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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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杂文-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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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 《散文杂文》

 
  
  
   
西江月

 
 
  这是露营。所谓一夜不眠的露营。妹子,你在吟诗。我在写诗。一直写回远远的唐朝去,空山不见人,野月当空,浮云当头,绝壁当前耸立。不远处正横过一道飞帘,把夜雾的清凉溅湿我们的衣襟。冷月浸透我们的衣衫。长袍,风却从四面八方把它吹干。妹子,你视我仁立于荒野的营火前,你知晓我在想些什么? 
  长袖纷飞,白衣纷飞,白衣 
  寒泉流到山下去要多少时候呢 
  没有梆声,你一次又一次地等待 
  你期待的什么?妹子,不,不,你不会这么问。寒泉铮纵,夜风也铮纵,于是你纤纤十指也铮纵起来。火光熊熊地红了你白色的罗衫,你秀眉紧皱,啊啊回眸烟波,冷月元声,好一阕十四桥!铮纵歇处,啊妹子,你我皆默然。 
  鸡鸣  雾弥漫  烟弥漫 
  朦胧的是一夜的月亮 
  有人一夜吹萧 
  这是古韵,这是绝响啊绝响。当最终的休止符仍然湮远,妹子,你便是清笙幽磐的瘦石孤花。我的萧声呢?那哀哀凄凄非常李煜的洞萧,能否把峭壁吹出棵故乡的梧桐来?坟空,碑冷,落木萧萧,我们是被家乡远逐,空望东方,戊守营火的异客。可是望断天涯,你又能望着些什么? 
  于是风都老了,很平静 
  于是茅花都老了,映着东方的赤红 
  于是剑老了,在鞘里茁长着寂寞暗青 
  萧声迭止,倏然传起凄厉的“萧湘夜雨”,一声声,一丝丝,妹子,你的明眸我的双瞳都浸在一泓清泪中。那是故乡的哭声,音色转向低柔,刀风是另一首尖拔的小调,你说是二胡,奏自故乡;我说是琵琶,响自江湖。蓦回首,无人在后;是谁?是谁?是谁在笑,在说着脆亮的京片子: 
  我很想再拉我的二胡,故国的悲痛 
  但你们都不是知音人 
  我醉时你们全力把我摇醒 
  月亮不自然地肿胀着。我和你更争着说话。我说我们爱听,你说我们都一并醉吧。于是我吟起“多想跨出去一步即成乡愁”,你唱起“到底月色可不可以扫”;你吟着,我念着,我念着,你吟着。于是我说着你也说着你唱着我也唱着。我们都竞相表达。此时那低迷的歌声又再荡起: 
  村上有许多挽奢的小童,笑道: 
  水牛漉漉地从河里冒出来 
  黄昏落雨了,那剑客又醉醉地走过了 
  呵呵,小公子们都唱在我背后 
  啦啦啦(七岁时我已学会了吹萧 
  后来提枪搠下了十来个胡羌) 
  勿思乡,勿思家,白衣 
  你仅是漂泊子江湖外的 
  心里长满了白发的剑客 
  休休,要奕棋的都奕棋去吧 
  要练剑的都练剑去 
  醉的是我,笑的是你 
  就在这儿躺下来吧,白衣 
  上面的天空很蓝很阔 
  染红的是你的城,哭倒的女墙 
  芦花老了,白花在风中微颤 
  你的眼追着一只长空的雁 
  你的剑悲哀地理葬在鞘里 
  风霜延长你的眼角与唇边 
  你看看你的掌心吧,白衣 
  弥漫了厚厚的空茫 
  于是你想哭了,白衣 
  你的剑也哭了 
  你的箫哭了一夜 
  你就想这样地飞渡那座山 
  但你只能干着高梁 
  曰:卿且高歌,卿且放歌 
  歌声渐沉,夜风回旋着被撕裂的情感。妹子,你我竞无语凝噎,执手相看泪眼!我们已无能追究歌者为谁?弹者为谁?只知家在云外,江湖寥落,知音人仍在!露仍重,夜好浓,我们己如斯狐绝,不得不互相依傍,于火前取暖,井同哼着一首歌,在露营的山上,有水声,有火光,有冷月,有你和我。 
  草虽然都很柔软,但已枯萎了 
  无尽的黑幕中 
  远远燃起了一盏晶晶的灯笼 
  你的听觉只聆听一个方向 
  你的嗅觉只属于一种风向 
  坐下来啊坐下来白衣,你已经很累很累了 
  这是什么季节了,竞 
  如此沁寒,我忽然酒醒 
  在林边一直哭到夜落 
   
  稿于一九七二年七月甘三日,十八岁作品。于大马宋溪镇创办“绿原社”。 

  
  
  
   
Ru房

 
 
  这世间的热心人、热血人, 
  因曾受过挫、受通伤, 
  是以,就算在帮人、 
  助人、爱人之际, 
  也依然是冷冷漠漠, 
  装得冷冷淡淡: 
  不是只动心不动情, 
  就是只动情不动心; 
  就算动心动情, 
  也得要不动声色。  

  虫二无边

  肉肉肉肉肉肉肉床上竟会有那么多的肉! 
  那是血肉! 
  …切成一块块、切得一片片的冒著鲜血的肉! 
  血肉并不算奇。 
  但这些狠藉怵目的肉,不是放在锅中,不是放在厨里,而是放在床榻上! 
  一滴滴的血。 
  一堆堆的肉。 
  最令人诧异的是:竟然有三四条色彩斑斓的鱼,自鱼缸里爬呀爬的(不是游,而是像虫一般的屈曲著身子又放开爬)爬到竹床上,大肆啃吃那些肉块。 
  说来更奇,那些鱼,身体不及一个巴掌大,有的比一只拇指头还小,它们大曰大曰的吃了那么多的肉,但肚子一点也没有鼓起,亦不见发胀,令人想不透它们把肉都吃到那里去了。 
  当鱼吃够了肉,又爬回鱼缸里。 
  鱼缸当然有水。 
  但那是一种特殊的水。 
  不会动的水。 
  不能游的水。 
  冰。 
  结成固体的水就是冰。 
  冰当然冷。 
  可是这些鱼似不怕冷。 
  它们自行爬人了'冰缸',一钻,就钻进冰里,然后立即凝结了似的,一动也不动,而那破冰处也即行奇异地凝合起来:它们就嵌在冰块之内,清晰可见,活像自古以来一直都存身在那里。 
  …这是什么鱼? 
  能爬、吃肉、住在冰里?! 
  看到这里,灯就灭了。 
  房间又回复黑暗一片。 
  这本来就是间'暗屋'。 
  …伸手不见五指但自己的性命随时得拿捏在别人手里指掌间的‘暗房’! 
  冷血的伤口又在恶化。 
  他的伤口从会移动、扩大、繁殖,到会笑、会骝、会骂人,甚至变成了一张鬼脸,到现在,它们还让出磨牙的声音,稍加留意,便会发现这些‘伤口’正在咀嚼著咬噬著它周边霉溃中的血肉! 
  '妈呀!」但巴旺叫道,'这是什么毒,可怕得要爆炸!」小刀小骨和梁大中、但巳旺都不敢再等。 
  目前冷虚的伤显然已不能再等。 
  他们直赴第二座山: 
  暗房山。 
  …这四房山山势奇特,就算他们要到第三座山'酒房山」去找温约红求医,但也一定得先经过第二座山'暗房山」。 
  既然经过暗房山,小刀知道'老字号」温家也有一个高手住在「暗房里: 
  虫二大师。 
  小刀决定先要一探虫二大师。 
  …说不定'三缸公于」温约红不肯医? 
  …说不准虫二大师能医? 
  不管如何,他们叩响了‘暗房’的门。 
  门开的时候,扑来一片黑暗。 
  直至主人掌灯而出,他们才看清楚屋里的情形: 
  在目睹了‘心房’之后,但巴旺已怪叫不已:'天啊!'这是什么房间,真可怖!」现在他'有幸'目睹了‘暗房’。 
  '我的妈呀,我的天啊!」这回他震怖地喊了起来,'天下有这种地方,大恐怖了!」他总是夸张一些。 
  幸亏阿里没有来,他连看到一只鸟飞过都得'啊'一声的人。 
  所以但巳旺见没人跟他答理唱和,也颇觉寂寞。 
  夸张的人从来怕的是寂寞。 
  开门的人见是小刀,立刻燃灯。 
  烛光推开黑暗。 
  于是,他们就看见了: 
  吃肉的鱼、养鱼的冰,还有这掌灯的人,竟是一个只见他的脸却怎么也瞧不见他腰身的老和尚! 
  和尚的脸在惨澄色的烛光里,就像一团蠕动著的白坭。 
  小刀明明已吓得用力的抿看唇,但仍强自镇定,必恭必敬的上前叫了一声:'虫二大师,我是小刀。』当小刀离开'心房】要赴‘暗房’之际,曾事先告诫过他们:'主持暗房的是虫二大师,他早年自命风流,到了晚年,只怕脾气要比八九婆婆更古怪。』但巳旺几乎又要叫'妈呀'了。 
  …一个八九婆婆已古怪得教他受不了了,何况还有个什么虫二大师! 
  他真深憾他那几个结义兄弟没跟他一道前来,不然,就有闹子可瞧了;也罢,让他日见面之际,他倒有说不尽的惊险情节、谈不完的奇闻异事了。 
  '什么虫二?这种古怪的名字,不如叫「虫一」!』他那张口一朝不损人便准得睡不著。 
  梁大中笑了。 
  你把风月去掉了旁边,看看是什么字?'梁大中提醒他,'小刀姑娘不是说过吗,此人早年自命风月无边,光从名字,就知道他确是「无边风月」了。却不知何故,壮年时得了一场病,他从此远离武林,躲在「四房山」的「暗房」里收藏毒物性情乖僻,也不知他因何如此。'…原来如此。 
  但巴旺恍然大悟的说:'装模作样。'小刀忙道:'待到了‘暗房’,你可不要乱说话。'但巴旺吐了吐舌头,又露出了他那三只锋芒毕露的金牙。 
  一路上,他对小刀的话,无不言听计从,唯唯诺诺,咿咿哑哑。 
  小刀叫他不说话,他就不说话。可是在见著虫二大师之前,他还是可以说话。 
  他一向小事大夸张成了习惯,何况一上了'暗房山',明明好端端的大白天,却成了天昏地暗,但巴旺不小心一脚踩人烂坭里,登时又哇哇大叫: 
  '他妈的你奶奶的这是什么鬼地方伸手不见脚趾我去你老子的娘'梁大中'嘘'了一声。 
  但巴旺不明白。 
  他居然还说:『嘘什么嘘,我又不是在骂你,我是骂他个黑抹抹乌漆漆的算什么'梁大中小声的道:'我没关系。这儿有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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