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大小子出去拿来纸笔,贺飞唰唰写完,问:“去哪买呀?”
半大小子没吭声,旁边的马仔说:“你少问。”
贺飞瞪眼道:“懂什么你?这种板子和CPU本来卖的就少,还净是假货!”说着,他拿起笔又写了几行,边写边说:“跟你说啊,四CPU的配置小城市没卖的,只有像上海,杭州,南京这种大地方才有。买的时候去找这家‘飞驰讯’,他们专门代理这个的,大电脑城里都有他们的分店,老板是个大胖女的,五十多岁,染着黄头发,拿货的都管她叫二姐!别怕,不是让你去通风报信,你什么都不用说,去那买就行,肯定没假货。”
半大小子攥着贺飞写的那张纸走了,贺飞也睡不着了。挪到门前,透过门上的小玻璃,望着初升的太阳,他轻轻呼了口气。
王八蛋,往套里钻吧!爷爷用这套,能把蒋猛方那老油条拴了,也照样拴得了你们!
想到蒋猛方,他不由恨得牙根痒痒!前些天阴在暗处,蛊惑念云去告他的那只黑手,一定是那个王八蛋!要不是蒋猛方使阴损坏,念云很可能就会躲过此劫!
还好,被绑之前,他没糟践那机会,狠狠玩了蒋猛方一道,稍稍出了点火
二十三、缥缈
那晚,贺飞在歌厅见了蒋猛方之后,他百分之百地自信,自信已找准了念云欲言又止,断然而去的原因——蒋猛方对五年前的梁子绝口不提,提到赵森诬告贺飞,蒋猛方更是一句良心话也没说,既没骂赵森诬告,也没替贺飞喊冤。而且,蒋猛方仍梦想着靠邪门歪道敛财。凭这三条,他坚信,蒋猛方对诬告的事一清二楚。
再加上说到念云时,蒋猛方贼眉鼠眼地偷着踅摸了他半天,贺飞指桑骂槐时,蒋猛方夹着尾巴那倒霉模子,足以推断出——事前,念云肯定受到过他们的蛊惑,事后,也肯定受到过他们的威胁。
可是,一直等到深夜,他发的那条短信——
念云: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其实我早就猜出来了,是蒋猛方和赵森那帮家伙想算计我,你无意中上了他们的当。知道以后,我更担心了,也更想你了,别再躲着我了,赶快给我回个电话吧。自信的短信并没有换来念云的电话,她的手机仍旧始终关着。
心里,又开始起急。
起初,还能控制,隔一段时间重发一遍。后来,就管不住手了,手机成了遥控器,乱按一气,也记不清发了多少遍。
还好,第二天下午,陈可兴致冲冲地带回了一条价值连城的情报。在闵行区有一套小两居,登记的是念云母亲的名字,房子,是三年前买的。
随后,他们一起赶到了那座处于城乡结合部,老式、破旧的居民楼。
可惜,又是空欢喜一场。
在那个楼门里挨家挨户地敲开门问了一遍,邻居的回答基本一个样:
二楼的那个两居呀,是住过北京来的两母女;
应该是吧,妈妈五十多岁,女儿二十出头;
哎——小姑娘是蛮好看的;
哎呀,她们住的时间不长,搬走两年多了,不晓得搬到哪里去了。那房子不晓得卖了没有,她们搬走以后,就再没人来住过。
只有一个老太太给了贺飞一点安慰,她说:男朋友,不晓得,好像啊——就没遇见她家来过男人。回学校的路上,这场空欢喜,猝然使他对念云又有了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那是一种飘飘渺渺的迷失,无边无涯的距离,此外相对重逢前,还多了一种从未有过,也说不清理由的无名陌生
以致那个百分之百自信的推断,也骤然变得底气不足了。
不由一阵一阵犯蒙!
陈可半道下车前,开导他的那些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失落的情绪渐渐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力,思考那个貌似简单的问题——要不要重写一条短信,给念云发过去。
也顾不上车了,由着它如同无人驾驶似的,爱怎么走就怎么走吧。
车进校门的时候,要不是有人一声大喝,悬一悬,就撞上了路中间的周一雄。
贺飞跳下车,跑上前问:没撞着您吧?周一雄数落道:我这么一大活人,站路中间拦你,你愣没看见?贺飞晕乎乎的赔不是:对不起,您别生气,我开的不快,就是走神了。周一雄盯着他的脸看了看:是不是又熬夜了?贺飞说:没有,开得不快,就是走神了。您叫我有事吗?周一雄问:你一会儿有事吗?贺飞说:没什么事。
周一雄一指自己的车说:梁老师的同学要办个画展,她有几幅画也想一块挂挂,我的车后备箱太小,用你的车给送过去吧。正好,我还要去嘉定,就不过去了。
梁菲娅说:我自己开贺飞的车过去吧,别让他再跑了。
周一雄说:还是让他跑一趟吧,他的车太高级,你那技术开不了。
贺飞仍堕在云里雾里,稀里糊涂把车开到了静安寺边上的一条街里。
梁菲娅同学开的画廊,临街开在一座商厦的侧面。
贺飞把画搬进去,梁菲娅给他介绍:“李丹,郝黎民,都是我同学,未来的大画家。”
聊了两句,女同学说:“菲娅你帮我盯一会儿,张毅有两个雕塑也要摆过来,我和黎民去拉过来。”
梁菲娅说:“我可不会做生意——”
“没关系的,近来没什么生意。”女同学看了眼贺飞,打趣说:“让小帅哥陪你在这聊聊天好了。”
“别乱搭噶!”梁菲娅忙说,“贺飞是老周的学生!”
“噢——你就是贺飞啊!”女同学重新看了看贺飞,转对梁菲娅说:“瞧你急的,周一雄是不是天天给你上道德经啊,见到周一雄我可要同他讲讲,可不许——”
“乌鸦婆你还说!”
同学走后,梁菲娅似是为同学的玩笑解嘲说:“我这两个同学呀,人都挺不错的,作品也早就获过奖了。看他们这间画廊,蛮有特色的吧?”
“哦。”贺飞支应。
梁菲娅望着一副油画,自然自语道:“没有压力,与世无争。”
干坐了一会儿。
梁菲娅问:“他们这有几幅现代派大师的作品,你想看看吗?”
贺飞说:“不看了。”
见贺飞心事重重,若有所思,梁菲娅说:“你要是有事,先回去吧。”
贺飞说:“我没事,等您吧。”
正这时,门口的风铃一响,一个矮胖男人搬着一个大画板进了画廊,把画板往地上一戳,他张嘴就嚷:“嘿,你们卖的是假货啊!”
贺飞和梁菲娅,猛然愣住了。
男人没管他俩的反应,欻拉一声撕开罩在画板上的白纸,当当地敲着画板嚷:“赝品! 什么李秋生的画啊?我找人鉴定了,赝品!你们说——怎么办吧!”
梁菲娅走过去,看着那副画,半晌没说出话来。
那是一幅人物肖像,贺飞觉得,画上那个满面皱纹的老人画得蛮不错,惟妙惟肖的。
见两人闷不作声,男人更理直气壮了,“我买的时候,一再同你们讲,买了是要送礼的,只要不同我捣糨糊,价钱好谈,你们当时怎么对我说的——这画哪年哪月在哪画的,全有出处,全可以保证,还神之胡之地说过两年价钱就得翻个三五倍!” 男人越说越气,上前两步指着梁菲娅的鼻子狠三狠四道:“几千块的一个破仿画儿,你们卖了我9万4千块啊!你们这是空麻袋背米呀!晓得损失了我多大生意吗?啊!你们说怎么办——认打还是认罚?”
梁菲娅慌乱地开口道:“对不起,我不是这的,他们不在出去了,可能,可能他们不小心——”
“少来这套!”男人瞧了贺飞一眼,又向画廊里扫了一圈,瞪着梁菲娅喊:“还想欺负我拎不清啊?还想拿我当戆大呀!我懂!卖的时候是一茬人,找回来你们出来捣糨糊!少废话,你们要不给我包赔损失,我就给电视台打电话,明天就给你们曝光上黑榜,要不到工商局去评理好了——假一罚十!”
梁菲娅硬着头皮解释道:“他们真的不在,当初你怎么买的,我也不清楚,你等他们回来,好吧?”
“不清楚?这上全有——”男人早有准备,从包里翻出一个证书,“全写着呢,多少钱,谁的作品,盖着你们的章,我还带着发票呢!你自己看吧!”说着他气急败坏地把那堆东西往梁菲娅身上扬手一扔。
梁菲娅哎呀一声往后一躲。
“嘿!”贺飞不能不言声了,他过去对男人冷声道:“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啊!”
男人继续发着飙:“你们狗比倒灶,还有理了!”
贺飞道:“不是说了,让你等着吗?”
男人凶道:“小赤佬,老子没时间同你们闲扯蛋,赶快给老子包赔损失!”
不知哪儿来的一股火,贺飞一下怒了,上去揪住男人狠狠一推,“你他妈嘴里干净点!”
这下,男人彻底得着理了,“好啊!耍王蛋,想不认账,老子这就给你搞搞路子!”男人推门出去冲到街上,跳着脚扯着嗓子喊起来:“哎——大家都别走,过来看看啊!他们卖假画,还耍王蛋打人,就是这家,怡神画廊”
说话间,画廊门口围了好几层人,梁菲娅无奈过去劝道:“你进来说好不好,等一会他们就回来——”
“我敢进去吗?我还要命呢!” 仗着人多,男人耍得更开了,“你们看啊,表面上斯斯文文蛮扎台型,实际上,啊,别看是女人,搞起连裆模子比男人更黑!女人要是毒起来——”
“嘿!你还上脸了!”贺飞实在看不下去了,想出去抽他!
“贺飞!你过来——”梁菲娅拉着贺飞往里走了两步,侧身对着他小声说:“他说的对,不是李秋生的,是——是我临摹的!”
回去的路上,梁菲娅黯然神伤地解释着刚才的事。她说一点也不晓得同学将她的临摹当真品卖,原先她放到这间画廊的画,全是自己随意画的。后来,同学说临摹名家的画,不仅好卖,价钱还能高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