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苔念头电转,一把拉住迷娘,傲然问道:“黄昏还没到,你就想认输么?”
“小兄弟?!”迷娘愕然:“你想做什么?”
“苔儿?!你莫非,你莫非要再给她机会么?”乌合丝的脸色,比起迷娘越加愕然。
她与他玩过一天有余,多少开始了解陆青苔的性子,少年胜负观念极强,输了赢了,都是铁板钉钉,不存在任何退让。
乌合丝贵为乌其公主,从小到大生活无忧,平日里只有别人敬她爱她的份,这次为求除妖剑,对陆青苔表现温柔顺从,实是情非得已,而少年不知她身份,不识她真面,游戏中对她,与对众家臣,都是一视同仁,嘻嘻笑笑,尊卑不分,早已令她浑不是滋味。
乌合丝暗中忍了又忍,她听闻陆青苔似乎话里有话,分明对迷娘存在几分另眼相待之意,一时之间,不免感觉隐约的妒恨与不平,惹得她不知不觉,充满了敌意发问。
“迷娘是罢?”陆青苔不理乌合丝,向迷娘撅嘴做了个冷漠鬼脸,旋即一本正经道:“你的坑,挖得还不错,算是过了第一关。”
“当真?”迷娘转悲为喜,立刻展颜笑道:“小兄弟,你这是答应要帮我么?”
“我不过是说,说你会挖坑而已,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哦!!”少年横了迷娘一眼,旋即清清嗓子,不紧不慢回道:“趁着黄昏没到,我给你机会,再玩一次,这回,如果你没有让我捉到,本少爷自会想办法,满足你所愿!““好好好!!”迷娘点头不迭,兴冲冲举起手掌,找准少年的手巴掌,用力拍了一拍,豪迈道:“我们击掌为盟!!!黄昏之前,迷娘必定躲得好好的,不会再叫你找到!!”
击掌为盟,是迷娘在天贝郡假扮为男孩子时,为比武争雄,与司徒慕欢那班人常做之事。
她做起来自然大方,少年陆青苔却是完全地猝不及防,巴掌被她忽然拍疼了不说,还附带沾了一手泥。
陆青苔饱受惊吓地甩开迷娘,跳了两跳,再抬起手腕,艰难瞪住自己变得又脏又湿的手掌,恨恨道:“谁,,谁叫你击掌为盟的?我有叫你击掌为盟么?”
“抱歉,我忘记手上有泥了,”迷娘吐吐舌头,撕掉自己一角破衣袖,作势要替陆青苔擦干净。
陆青苔慌忙摆手,板起脸拒绝道:“罢啦罢啦!!天色不早,我们赶快接着玩!!”
黄昏。
与少年玩到黄昏时节,乌合丝等人,终于撑不住极度的疲累,向陆青苔告饶,暂且离去,返回附近客栈休息。
夜色四合,枫树林里再无人影。
月亮从中空照耀温柔光华,然后又斜斜归入云里,枫树林里渐次万簌俱寂陆青苔覆眼的丝绢,一直没有扯落。
他在枫树林里,来来去去,穿梭于每一寸土地,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迷娘。
折磨别人的快乐迷藏,反变成折磨自己的辛苦游戏,少年开始心烦意乱。
陆青苔悻悻停步,一口气跑回家里。
陆家剑屋,楼高两层。座落在枫树林以南,约摸50里处。
长短相等的细长宝剑绕着陆家院落插遍,剑气凛冽冲天,构成严密剑墙,称作剑栅。
陆青苔站在自家房前,直立的剑栅无声倾倒,迅速分成两半,现出一道空隙,空隙之中,又现出两扇乌漆木门,四方长扁门牌高悬房顶,上书龙飞凤舞两字:镇邪。
木门迎着少年身影,缓缓开启。
少年脚步轻轻,踏进院门。
院门内,入目可见一方巨大熔剑炉,座落于院子中心,盛满了滚热铁水,不停翻滚绣红气泡。将这家院子照得明亮异常。
少年靠近剑炉,面目肃穆双膝跪倒,轻声道:“爹!娘!孩儿回来了!!”
陆青苔朝着剑炉,眼观鼻,鼻观心,额头贴地恭恭敬敬拜了三拜,这才慢慢起身,步入剑炉后面的大房子。
大房子四四方方,左边角落放着一张床,一张木椅,一张桌,一张镶铜镜梳妆台,右边角落是石砌的灶台,灶台上摆有三口锅三只碗,三双筷子,另外还有一只腰圆大水缸,静置于灶台旁边。
少年点起桌上一星火烛,继而脱去外袍,扔到木椅靠背上,又走到水缸边,拿起木瓢,先舀起一瓢水来喝。
木瓢递到嘴边,一股泥腥味扑鼻而来,少年微怔,旋即不露声色,放下瓢,开了窗子,望向外边。
窗外一排锋利宝剑,并肩而立闪现银光,看不出半点异常。
陆青苔转过头,再环顾四周,反复走来走去,仔细审视,终于发现从房门外,到水缸边的青石地板,有一条浅浅的泥渍痕迹。
已经有很多年,陆氏剑屋,没有生人闯进。
陆青苔看着那微不可见的泥渍,勉强定下神,拿起床头一把铁剑,朝向水缸平面横横砍过去:“什么人?!赶快给我出来!!小心本少爷不客气!!”
剑光扫过,激起水花四射,一道曼妙人影有如一条鱼儿破浪跳出,声音清脆又慌张:“天黑了么?天黑了么?天黑了么?”
第壹叁叁章 破日且破月(七)
对方说话的声音,莫名有些耳熟。
究竟是谁能够毫发无伤通过剑栅机关,声息全无藏身于他家水缸内,其意不明,也不知是敌还是友?
陆青苔吃惊之余,暗自苦想刹那,对方已经彻底跳出水缸,轻灵落到了地上,身子腾空扭转之际,掀起无数浪花,尽数泼向了持剑靠近水缸的少年。
陆青苔瞬间被浇了一头一脸,外加一身的水。
唯恐对方趁机相攻,他剑横于胸,飞快后退数步,用力抹了把脸,再凝神相望过去。
对方赤足裸臂,破乱衣衫勉强裹住起伏身段,却遮不住胸前一抹玉洁丰柔。
女人!观其模样,好像还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子。
见她长发过腰,好似水草张扬,脸蛋红润水灵,胜过桌上摇荡烛光。
看清了对方的脸,同时,陆青苔也看到了她的眼睛,睁着大而深的弧度,眸色黑白分明,眼神清澈如水。
与日里所见,一模一样的黑亮眼睛,与日里所见,不太一样的饱满美丽面孔,令少年疑心陷入诡异梦里。
少女非常慌乱地,掠过他身边,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匆匆跑到他刚刚打开的窗子边,探头朝外面,望了又望,忽然跳脚欢呼道:“天黑啦!!天黑啦!!终于天黑啦!!是迷娘赢啦!!”
她跳着,笑着,手舞足蹈转到陆青苔面前,仿佛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眼睛直直望住他道:“小兄弟!你可不能反悔哦!!你没有找到我,在黄昏这前,你没有找到我。我们曾经击掌为盟,你不会忘记罢?”
“迷,,,迷娘?!你居然是与我玩捉迷藏的那个迷娘?!”陆青苔咬了咬唇,持剑的手微微颤抖着,脸色铁青:“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跑到我家里?你不经允许,跑到我家里做什么?!”
少年近乎发狂的吼声吓坏了迷娘,她迅速安静下来,认真凝视他好像无比愤怒又隐含奇异惊恐的表情,怔怔反问道:“你家?小兄弟,这是你家么?”
“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么?”迷娘迷惑的模样,就好像一只迷路的温顺白兔,伸着细小的爪子,慢慢抚平陆青苔心里紧绷欲断的弦。
“小兄弟,你千万别生气哦,迷娘只是想找一个不容易被你找到的好地方,然后就发现了这里,因为迷娘最会游水,所以就躲进了你家水缸,,,,”迷娘小心翼翼地,开始解释。
第壹叁肆章 破日且破月(八)
迷娘一心想着如何隐藏起自己行迹,好叫少年无可寻找,等到陆青苔宣称游戏再次开始后,她拼足了力气是连奔带飞,迅速脱离他身边,能有多远,就跑多远。
未料到迷娘误打误撞,使劲往枫树林深处钻,竟无意发现陆家宅院。周围剑栅连成一圈,锐气森寒,又怪异,很快吸引了迷娘注意。
她迅急来到院外,叫了好几声,里面都没有人应。
迷娘猫起腰,透过剑栅空隙,看到里面的院落很是安静,又隐秘,迷娘忽然福至心灵,感觉这房子似乎是个用来捉迷藏的好地方。
于是,迷娘硬起头皮,围绕着小院转了几转,没有发现门,正是满怀失望之际,没料到她揣在怀里的王子断剑,忽然飞出剑鞘,对准那排剑栅轻轻碰了碰。
生出利芒的断剑剑尖猛烈划过陆家剑栅,严密剑栅仿佛接收到什么指令,分别向两侧整齐分裂,现出小小院门。
迷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楼上楼下跑个遍,依旧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倒是一眼看中陆家大水缸,口儿宽来腰儿圆,稳稳当当立在灶台边,正适合她作藏身用。
她躲进水缸里,等着陆青苔来寻自己。
水中望不见天色,也不明白时辰如何计算,在陆青苔没有找到自己之前,迷娘根本不敢出来,她慢慢缩成一团,窝在缸底,迷糊入睡。
若不是陆青苔以镇邪铁剑击动水面,剑气渗起水波,唤醒迷娘,真不知道,迷娘这一睡,会睡到何时才了。
陆青苔听迷娘一五一十说出经过,似乎毫无隐瞒,心情平静许多,只是脸色依旧紧绷得厉害。
迷娘只道他怒气未消,赶紧赔礼道歉:“小兄弟,实在对不住,我光顾着捉迷藏,不小心将你家的水缸弄脏了,你放心,迷娘会负责洗干净,再换满水!”
迷娘说着话,转瞬两手抱起水缸,大步走出房门。
陆青苔愣了一愣,来不及开口阻止,旋即看到迷娘动作异常干练地,将水缸放在胸口微微倾倒,那泥水均匀如细致流泉,徐徐洒进院落里焦干老树,花草地中间。
陆青苔看她熟门熟路,明显做惯了家事,心里微微一动,想要问她些什么,迷娘已经越过火热剑炉,去找他家水井。
一口千年水井就在剑炉背后,铸剑不可无水,纵然是大旱之年,陆家火炉亦维持着不熄不灭,都多亏得这口古井护佑。
迷娘摇起井绳,一桶接一桶,一滴水不漏,尽数倒进水缸里。
陆青苔悄然走到她面前,望着迷娘接水,奇怪发问道:“你怎么这样大的力气?”
“我家主子教的。”迷娘想起连真,不管她是提水,或是做饭,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