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领旨。”
瑜江冷冷地看着她们,最后起身向前叩拜。作为比凌淑妃低下的妃子,她理应向高位下跪的。
就算冬天再冷又如何,宫里气氛不依旧暖和的喜气洋洋的吗?
瑜江只是没有想到凌淑妃的册封礼会隆重到这个地步,盛大到百官远远在外俯首称贺。
而允毅却在瑜江一个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连允憬也是,只留得司徒如仪一个人在那里观礼。
瑜江觉得很不妥,也很不安。可是她不知道出现了什么问题。
她感觉到了被动,一时间坐立不安。
允毅真的很信任凌淑妃。
册封礼后,大年夜的宫宴也交给凌淑妃全权操办。瑜江一向无权,用凌淑妃早先的话来说,只要好好的服侍皇上不就可以了吗?
坐在品竹台中,一个人。瑜江因为穿着极为保暖的衣料,丝毫不觉得冷,她喜欢这样的静谧。雪下得很厚,每一步踩上来都觉得踏实和厚重。
“珍妃娘娘的脚伤可是大好了吗?”瑜江闻言看过去,是司徒如仪正冒着大雪款款走来。瑜江淡淡一笑:“劳烦烈王妃挂心了。”
司徒如仪走进品竹台内,放下了油纸伞,笑道:“珍妃娘娘倒是愈发的闲了。”瑜江只是看着司徒如仪,并没有说话。
司徒如仪坐在了瑜江的对面,含笑道:“若是珍妃娘娘无人陪伴,妾身很愿意为珍妃娘娘一解寂寞。”
“怎么?看不住七爷,就想要来看住本宫吗?”瑜江笑得很美,她说得每一句话都这样的拨动人心弦,“想必这时七爷入宫来了吧?”
枉费她司徒如仪自诩聪明,在瑜江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瑜江继而凝住她,一字一顿,“本宫没在灵山上摔死,烈王妃是觉得可惜了吧!烈王妃真的是来看望本宫,而不是旁的吗?”
司徒如仪强撑笑意,“珍妃娘娘这话倒是有差了,妾身来看望看望珍妃娘娘,不过是妯娌之间的情谊罢了。”
“妯娌情谊?”凌淑妃的声音从来都是穿透力十足的,她彼时和允憬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笑看着她们说,“烈王妃这亲倒是套的挺近,就连给皇妃请安的礼数都给忘了不成?”
瑜江和司徒如仪转头看向来人,司徒如仪一眼看见允憬,继而盯住了凌淑妃。而瑜江在扫过一眼允憬之后,侧过了头。
凌淑妃含笑:“烈王妃这是不会行礼了吗?可要珍妃示范一次给你看?”
司徒如仪死死压住怒火,起身向瑜江行礼,“妾身,参见珍妃娘娘。”再转身向凌淑妃行礼:“参见淑妃娘娘。”
“起来吧。”凌淑妃没有在看她,而允憬却对她说:“你先回去。”
“七爷!”司徒如仪这回真是慌了。
可是允憬没有理她,她咬住嘴唇,只得行礼告退,然后迅速走下了石阶,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瑜江这时才缓缓从石凳上起身,向凌淑妃行礼,“臣妾参见淑妃娘娘。”
凌淑妃有贴身宫女流苏为她撑伞,而鹅毛般的大雪全顷刻飘落在了允憬的披风上。凌淑妃看着她,笑道:“不必多礼。”
“既然如此,小王先行一步。”允憬对凌淑妃说完,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她叫住,“本宫能在路上遇上七王爷也算是缘分,不如我们就和珍妃一起煮杯酒喝吧。”
允憬看了一眼低头站在亭中的瑜江,说:“多谢淑妃美意,只是小王着实不便奉陪。”
而凌淑妃没有再挽留,只道一句:“既然如此,那七王爷自便即可。”允憬不再多说,正欲迈步,却又再一次被叫住:“七王爷留步。”
是瑜江的声音。
瑜江捡起司徒如仪丢在地上的油纸伞,然后走进大雪中,一步一步走到允憬的跟前,将油纸伞递给允憬,说:“这伞是烈王妃之物,还请七王爷代为转还给烈王妃。”
允憬很自然的接过油纸伞后,说了一声多谢,然后走下石阶,最后消失在毛毛大雪之中。
凌淑妃站在伞下,看着全身沾满了雪花的瑜江,笑道:“珍妃你一贯会做好人,不过也真是奇了,每次你要被人欺压到头上的时候,本宫总能看到热闹。”
瑜江飘远的目光终于到了凌淑妃的脸上,笑了笑:“凌姐姐不是要煮酒吗?妹妹奉陪便是。”
☆、昔云楚楚(二)
凌淑妃没有说话,只是向品竹台内走去,流苏紧随在她的身后。于是,瑜江和凌淑妃两个人坐在亭中看着流苏煮酒,然后一杯一杯的喝下去。
“没想到凌姐姐也是这样的闲,臣妾还以为凌姐姐脱不开身子呢。”瑜江看着跳动的火星,淡淡地说。
凌淑妃笑道:“珍妃还是别说这样的话了,听着,可是怪酸的。”
“本宫不早早跟你说过了吗?珍妃你只要安心伺候皇上就是了。”凌淑妃将杯中的温酒一饮而尽,继而再道:“有些东西不让你碰,是有皇上自己的心思的。”
“难道凌姐姐觉得,臣妾是在巴望着那个所谓的大权吗?那不是皇后的东西吗?”
凌淑妃盯住瑜江的眼睛,反问道:“难道你就没有巴望过吗?上次静贤妃的事情,难道珍妃就没有因此而恨过皇上,恨过本宫吗?”
她说:“凌姐姐错了,臣妾不恨。”
瑜江放下酒杯,葱葱的玉指已经通红,她站起身来,一句一顿:“臣妾还是这样的一句话,若是凌姐姐心中有了计较,臣妾无话可说。”
凌淑妃的语气很淡,很轻:“你就不怕吗?”
瑜江凉凉一笑,说:“那凌姐姐你,不也是不怕的吗?”
大年三十晚上,宫宴热闹非凡。
而瑜江也如愿的见到了自己的父亲段政,她知道,事到如今的风口浪尖上,父亲对自己,怕是要有所交代了。
宫宴当中,珍妃不在,段太师也不在。而众人皆知,他们父女二人在披香殿内家长里短,一叙牵挂之情。可是事实有多冰冷,有多不堪,只有瑜江自己知道。
五年了,她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决定生还是死,去还是留下来。她不想知道,可是她不得不去接受这样的安排。
从一年前还战战兢兢,坐立不安的思虑、担忧,不就是因为自己已经知道,所有人的命运马上就要再度发生了改变了吗?她还有什么可怕的,从她决心为允憬入宫那天起,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原来此刻,已经快要走到风口浪尖上去了。
红芳将披香殿的大门紧紧关闭,只留下段政和瑜江两个人站在殿中。瑜江一步一步走到段政的跟前,径自跪了下来,缓缓道:“女儿谨听阿爹吩咐。”
瑜江只是没想到,原来走到这一步,竟然这样的快。
段政微倾头,威严无限地看着跪在面前的瑜江,他沉默了很久,只是看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段政才开口道:“瑜江,想必你已经很清楚当前的形势了吧。”
“女儿知道。”
面对段政,她只有认命。
她嘴角的笑容全是苦意,每一个字说得如此费力:“四年的精心安排,近日七爷已经在蕲州部署好了部队,只听号令下达,淮京城内也都是阿爹的人,而这次更是借助凌淑妃的册封礼,在宫内做足了准备,如今,就只待东风。”
段政叹了一口气,凝住自己的女儿,道:“若我们一举是将皇帝推下帝位,你待如何?”
她待如何?
瑜江她不知道,她哑口无言,她茫然地望着大理石地。见到瑜江的沉默,段政再问:“阿爹无法保证任何的事情都万无一失,若是有差池,你又待如何?”
她又待如何?
沉默,还是沉默。她不知道,她只能等着父亲的安排。从来都是。
“瑜江,你很聪明,我从来都没有看错你。”
瑜江淡淡一笑,看向自己的父亲,说:“若没有父亲,就没有今天的瑜江,这一切都是父亲给女儿的,所以女儿都但凭父亲吩咐。”
段政点点头,继而道:“五年前,你和七爷已经情根深种,我看得到,我段政的女儿没有被儿女私情牵绊,我也看得到。”
段政的话一点一点的拨开了瑜江的内心,暴露在空气中的感情,却让她觉得丑恶无比。这一切,何尝不是父亲一手一脚的安排?父亲何尝不是利用了七爷对自己的心意?
他的声音在瑜江耳边响起:“只要新帝登基,我一定会助你登上皇后之位。”
皇后?
瑜江俯□,叩了一个头,毫无一点喜悦之感,她木讷地开口:“女儿多谢父亲。”
“你不必谢我,我只是要你明白一点。”倏然,段政的语气又变得极为狠厉,他的话是渗到骨子的寒冷:“若是有一点差池,你不要怪父亲狠毒。”
瑜江闻言,反倒淡然,她含笑道:“女儿从一开始,就决心为父亲万死不辞。”
段政看着她,问:“你恨我吗?”
“女儿从不恨父亲,父亲若是要舍弃女儿,也是因为女儿办事不利,理应受到惩罚。”瑜江握紧自己的裙裾,一字一顿,“女儿无悔。”
瑜江是那样清楚,十几年前一场救命之恩,已经足够她为他赴汤蹈火,段政舍弃她这个棋子,她无话可说。
段政嘴角扯出了笑意,“你大可放心,父亲不会让这样一天出现的。”
“女儿相信父亲。”瑜江的目光不敢离开大理石地,只是静静地看着。
继而,他又这样告诉瑜江:“十天后,瑜江,还有十天。”
又是十天。
原来十天,就是可以让这个世界变得物是人非。
可是瑜江除了看着,没有任何的把法。如同五年前,她偷偷跑去刑场,看见付林海一家惨死在刀下,如同五年前,她立在付君泽的坟冢前,哭倒在允憬的怀里,如同五年前,她坐在马上,对允憬说:“七爷,我们后会有期。”
仿佛阻隔了千年百年,她知道,还有十天。还有十天,她就可以看到自己的结局,她不用再被阿娘的仇恨折磨的脆弱不堪,不用因为付君泽的死而耿耿于怀。她知道,十天后,她和允憬,允毅的结局究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