱狄庞肃声道;“从前都是不愿意为虎作伥的战士;我保护过他们一段时间;所以现在听说将军您的事;他们愿意为您赴汤蹈火。您同他们谈了一个早上难道你还信不过他们?”
“倒不是信不过他们”李真沉吟道。
“那么您信不过我?”朱狄庞的脸色变了变。
李真抬起头看着他;没有立即回答。
他盯着朱狄庞死死地看;忽然沉声道:“他们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这么一声呼喝;似乎吓了朱狄庞一跳。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起初是惊诧;随后是难以置信;再往后是难以言表的失望与难过。他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