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百年的都城已经千疮百孔,
外面天翻地覆,风云变色,但在文清宫内,却是一片死寂。
欧阳箬静静地待在文清宫里,抿紧嘴唇不言不语。苏将军果然言而有信,不久便派了几人来安葬奶娘的尸身。
第二日一早,临近几个宫里未来得及逃走的宫妃,宫女,太监一起押到乾元殿前清点人数,登记造册。待到大军返回楚国,他们一行人便是楚国的俘虏,任楚国的皇帝封赏下去,再剩下的就由得楚国的达官贵胄像挑牲口一样挑选。
欧阳箬被粗鲁的士兵推搡着,走在一群哭泣不已的宫女中,有的身上鞭痕累累,有的衣裳不整,披头散发,一看便是被凌辱过了,众宫女妃嫔哭泣着相扶踉跄走着。欧阳箬扫过众宫女的面上,麻木的有之,凄切的有之,看得她的心一阵一阵抽痛。两顿未进食的胃猛一阵绞痛,疼得她几乎走不了路。
“娘娘。你怎么了?”忽然有人从她身后及时地扶住了她。欧阳箬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清秀的小太监正低了眉关切地道。
欧阳箬强忍痛楚,再定神一看,忙低低地问:“你这等打扮?!”那小太监飞快地抬头四处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娘娘,鸣莺也是事出无奈,几个姐妹几个姐妹都”那声音含着刻骨的痛,接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欧阳箬了然。心里一阵酸楚。连自己都险些清白不保,更何况她们下等的宫女。两人相视一眼,俱是无言。鸣莺是“延福宫”中德妃的二等宫女,平日也是机灵的一个人,两人照过几次面,可是自己一向与德妃面和心不和,所以并未多来往,对她也只是面熟而已。
“对了,你们娘娘怎么样?”欧阳箬猛地问道,虽然平日见不惯德妃的骄横嚣张,也与她明里暗里斗过几次,但是大难当前,竟隐隐同情她来。她有一子一女,皇子才几个月大就在年前得病夭了,只剩一个帝姬,小自己的凌玉六个月,长得玉雪可爱,华帝赐名为凌湘。而今逢此大难,以德妃张扬骄傲的性子,难保不吃点苦头,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情形如何。
鸣莺闻言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奴婢也不知,当时一群楚军冲到宫门,奴婢吓得忙跳墙躲了起来,奴婢平日与延福宫中掌小厨的夏公公交情好,恰巧碰到了他,他见满宫的人都逃不了,便脱下自己的衣裳给奴婢,叫奴婢装成太监。奴婢在宫后头的假山里换好衣裳,便被抓起来了。后来就与一群内侍们锁在宫后头的杂房里,直到现在。”
欧阳箬见她口齿伶俐,说话又快又清楚,虽在大乱中,亦惊讶她的沉着机智。若换在平时,她便是想尽办法也要弄到自己宫中,可如今,自身朝不保夕,如何有这等心思。只微微诧异下,便又陷入黯然。
第八章 血溅(二)
鸣莺见她沉默不语,也不像别的妃嫔哭泣寻死觅活,心中微微诧异,同时又有种怪怪的感觉,却怎么也说不上。
她不知道欧阳箬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以她的性子一次死不成,自然不会浪费力气再做这等蠢事。欧阳箬心中混乱不堪,闹烘烘地,害怕,惶恐,伤心,愤怒一起涌上心头,身体却是机械地跟着一众人往前走,心里似有个声音在告诉着她该干什么,该如何做。但是怎么也听不清楚。
铺就的鹅卵石路铬得她脚底生疼生疼,果然是坐惯肩撵。欧阳箬苦笑着,一回头,见鸣莺疑惑地望着她,只得收了苦笑,默默往前走,面前此路是熟得不能再熟通往乾元殿最近的一条石路,平日乘了肩撵只要一顿饭工夫,但是如今走在上面,用脚去丈量,竟然如此之远。
一众人歪歪挤挤,走到“延福宫”侧门,忽然里面有个女人陡然拔尖了声音,尖叫着:“你们这群天杀的楚贼!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动本宫,本宫”后面她还要说,似乎突然被人堵住嘴巴,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
欧阳箬心头一跳,知道是德妃的声音,忙拉了鸣莺,两人一对眼色,悄悄地落后几步,慢慢靠近侧门边。待到门边,欧阳箬飞快的抬头一看,只见德妃被几个兵士按在一边,手用绳子捆了,平日一丝不苟,珠翠满头的发髻早乱得不成样子,上头一根珠钗也无。艳丽的面上一片苍白,只是那犀利如刀的眼神更甚以往,口不能言,只狠狠瞪住正在捆她的几个兵士,几乎要把他们身上戳出几个血洞来。几个宫女婆子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哭泣不已,其中有个婆子怀中抱着一团事物,用绯红色宫装包得严实。欧阳箬几乎要张口惊叫出来,心砰砰跳,她若猜得不错,那里面包的就是凌湘帝姬。
还未回神,背后猛得被人一推,若不是鸣莺拽住,她几乎要跌倒在地上。只听得有个粗鲁的声音喝骂:“还不快走,再看,把你们眼珠子给抠出来,咦,这娘么长得挺美的。”彼时,欧阳箬刚好回头,便道不好,只见一个兵卒猛得见了自己的容貌,眼中露出如狼的欲火。她忙低了头,快步走到人群里。那兵卒还待要上前拽住她,鸣莺忙笑嘻嘻拦住他:“这位军爷英武不凡,小的”
欧阳箬一颗心砰砰直跳,也听不清鸣莺冒死拦住那兵卒到底说了什么,往前快走,身后喝骂声此起彼伏,听得鸣莺大声的呼痛,也不知是真痛还是故意为之。欧阳箬顾不上脚痛,胃痛,踉跄着往前赶。眼前早已模糊一片。
待到一群人被驱赶着到了乾元殿前,欧阳箬才稍稍定下心来,回头四顾,哪里见得鸣莺的身影?四周都是一群群面色凄切的宫女妃嫔,她举目四望,李贵嫔、王美人抱做一团,哀哀地哭,那边赵婕妤与孙贵人执手木然而立。满目的凄切,欧阳箬想哭却是一声也哭不出来。
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明黄,抬头望去,原来是华帝立在台阶上,旁边是一向温柔贤淑的皇后周雯。两人惶惶满面,但却是衣冠齐整,想来楚军并未为难他们。欧阳箬看着华帝苍白单薄的面容,恍惚中竟觉得十二分的陌生,仿佛他是与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再无一丝瓜葛。
远远的似乎有一群士兵整齐地跑步过来,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
“楚侯爷要来了。”
“哪个?”
“就是这次领军的楚定侯。”
欧阳箬木然听得旁边有人窃窃私语,恐惧又敬畏的谈论那个号称楚国“战神”的楚定侯。
“你们这些楚贼,不得好死!”人群里猛的又传出一声惊叫,还间杂着孩子的啼哭。欧阳箬被吓得一跳,周围的人渐渐朝那声音来源走去。欧阳箬也不由往前走。只见德妃衣裳凌乱,手上抱着娇小可爱的凌湘帝姬,怒斥着一旁一个楚兵。
原来德妃被捆到此处,楚兵因她是皇妃,又怕上头责怪下来,忙给她松了绑。德妃本来折腾了这么一阵也识了好歹,便不再吵闹,只牢牢从婆子手中接过帝姬。没想到一旁的一个兵卒见帝姬身上戴着一块硕大的蓝田暖玉,价值连城,乘德妃不防,抢了过去。帝姬年幼,自然大哭特哭。德妃气急,也不顾当下是如何情形,破口大骂。
那抢玉的楚兵满面通红,一双眼睛瞪得跟牛目一般,想到等会侯爷便要来了,如此吵闹上头要是怪罪下来,后果不堪设想,更是气极,狠不得把面前这女人的嘴巴牢牢的塞住。
第九章 血溅(三)
“臭娘么,你给我闭嘴。再说,赏你吃顿刀子!”那楚兵凶相毕露,亮出身后的大刀在德妃面前比划,眼却瞄向四周,见别的同僚只是抿嘴笑,并不上前,便越发嚣张。
他却不知德妃的脾气是最吃软不吃硬的,见他亮刀更是怒火中烧,又哭又闹。旁边的宫女妃嫔平日都受她欺负惯了,何人敢去拉她。
欧阳箬心中暗叫不好,再这样下去,她如何能讨得了好去?正欲向前,奈何面前的人太多,一时挤不上。那边帝姬哭得更是大声,欧阳箬听得心中隐隐地疼,她想起了自己的凌玉帝姬,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逃出去了,是不是会哭着要母妃,还有
心里一阵恍惚,泪又开始慢慢模糊了眼前的一片。
德妃又急又怒,往日皆高高在上,无人敢对她如此不敬,如今城破了,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兵卒都能对自己无理。怀中的帝姬的哭声扰得她越发恼火。素手一扬,不由分说,就赏了那楚兵一记耳光。
那楚兵被打得一愣,手上的大刀下意识地挥下,竟插入了德妃腹中。
猩红猩红的血呈喷射状,洒了满地。人群里惊叫一片,又生生顿住。德妃不敢置信地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刀捅进体内,面上抽搐一下,人若猛地戳破洞的沙袋,重重倒在地上,怀中的帝姬被惊得不敢再哭。
德妃只觉得眼前开始模糊一片,开口想说话,却是喷出一口鲜血。只得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凌湘。自己原不该如此焦躁这念头飞快的闪过脑海,后悔已然是来不及了。
忽然只觉得面前似乎有一片白影掠过,怀里一松,帝姬已被抱起。
“我的孩子,凌湘,凌湘”德妃无力喃喃地道,语气却是越发焦急。
“姐姐,在这里。你莫要担心。”一个声音柔柔地在她耳边响起,似乎极其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德妃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楚来人。只见一个素衣女子正紧搂了凌湘帝姬,弯着腰与她说话,伸出手来急切地想要拉住她。
“你是谁?”一口口的鲜血从她口中溢出。她努力想看清面前女子是谁。她这身气度绝不是普通的宫女,那是哪一个宫的妃嫔?又有哪一个宫的妃嫔与她这样交好,能在此刻站出来。
“我是欧阳箬。”那女子道,素衣素面,却依然倾城绝丽。欧阳箬?德妃忍住腹中的阵阵巨痛,猛然想起一个人来。
“你是,你是”德妃大口大口喘气,面上猛地了悟。忽然嘿嘿惨笑:“竟然是你,哈哈,竟然是你。我赵倩思到了这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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