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纱窗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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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转纱窗晓-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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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忙不迭点头:“一定照办!八福晋果然才貌双全,寥寥数笔,线条干练疾徐,便将这负荆请罪之意尽数画了出来。”心中颇为高兴,我果然没有对八福晋的性格估计错误,敢于大张旗鼓如此行事之人,必是性格刚烈直爽,爱憎分明之人。以诚相待,坦然自若,再加上画龙点睛的“诡辩”,她倒有几分可能释怀。事实胜于雄辩,我没有失算。

    她略有些自得笑道:“从前我在宫里时,皇阿玛颇为喜欢我的画,常常唤我去乾清宫,亲自指点,南书房现如今还有一幅我十四岁时画的画!”

    我心念一动,问道:“可是那幅泰山观日出?”她惊噫一声:“你如何得知?”

    我顺道拍马:“那画挥毫泼重墨,笔笔见削峰,气势如虹。我起先以为是出自男子之手,却见篆印中有一“兰”字,还暗自琢磨谁家的男子取此香艳闺名,今儿才知是八福晋手笔!”

    她点点头,将画递给我,“你回吧,你说的话我记下了!”

    她毕竟是主子,只能言尽于此。我丝毫不指望她向我道歉,就此揭过也就罢了!我福一福转身出门,却听她低声道:“钱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人,我不曾令她以铁针伤你,日后你”

    我微一愣怔,想起刚才在院中见到被五花大绑的冯顺儿与钱嬷嬷,旋即明白过来,八福晋何以如此好说话,此次她并不是幕后导演,她也是为人利用。我点头道:“多谢您,日后有机会我会将此事禀明皇上。”她摇摇头:“不必!今日之事,是一笔糊涂帐也好,是被人暗中算计也好,我都认了!只怨自己识人不清,轻信谗言。”

    我不再多言,脚步匆匆就向外走去,心中乱成一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真正的敌人竟不是八福晋,此人必定来头不小,否则如何能收买八阿哥府上的亲信?

    只顾前行,冷不防迎面撞上八阿哥,正若有所思望着我。我忙福身请安,他笑道:“我送你一程!”说着,从随从手中接过灯笼与雨伞,自顾前行,我只得跟上。

    走出门外,八阿哥走近我身侧,欲与我共撑一伞,我连忙推托道:“雪不大,我喜欢走在雪里,不用伞!”他收了伞,吩咐马车先行,在头前等着。我的腿虽无大碍,却不能疾行。风寒雪冷,他与我默默缓缓前行,路边松柏迎风微微摇曳,偶有雪粒飘落,凉凉的风吹入脖颈,觉刺刺的冷。心里渐渐寒意森冷,他要陪我走到哪里?他不应该是陪伴我的那个人。

    “我”

    “你”

    我们异口同声,相视而笑,他微笑:“你先说罢!”我轻声道:“您回去罢,不用送了,今日之事,是我莽撞了,望您见谅!冯顺儿与钱嬷嬷也请您一并饶了去,毕竟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听人指令罢了!”

    他冷冷道:“那种背叛无德之人不值得你为他们求情!死有余辜!”

    我哑口无言,心里却微微惊凉。冯顺儿是八福晋安插在八阿哥身边的暗探,钱嬷嬷是他人安放在他们夫妻二人身边的奸细。他们的生活中充满了背叛与不信任。而这种背叛要用死亡惩罚么?

    说话间,他蹲下身子,拢雪成团,捏实了,用刀剜得中空,然后将灯笼里的蜡烛取出放进雪团中。一盏晶莹剔透、宛若莲花的雪灯笼玲珑呈现,托在掌心,跳跃的火焰映照出他的轮廓,有一种迷离的宁静。“你教我的,只有一次,我就会了!”

    我一惊,往后退去,却被他牢牢握住手臂。“你今天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说得都对,只有一句不对,我不立侧福晋,不纳妾,不是为她,而是为你。你曾经说过,让我等你长大,你会比她们都出色!你说我是皇子,必然三妻四妾,你不在意,只要把心留给你!如今你长大了,果然足够出色,你没有食言,我也没有,我的心一直给你留着!”他语气轻柔,却满是掷地有声地坚决。

    我忽然就慌乱而心酸起来,我是第三者,我是他与瓜尔佳采薇之间的第三者。可耻而无奈!然而,我只能可耻:“我都忘记了,我再也不是从前的采薇,您既然已经听到我说的话,必然明白我心中的想法。八阿哥,请您原谅我,我不能”哽咽轻泣,我欠他的,只剩眼泪可以偿还。

    他伸手轻轻拂去我脸上冰冷无奈的泪水,“你是恼我冷落了你么?这些年来,我不曾在你身边嘘寒问暖。事务繁忙不是好理由,可是,我只能如此。我知道你坚强,我也知道会有人做这些”他语气酸涩微滞,“我只为将来努力,我和你的将来。”

    我一阵心神激荡,他的抱负,他的野心,就这么在我面前坦露无遗。

    我想起十一月间,康熙爷令众大臣商议另立太子,众人“异笔同书”联名保奏八阿哥为储君。惹来康熙爷猜忌,反而将太子复立。此时的八阿哥其实已然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危险而不自知,内忧外患的他还有心情与我风花雪月?或者说,他与瓜尔佳采薇深情难弃?

    而鸠占鹊巢的我,注定要枉负深情,我该如何是好?

    他温柔地望着我,原本明亮而优雅的眼神变得忧郁而深沉,“我以后不会这样,会尽量找时间陪你,可好?”

    心神彷徨错乱,愧疚、亏欠、酸痛纷纷涌上心头。我只能大力摇头,一对对泪珠掉下来,急促而零乱。他急忙扔掉手中的雪灯笼,拥我入怀,天很冷,他的怀抱足够温暖,可他和风熏柳般的话语却令我心惊胆寒:“腿还疼么?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害!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选择嫁或不嫁!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名正言顺被她们嫉妒!即便三妻四妾,佳丽无数,也可以专宠!你等我。”

    悄然的罩住,越收越紧,狠狠勒进皮肉,我无法挣脱,只能任由它碎屑纷纷,幻化成无数个欲解不能的心结。心中迷乱而无助,明明空芜一片,却又像满当当装了一腔情意。现在的我,究竟是谁?明明不爱,为何会心酸疼痛?为什么轻易不哭的我,一遇见他就有流不尽的眼泪?

    只有一个字:欠。我欠他的,我欠采薇的。

    他柔声劝慰:“别哭了,嗯?我知道你有许多委屈,知道你在宫里过得很辛苦,我”他轻叹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玉色琉璃的眸子怜爱地看着我,里面带着丝丝抱歉。我的眼泪越来越多,低着头,止不住地抽咽颤抖。他轻托我的下巴,唇边泛着一抹好笑:“十九岁了,大姑娘了,怎的哭起来还像个孩子?”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替我解围的同时,只能让我无语问苍天:究竟是我的运气太坏?还是四阿哥的运气太好?为什么,我总是被“捉奸在床”?

    四阿哥只看了我一眼,眸中阴厉狂肆的冷瑟,瞬间就能冻僵人心,我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我无助地站在一旁,八阿哥上前施礼:“四哥,这么晚了还没安置?”四阿哥淡淡道:“趁着夜静更深,路上人烟稀少,蹓蹓马罢了,刚出府就遇上你,你不是也没安置么?”

    四贝勒府离八贝勒府不过数百米距离,我方才来时见过。肩上一层零落的白雪出卖了他,没有一个时辰的静立不动,积不下来这许多。

    八阿哥浅笑:“那是咱们兄弟有缘!”拾起地上的雨伞递给我:“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宫罢!”

    我一手接过,却觉手中多了一物,圆润光滑,被他握得久了,暖玉生香。是每年一枚的豌豆花戒指。现在这般情境,我怎么推托?只能握在手里,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我不断催促马夫快一些,再快一些。心中渐生疑惑。八阿哥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他要突如其来的对我“强行摊派”?为什么要提伤害二字,而这伤明显不是指腿伤?为什么我与四阿哥从来没有开始过,却人尽皆知?四阿哥似是有意在等我,有何意图?

    “的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越来越近,我呆若木鸡坐在车内,他居然追了上来?“下车!”冰冷简短的命令。马嘶车顿,我只得钻出车外。四阿哥吩咐马夫先行,那人无奈瞧我一眼,缓缓策马远去。

    寒风无情地呼啸而过,卷起了地面纷纷扬扬的落雪。他墨色的雪麾在风中猎猎舞动,席风卷雪,裹着阵阵凛冷拂向我。又是黑色,据说受伤的人会更喜欢黑色,因为躲在漆黑一角,去疗伤,看不见伤口的血腥,就不会害怕;走在漆黑夜里,去肆意,看不见世人的眼光,就不必压抑;站在漆黑的舞台,去素面,看不见自己的丑陋,就不用粉饰;黑色,让人拥有安全感。

    他自始至终坐在马背上,不发一言,脸色阴晴不定,黑眸暗涌如潮,深深凝视着我,似乎在挣扎着什么。空无人烟的街道,只有一盏马灯隐约摇晃,投射下一片清冷的昏黄光芒,使他双眸跳动的亮点带出了些许朦胧,宛然温柔。我恍惚迷离地望着他,心中涌起一种奇妙而熟悉的感觉。“子”洞的黑暗中,一高一低的我们,曾经如此缱绻对视过。

    终于,高高在上的他似下定决心,俯下身子,伸手给我,“上来!”我受了蛊惑般伸出手去,途中转向,落在马头上,这匹马我见过,十三的“踏雪”,他赠送的。

    如果我的命运注定要大起大落,一时高处不胜寒,一时低至尘埃里。那么,我希望由自己来选择。如此,高处的寒,低处的苦,我能甘心情愿。

    而你,即使于我而言如此特殊的你,也不能左右我的命运。我了解你。今日一时的心软动情,或者说是恻隐之心,日后会换来宛若寒冰的更多严酷。我忍受了“挥之则去”,绝不能再忍受“招之即来”。你不是已经将我拱手相让了么?

    我轻抚着马头,淡淡道:“这匹马不是送给十三阿哥了么?”我的言下之意,他自然理会得。那只手没有半点犹豫,倏忽缩了回去。我隐隐失望,他神色复常,眸色转为森冷。

    同一时间,我转身提步,他掉转马头,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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