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再有终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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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再有终南山-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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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霎时,乌云仿佛又开始聚拢了。
  5
  高考结束后,颜昇从学校估完分数回来,看见妈妈在收拾细软。
  “要打仗了?”他来了一句冷幽默。
  “是你爸调到省城工作,我们要搬家了唉,这么多东西,只能先收小的,再慢慢处理大件。”
  颜昇的爸爸近年官运亨通,最近升了厅级,调到了省里一个实权部门,准备任副厅长,目前正在公示阶段。
  妈妈哼着《军港之夜》,表情得意,动作麻利。
  颜昇一点都不高兴,“那我即使放寒暑假回家,也不回这里了,是吗?”
  “当然,我们不住这了。不过过年的时候,可能还是要回来走一下亲戚。”妈妈若有所思。
  颜昇把估分单往茶几上一拍,不满道:“我志愿也填了外地,现在家也搬了,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还回来干什么?”王玟霞大惑不解。
  颜昇自己也没搞清楚,就是憋着一肚子气,垂着脑袋十分难受。
  幸好此时叶廷来电话约他出来打球,颜昇的坏心情才得以缓解——这个学长考到了北京的一所大学,如今也只有寒暑假才能相约打场球。
  袁阳来了,几个仍在读高三的、昔日的校队队友也来了——这都不足为奇,奇怪的是赵真颜也过来了。
  第一奇的是:头次见她披头散发,一副海飞丝女郎的样子。
  第二奇的是:她穿着牛仔短裙,半袖T恤,居然很有曲线!
  “袁阳让我看他打球,我正好没事,就来了。”赵真颜见颜昇看着她,主动回答道。
  “你穿这么短的裙子干吗?”颜昇的家长口吻又上来了,“难看得要命!”
  “我知道我腿不好看,可我穿裙子关你什么事,难看你别看。”很多从小练舞的女孩,因为地板动作多,膝盖都不平滑。但赵真颜能有这样的“自我审丑”意识,证明她真的又长大了一些。
  休息时,赵真颜帮袁阳擦去额头上的汗。颜昇惊讶于袁阳什么时候和赵真颜这样好起来了——这个问题很骇人。
  再上场,他带着球撞了一下袁阳,袁阳开玩笑地踩了他一脚以示报复。但颜昇的火气莫名就被点燃,他用力把球砸到篮筐上,球歪打正着地弹到了赵真颜的身上。
  袁阳不乐意了,“你吃错药了?”然后转身跑下场去对赵真颜嘘寒问暖。
  颜昇终于知道了今天一切不开心的源头。
  高中的结束,爸爸的升迁,袁阳这一切指向一个结果——赵真颜是不是要退出他的生活舞台了?
  颜昇回想起他在教室门外看她,想起她做操的一板一眼,想起她在舞台上终于展现出袁阳所说的“很特别”的瞬间;看她跑出他们家院子,看她习惯性地用手背挡住眼睛的动作,还有喇叭里传出的校园之声广播电台的声音;以及这几年无数个一起自习的中午,她伏在桌子上,睡得天昏地暗、流着口水的呆相他不想让她退出舞台,变成袁阳的女朋友。
  颜昇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想法。
  之前无数次一闪而过的念头,如今已经抓牢。
  颜昇不再害怕。
  篮球在颜昇左右手之间来回地翻转。
  赵真颜熟练地跳上袁阳的车,拉住袁阳的衣角,傍晚的风轻轻拢起赵真颜的裙摆——这是一幅多么青春动人、含蓄朦胧的画面。
  第一部分 第18节:过儿挟持龙儿逃亡事件(6)
  颜昇忽然几步并作一步地追上他们,拦住袁阳,煞有介事地说:“我妈要我带东西去赵真颜家,我送她回去。”
  袁阳干脆地答道:“行啊,我正好要早点回去。”
  赵真颜略为迟疑——他家跟她家其实没有一点来往。
  她目送袁阳蹬着车晃荡着远去,狡黠地对今天状态不对劲的那个人说:“你又有什么鬼点子,打死我也不信你是要去我家。”
  颜昇微微低下头,看着仰着头看他的赵真颜——16岁的她,脸庞没有一点瑕疵,有着光洁似玉一样的漂亮前额,她说那是什么?美人尖?好吧,美人尖。晚风吹过,她有几缕发丝被拂到脸颊上。
  大概全国各地的体育场都是相同的——一个闭合、下沉式的椭圆。刚才踢球的、打篮球的,都已经走光了,他们两个人就站在球场的中间。晚霞烧红了天空,风爬过最高的铁栏杆,微醺的空气带着晚霞的余光慢慢地在他们之间流淌着。
  这个场景很美,眼前的人——也很美。颜昇不由自主地把赵真颜贴在左脸颊的头发拢开,将自己的唇覆盖在她的唇之上——却只停留了一两秒,然后飞快地离开。
  没有预谋,没有迟疑,颜昇自己都没料到会这么“大逆不道”。那一两秒钟的感觉,又甜又软,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蹦出了胸口。
  他们的心里,同时闪了电。18岁的颜昇,终于看到一直若隐若现的火花在雷电之下开始燎原;16岁的赵真颜,却真的像被电击过一样,木木地站在那里。
  6
  乖小孩叛逆起来,往往变本加厉,颜昇就是个例子。
  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涯、搬家都让颜昇觉得要很久都见不到赵真颜了,而赵真颜正以滑滑梯一样的速度向袁阳女朋友的位置滑过去——这是他坚决不能忍受的事情。这个时候,爸妈或许在等他回去吃饭了吧,但他根本不想回家。
  赵真颜结束片刻的目瞪口呆,扭头就要走。
  颜昇抓住她的手腕,脸已经红了,手上却很用力。
  “你干什么!”赵真颜终于喊了出来,“我要回家,回家!别拦着我。”
  “你回家了是不是准备以后都不见我了?”颜昇没有放手的意思,他今天已经大胆得超乎自己的想象,索性就无赖到底了。
  赵真颜根本挣脱不了颜昇,不由得害怕起来——这个下午,他刚才的举动,已经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过了一会儿,她放弃挣扎,停下来,负气地对他说:“叫我姑姑,再道歉,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你做梦!”颜昇轻声地、但是很坚决地说出这三个字。
  如果颜昇刚才的举动只是让赵真颜瞬间惊诧,那么现在他这样认真地说“你做梦”,却让她恐惧得无以复加。
  而颜昇说完这三个字,牵起赵真颜就走。
  他出门前并没有未卜先知,算到自己要离家出走。因此,存折还躺在抽屉里,钱包里只有500块。去哪呢?
  火车站是个奇怪的地方,不论时光怎么变,它永远是同样的脏乱。小卖部的四个喇叭录音机里放着中国最早的一批口水歌曲——先是《流浪的人》,再是《心太软》,然后是《我想去桂林》。
  “我想去桂林啊,我想去桂林。可是有了钱的时候,我却没时间”
  在反反复复的歌声中,颜昇打定主意,把钱递进小小的卖票窗,说:“去桂林,两张坐票,最早走的。”
  上车前,赵真颜坚持要打个电话回家。她无奈地、飞快地和爸爸说:“爸,我去同学家陪她,不回来了。爸”听筒那边传来赵真颜爸爸大声的呵斥,颜昇啪地按掉了电话。
  颜昇的确威胁了她——他说:“你不跟我走也可以,我就先去你家,再去我家,和他们说,这三年你一直是我女朋友,以后我们也要在一起!”
  赵真颜打了一个冷战。
  “那你答应我明天就回来。”她毕竟是少不更事,以为他只是一时冲动,过了这一时半会儿就好了。
  于是在那一天晚上,他们挤上了那列途经本站、开往桂林的列车。
  第一部分 第19节:过儿挟持龙儿逃亡事件(7)
  年轻干净的脸,没有带任何行李,两个人在硬座车厢的邋遢众生相之中,显得非常突兀。
  窗外黑暗一片,偶尔经过村庄,稀疏的灯火飞快地划过玻璃窗,只有电线杆像黑夜的仪仗队,一个接一个地接受巡礼。
  赵真颜苦口婆心地劝颜昇说:“你不要傻了,我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我跟你保证,我不喜欢袁阳,我当他是好朋友。
  “你是不是看电视看多了,我是你亲表姑啊!”
  
  对面座位的人已经歪歪扭扭地睡着了。赵真颜不住的哀求让颜昇烦不胜烦,“行了行了,我就当是毕业旅游。回去的事回去再说,你能不能让我心情好点?不要再提袁阳,提你爸,提我爸妈。”
  赵真颜稍微放宽了心,如果他真的敢在他们面前说她是他女朋友,她会立即割腕跳楼的,她真的会。她偶尔大胆任性,可是家教严格的她,不敢在早恋的问题上有所差池,更何况是跟表侄儿——天哪!圣母玛利亚,这样会下地狱的吧?
  赵真颜像小时候一样捧住颜昇的脸,像小时候一样承诺他,“你放心,我只和你玩,不和别的小朋友玩。”
  在他们的幼儿园时期,颜昇只允许赵真颜和他玩,甚至他也严格要求自己,从来不搭理和赵真颜一般大的颜晓愚——颜晓愚有什么好吃的,他都夺过来给赵真颜。
  大人们都喜欢这种戏码,看得眉开眼笑。无意中又纵容了他,他一直以为她是他的专属洋娃娃。
  小小年纪的赵真颜就很识大体,对颜昇说:“我只和你玩,不和别的小朋友玩,你把糖还给颜晓愚。”
  你看,总是这样轮回——赵真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的样子。
  7
  清晨4点,他们走出桂林站。赵真颜这才老实交代——
  “如果你买票去别的地方,比如北京、上海什么的,即使你威胁我,我也不会去的。”她不等颜昇提问,吸了一口凉飕飕的风,心情很好地说,“因为我好像记得妈妈出差,带我来过桂林。”
  赵真颜总是这样,即使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也绝对不说。她会把所有的过错和责任都推给你,把所有的台阶和借口都留给自己。就像捡“火花”,明明是她的错,最后挨打的却是颜昇。
  他们坐上清晨第一班公交车到了象鼻山。
  17块钱的硬座车票。
  5角钱的公交车费。
  5角钱的米粉,附带任君挑选的各式酸菜、酱菜、腌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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