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顿了顿。道:“藤条吧。”她还真就不敢打死苏落,即使谷梁鸿不怪罪,墨家人也不是好惹的。看看她那大师兄和大师姐,整日的背着宝剑,料想人家绝不会是为了附庸风雅而用,想必是有两把刷子,一旦苏落出事。墨家定然会闹上门来。
徐娘指使一个丫鬟拿来执行家法的藤条,怕府里的丫鬟婆子心怀恻隐,或是被苏落收买过,或是忌惮谷梁鸿疼爱苏落,总之怕她们下手太轻,她就亲自动手。一藤条抽去苏落,春好猛然扑过去覆在苏落身上,高喊:“我替姑娘来受。”
徐娘一脚踢开她骂道:“贱婢。等下你的比她还多,竟然还抢着送命。”
她又一藤条抽去苏落,春好又扑过去挡住:“打死奴婢也毫无怨言,姑娘她身子骨弱,受不得家法。”
徐娘火气冲天。喊了得力的两个婆子把春好架走,然后再去打苏落。苏落却就地一滚躲开,然后爬了起来,手指徐娘骂道:“你个恶奴,敢打主子。”
徐娘看看郑氏,非常吃惊,从未见过谁受家法的时候还敢躲避,还敢这样叫嚣,郑氏也怒:“你敢刺杀我儿,该是死罪,徐娘在执掌家法,你敢违抗,罪加一等。”
苏落替自己辩解:“我没刺杀卓文,是和他开玩笑,即便我真的有罪,你把我送官好了,你一个草民敢滥用私营,你的罪更大。”
好厉害的嘴巴,郑氏豁然而起,啪的一掌拍碎身边的茶几,手指她道:“放肆!敢这样对本夫人说话,来人,把她给我按住,往死里打!”
丫鬟婆子甚至还有家丁冲去把苏落死死的按在地上,徐娘咬牙切齿掂了掂手里的藤条,活脱脱一个市井无赖的嘴脸,刚要抽去,有人从门口闪进并高喊一声:“住手!”
众人把目光聚焦过去,来者竟然是张初五、筱兰薇和董竹音,喊话的是张初五,她奔去苏落推开按着她的人把她拉起,自己护在她面前,颇有些舐犊之情的阵仗,她仍旧布衣荆钗,说话也是一贯的迟缓:“夫人,苏落年幼难免犯错,何必重罚,训她几句她以后也就不敢了。”
天上的太阳终于被黑云吞没,屋子里更觉阴晦,郑氏脸现怏怏之色,绞着手里的一方锦帕慢慢走了过来,裙裾相擦窸窣作响,所有的人顿觉毛骨悚然,她嘲讽的看着张初五嘴巴啧啧不停,精心画过的细眉使劲挑起,讪笑道:“怎么,住在一起时间长了感情深厚了。”
张初五护着苏落慢慢后退,她怕的不仅仅因为郑氏是大夫人,还因为郑氏一身的好功夫,她就亲眼瞧见郑氏把一个犯错的家丁分筋错骨的场景,现在想起都如噩梦一般。
没等她回答郑氏突然脸色如霜降,喝道:“张初五,你算什么东西,你只不过是老爷从外面捡回来的一个臭要饭的,真把自己当老爷的女人了,为何至今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是你不行还是老爷根本就没待见你。”
张初五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气,道:“老爷厚恩没齿难忘,都是初五无能,今个我们不说其他,我只想提醒夫人,苏落才十几岁,想想我们十几岁的时候犯了多少错,请夫人饶恕她这次,小孩子天真无邪,何必重责。”
旁边的筱兰薇也帮衬道:“就是,我十七岁的时候更不让爹娘省心。”她这个人虽然不甚喜欢苏落,却还是有一点良善之心,特别是刚刚郑氏说什么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刺激张初五的同时也触动了她,她心里亦是不舒坦。
董竹音却闭口不言,此人太谨小慎微,生怕树叶掉下砸了脑袋。
郑氏愤怒,转头向筱兰薇道:“是啊,你十七岁的时候招蜂惹蝶忙的紧,这都是你爹娘养不教之过。你还有脸说。”
筱兰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气得五官挪位,扭头离开不再多管闲事。
郑氏趾高气扬的环顾屋内,高声道:“今日我就罚定这个贱人了,谁替她求情,罪同贱人,一起责罚!”
她咆哮似的,个个噤若寒蝉,唯有张初五继续护着苏落:“我不会容许你们打她的。”张初五为人善良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她才护着苏落。那就是她知道谷梁鸿喜欢苏落,爱屋及乌,她怕苏落受罪谷梁鸿心疼。世上痴情的方式有千万种,徐喜达算一种,这张初五也是另外一种吧。
跟郑氏叫板这在她还是第一次,张初五毕竟是夫人,徐娘握着藤条不敢打。郑氏就夺了藤条亲自动手,她打去苏落,不仅仅张初五护着,春好也挣脱过来挡着,于是就听藤条啪啪再看张初五和春好,少顷工夫脸上脖子上都有了血痕。身上更是挨了无数下,苏落忍无可忍,心念起。身子一晃,随即郑氏泥塑木雕一般动不能动,意识模糊神志不清,面前忽而是大片的蓝,忽而是繁花如雨坠。画面何其唯美,她虽然功夫不赖。却因为不是江湖人,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这是苏落在用神识功。
趁此机会苏落拉着张初五和春好就跑,知道家里闹成这样谷梁鸿都没出现他一定不在府里,好汉不吃眼前亏,怕留在府里继续被郑氏折磨,三人就逃出府去,跑了好久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站住,春好惊讶的问苏落,刚刚她使用什么法术,郑氏为何就被突然定住。
苏落迟疑下道:“秘密,不要告诉别人。”
之后,三个人就茫然的伫立街上,保命下不计后果,如今该往哪里去?恹恹的黄昏路人脚步匆匆,雪从高空成砂砾状唰唰打下,天气倏忽变得更冷。
“去货栈找老爷吧。”张初五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
苏落摇摇头:“不,每次出事都是指望大叔护着,我们得学会自保。”
可是怎么自保呢,郑氏是掌门夫人,在谷梁世家连大爷谷梁春的夫人对她都礼让三分,更别说她名下的妾室和婢女,本来苏落用簪子刺卓文就不对,咱们失理在前,就是老爷回来也不好过多偏颇。
苏落道:“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再想办法,我就不信我们三人集体失踪老爷会无动于衷。”
住店,哪里有钱?张初五和春好摸摸自己身上,也没想过会逃命,不上街的时候谁在家里还揣着那些沉甸甸的物什。
苏落又道:“大家看看身上有没有可典当的东西。”
她自己就不用说,唯一的一支簪子如今在郑氏那里做为作案证物,可叹的是张初五习惯简朴,不仅仅是勤俭持家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低贱不敢在穿戴上太过招摇,春好是个婢女,唯一的打扮一次还被郑氏责罚过,此后就更加的粗陋。
苏落自嘲的笑笑,指着张初五和春好道:“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响当当的谷梁世家响当当的谷梁二老爷的四夫人,穿戴还比不过卖炊饼的葛大娘,你,响当当的谷梁世家响当当的挂名少奶奶的贴身丫鬟,穿戴还比不过卖炭女牛大梅,不过,我是什么人”她差点脱口而出我是响当当的墨宗谍女,觉得不妥改口道:“我是响当当的马帮的响当当的趟子手,这点困难能耐我何。”
原来她想起了在西域时和谷梁鸿去日升山那次,两个人丢了包裹没钱住店,就沿街卖艺,如今不妨再作冯妇,她找了一处热闹之地摆开架势,手抄本看的多,故事如滔滔江水从腹中涌出,有了前车之鉴,讲的都是猎艳猎奇赚人耳朵勾人心脾之事,未几面前围堵了好多人,大家听故事还在其次,主要是从未见过这么绝色的佳人当街卖艺,不多时就有人开始往她面前丢铜钱,丢散碎银子的也有,喜的春好赶紧过去拾掇。
张初五本就是个乞丐出身,并没有难为情,仿佛多年前的生活重现,在那里感慨万千。
当!苏落正讲的唾沫横飞,有人在她面前丢了好大一块银子,足有二十两,她高兴的去感谢,立时脸刷的撂下,面前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谷梁鸿。
“”她呆愣愣木讷讷,看谷梁鸿沉着脸,也知道自己大概给他丢人现眼了。
“这是唱的哪一出?”谷梁鸿沉声道,他身边还站着杨二郎等镖师。
她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道:“穷困潦倒,赚钱养家。”
谷梁鸿:“”
075章 幽会
雪势渐大,暮色迫临,苏落适时的打了个阿嚏,惹得想多训她几句的谷梁鸿于心不忍,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很喜欢当街卖艺是吧,此后就由你来赚钱养家。”
苏落凑过去时,谷梁鸿已经脱下斗篷给她披上,她偷偷道:“不卖艺就得卖身。”
谷梁鸿:“”
她又道:“不卖身就得卖肾。”
谷梁鸿抚了下额头:“”
她再道:“不卖肾就得卖良心,比如为虎作伥啊助纣为虐啊杀人放火啊坑蒙拐骗偷啊主要是我们三个被逐出家门走投无路。”
雪粒扑打下来,朔风凄紧,谷梁鸿压了压她头上斗篷的帽子,侧目看了看张初五,也知道若非出了状况,张初五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个性这样的年纪,是不会和苏落一起乱来的,当街卖艺,早有人疯传说什么谷梁世家的女人如何如何不得了,他听了才赶过来,见苏落、张初五和春好于风雪中可怜兮兮的模样,说了句:“都跟我走。”然后拔步在前。
苏落拉了把还在地上捡铜钱的春好,三个人还有那些镖师随在他身后去了一家酒楼,在二层要了天字一号的包间,两张桌子坐了近十个人,一阵工夫摆满了酒菜,谷梁鸿也不多问,先指着饭菜让大家用餐,他自己执了一盏酒小呷一口,然后就靠在椅背上欣赏似的看着大家吃。
感觉苏落有了八分饱,他才问张初五:“究竟发生何事?”
张初五看了看苏落,欲言又止,低声道:“老爷,一场误会,落落无心的。”
谷梁鸿一听,不用问。又是这个丫头惹祸,叹道:“可真不让人省心。”
苏落抹了抹嘴角,明知自己理屈,但仍旧是没理辩三分:“我只是想扎卓文,可是还没扎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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