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指放在嘴上:“别出声!”
翻来翻去,在一个放被子的柜子里,她从最底下的一个椅角掏出个纱巾包着的小包。打开小包,里面是一个崭新的硬皮厚本,她把本子交给贺飞,
“快看看,里面全有,老周全记着呢。”
贺飞刚要翻开,她又抢了回去。拿着本子带着他俩进了周一雄的书房,走到窗前倏地拉上窗帘,她回身将本子递给贺飞:“看吧,安全了,没人能偷看。”
贺飞如获至宝地翻开本子哑然无语。
陈可从贺飞身后拽过本子,又翻了一遍,“咦,怎么一个字都没有啊?”话音未落,他也明白了梁菲娅真的出了问题!
两个人找个托辞想撤还撤不了了。梁菲娅说等我一下,说着她跑进卧室关上了门。
出来的时候她已换上了外出穿的衣服,边忙忙叨叨地往包里装着手机,钱包,边说:“那几天,老周讲没讲过钱程亮,我记不清了。不过我可以到系里去问一下老周的副手,就是那个刘老师,他同老周还有钱校长全蛮熟的,让他帮着回忆一下好了。”
连忙一通连劝带骗,好不容易才使梁菲娅的情绪稳定了。才答应不出去了,也不对别人透露钱程亮的嫌疑了,她又忽然掏出手机,一条一条翻着电话本,颠三倒四地说:“钱程亮,不,钱校长的办公室在哪个楼呀?对了,他常出去开会,庄——庄大夫,想起来了,钱校长的老婆庄大夫应该每天都坐班的,她人蛮好的,上次我和老万去求她向钱校长讲情,见过她,她应该对儿子的情况最了解了。我中午再去好了,休息的时候说这种事方便一点。”
两人只得躲到门外商量对策,陈可说:“Trouble了!得有人看着她。我昨天听我老爸说,肖队长今天先要带人去重新勘察现场,大概天黑前才能赶来上海,然后他们碰完情况再一道去碰钱程亮。要是梁老师事先走漏了风声,把钱程亮弄惊了,我老爸——还不杀了我!”
“我还想杀你呢!”
陈可讪讪道:“不好意思,哥们儿,我——”
“别废话了,赶紧说怎么办吧。”贺飞当然清楚陈可昨夜的提议百分之两百地出于好心。
“要不,找个人来?”
“行,让你老爸派个警察来吧。”
“我哪敢——我哪调遣得了我老爸啊?”
“警察来不了,别人更麻烦。干脆,你留下吧。”
“我?不行不行!我可没这能力,还是你留下看着她,我替你跑趟奉金。”
“扯淡,我不去?”
商量了半天,最后陈可出了个馊主意,带着梁菲娅一起去奉金,看样子她还没彻底糊涂,跟她讲去奉金也是为了查找老周案子的线索,她应该是愿意同去的。等从奉金回来的时候,估计也要晚上了。万一警察晚上不动钱程亮,梁菲娅这边也抗不住了,他再硬着头皮去给老爸作揖磕头,让老爸想办法。
时间不等人,这么着吧。
还好,两人配合了一把,很快说服了梁菲娅。
一路上,不知是陈可的东拉西扯还是沿途清新的空气、开阔的视野起了作用,独自坐在后排的梁菲娅甚是平静,丝毫没给两人添麻烦。
十一点多,车子开进了两百公里以外的奉金县城。在旅游街的南口找了个阴凉地方把卡宴停下,三人下车。贺飞让陈可带着梁菲娅找个小馆吃点东西,就势等他。陈可低声说:“尽量快点,一个人陪梁老师我紧张。”
贺飞没理他,攥着钱程亮的一沓照片大步迈进了街里。所谓旅游街,除了街口立着个红柱金边蓝底的牌坊,里面不过是条排满了低矮店铺,细细长长的石板小巷,稀稀拉拉没几个正经逛街的人。
之前,在塘桥蹲守金龙时,贺飞为“土雪茄”的线索专门来过一趟旅游街,今天再来也算熟门熟路。他径直先去了那五六家门口立着“西湖特产,奉金雪茄专卖”蓝字牌子的小杂货铺。
搞不准是民风纯朴还是怕招惹是非,铺子的主人无一例外拒绝了他的一沓百元钞票。对四月十四日,一个月前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以及钱程亮的照片,他们也一概敷衍了事地推辞说:“记不清了,没印象,没见过,不认识”
之后,从北到南,挨家挨户捋了一遍,又找出了两家卖土雪茄的小铺,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贺飞当然不甘心这么轻易被打发了。灌下瓶冰镇汽水,打起精神,他把所有卖土雪茄的铺子重新刷了一遍。这次,他换了策略,进门二话不说,先点上五六百块钱的东西让店主装好,结完账后再拿出钱程亮的照片言归正传,“不好意思,您误会了,照片这个人他不是坏人,是我一同学,前些日子脑子受了刺激,从家里跑了出来他偶尔也清醒,给家里打电话时说过,爱抽这种土雪茄麻烦您再想想”
店主们的态度有了转变,对钱程亮的照片仔细端详,认真辨认,还纷纷叫上伙计一起努力回忆,可是——
“对不起啦,时间太长了,实在想不起来了。这样吧,你把照片和电话留下,万一谁想起来我给你打电话”
“哎,这小伙子——不是,我没见过。我是说长得眉清目秀的,可惜,可惜了,脑子出了问题”
“嗨,会不会是那个小伙子?哎哟,瞧我这脑子,那个是老张的远房侄子哎哎,你不要去问了,肯定不对的,我说的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了,人细看起来也不像的”
这条街是没戏了。
买的东西贺飞一件也没要,心里空落落地找到了陈可和梁菲娅吃饭的小店。可能是嫌屋子里热,他们从屋里搬到了外边小凉棚下的一张桌子。
陈可看见他,迎上来问:“怎么样?”
梁菲娅也站了起来:“找到了吗?”
贺飞摇了摇头:“没有。”
陈可说:“哎,看你跑来跑去好几趟,以为有眉目了呢。”
贺飞给自己打气:“咳,没事!去塘桥吧。”看了眼梁菲娅跟前的桌子,他问陈可,“吃完了吗?吃完走吧。”
陈可说:“没呢,刚上。”
贺飞皱眉道:“大哥,一个多小时,还没吃完!”
陈可低声解释:“不怨我,开始梁老师说不饿,在那边看了半天现场作画的。后来我看十二点多了,这不才挑了个最宽敞的地方。”
贺飞想说“你有病啊?什么宽敞不宽敞,随便吃口不得了?”咬牙没说,“快点吧,我回车上等你们。”
“嗨!”陈可拽住他,抻过他手里剩下的照片,“你先吃,我再去问一遍。”
“算了,全扫干净了。”
“你别管,我刚才也打听过,心里有数,我去别处试试。”
“不用,没时间耽误。”
“嗨!忘了我是福星啦?放心,快。”陈可跑出几步又回来了,瞟了眼梁菲娅,对贺飞耳语道:“找到一规律,只要不提老周,吗事没有!”说着,他又对店里的伙计大声吆喝,“哎,哎,我要打包的两屉小笼包也上来吧!”
贺飞坐到桌前,对梁菲娅强作笑颜:“没事,梁老师,您吃吧。”
梁菲娅问:“他们真没见过,还是不想告诉你?”
“估计真没见过。”
梁菲娅没再问,两眼发直地望着远处。
“小笼来了!”伙计把热气腾腾的包子撂在桌上,“你们菜齐了。”
梁菲娅把小笼往贺飞面前推了推:“快吃吧,跑这么远的路,饿了吧?”
“哦,您不用管我,我不饿。”
或许是心里起急,贺飞觉得头上的凉棚相对天上暴晒的太阳,就是一个摆设,更像是个蒸笼,而他自己则像眼前冒着热气的包子,没一会儿便汗流泱背,烘烤难耐。
没人去动桌上的吃的,两个人似乎都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梁菲娅喃喃道:“晓得吗?周老师给我托梦了?”
“托梦?”
“他说,他不是你杀的。”
贺飞无语。
“是不是,我要是不给老周买新手机,他就死不了了?”梁菲娅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凄然而落。
“梁老师,您别想这些了。”贺飞本已焦灼难耐,此时心里又多了一阵丝丝拉拉的凄凉。他想再说些安慰的话,可脑子忽然乱得像开了锅,找不出一个有用的词。
“先生,给小姐买枝花吧!”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抱着一堆玫瑰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贺飞恍然一愣,他下意识地瞥了眼梁菲娅,轰道:“不要,走开。”
小女孩把花举得离贺飞更近了:“买几枝吧,先生。这是丝绸做的绢花,真正的天长地久。”
贺飞瞪眼喝道:“走开!听见没有,不要!”
小女孩甚是沉着:“小姐多漂亮啊,您买几枝,小姐一定会很高兴的。”
贺飞噌地站起来。“别胡说,滚!”
小女孩有点畏缩了,但她仍瞄着低头不语的梁菲娅不死心:“求您买一枝n巴!就十块钱。”
贺飞真要急了。正在这时,“嗨,花怎么卖呀?”一个秃头男人搂着个年轻女人走了过来。
小女孩立刻转身换了推销对象:“十块钱一枝。”
“十块?”秃头男人说,“便宜点!”
年轻女人撇嘴道:
“十块钱还要讲价钱?”
“好好,来一枝。”
“买一枝呀?”年轻女人挺着胸脯腻在男人身上,不屑道:“我可不是你那台老电视机!还是不要买好了!”
男人不情愿地问小女孩:“一共几枝?”
“六枝。”
“三十块。”
“不行的。这是丝绸做的绢花,真正的天长地久。”
“四十,四十五?”
“对不起,先生。老板不让。”小女孩可怜兮兮地说。
“哎哟,热死人了!”年轻女人不耐烦了。
“六十块,拿去!”男人接过花,把它放到女人手里,“给你,老虎机!”
他们刚走,一个光着上身,蓬头垢面的干瘪男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小女孩几步跑到干瘪男人跟前,把钱交给他兴高采烈地说:“全卖了哎!”说着,她伸手从男人拎着的破塑料袋里掏出个饼子。
小女孩才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