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纱窗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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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转纱窗晓-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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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可以排挤掉赘事。

    我成了皇宫里的“三等公民”。等吃、等喝、等死。时光在等待中粘稠起来,我甚至不记得被囚禁了多少日子。只知道冬天快到了,屋内多了一架火盆。夜晚变得温暖明亮。

    某个阴霾欲雪的下午,我从噩梦中惊醒。梦里的我身着凤冠霞帔,指着八阿哥破口大骂,康熙爷满意微笑。后来,我一身潦倒躺在雪地里,八福晋指使两位钱嬷嬷不停在我身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雪,是血色的。的a8

    十三迫切地打量我:“采薇!”。我身子一震,从地狱回到人间,十三轻轻揽着我:“才不过一个多月,你清瘦了许多,何苦呢?”

    我下意识问:“今日初几?”十三轻叹说:“十一月十六。”

    我恍惚道:“哦,快了,还好。”十三无比担忧:“采薇,你对皇阿玛坦言吧!我去求过他,他答应只要你说实话,既往不咎。”

    招安。我低头不语,招安?我招了只会更不安!十三蓦然抬起我的下巴,我被动地迎视着他那双盈满不解与愤怒的眸子,“你是不是非得这么作践自己?非得令亲者痛、仇者快?他害了你,你还维护着他做甚?余情未了,也不该以命相偿吧?”

    无话可说,词穷的我,怎么努力也微笑不出来。我根本也不欲辩驳,不理解就是不理解,解释无用。沉默不语,是唯一的回答。

    他恨恨离去。我悠悠独坐。

    他们永远痛快淋漓,想爱就爱,想恨就恨,为所欲为。而我不能,我勇敢地爱过,结果证明我的付出是枉然。我坚强地舍弃过,然而在我舍弃之前,已然被人弃如敝履。我狠心地拒绝过,于是我被无情地惩罚。

    直至最后,平静也成为奢望。我还能怎样?顺得哥情失嫂意?难道要活得不心安,死得莫名?

    他们不再出现。果然,他们是康熙爷有意放进来试探我的。

    照顾我的人变成原本该在河北替姑姑守灵的红姑。她与苏茉尔一样忠诚,不会被收买。

    她以指代笔在地上写:你忘记姑姑交待过你的话?要对皇帝诚实!

    我微笑:“红姑,姑姑也说过,她一生中只有诚实的话和不想说的话。我没有撒谎。”

    她无声叹息。

    抖空竹。我试着“满天飞”、“风摆荷叶”。“飞”时被从高空落下的空竹砸到,只来得及侧头避开,重重落在肩上。

    无妄小灾,却让我领悟了一个道理。如果空竹掉下来时,不是避开,而是直接将手中空竹甩出去,是不是更好呢?换而言之,如果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将祸源除去,斩草除根,釜底抽薪。我就是祸源,是薪。

    我的存在,不合理。一个三百年后的灵魂,有着卑微的身份,出色的容貌,在这样纷杂繁复、处处危机的皇宫,想要独善其身,犹如痴人说梦。

    长亭道,一般芳草,只有归时好。

    当空竹终于不再失去方向胡乱砸向我时,初八款款而至,腊月。这一个节日,康熙爷曾经欲置我于死地,也曾重新宽容待我,给我自由幸福的承诺。这一天,与我有不解之缘。

    有月而无风的夜晚,月牙儿半圆,苍白之月,晕染淡淡哀伤。

    悄无声息,进来一人。除了师傅,不做第二人之想。他语气淡淡:“想好了没?”

    我淡淡问他:“师傅,皇上还是不肯当面听我解释,是不是?”

    他微微颔首。我微笑:“师傅,皇上已然不信任我了,他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不想说事儿,只想说话!”

    他声音微颤:“你这个死孩子!”我继续说:“师傅,我向来不瞒您!您倒是替我想想,我若依皇上的心意行事,且不说他信不信我,那些人肯放过我吗?皇上尚且会说,他不在宫里的日子,没准哪天我死了都不知是怎么回事。与其如此提心吊胆地活着,不如一了百了!”

    他不再说话,将手中药碗递给我,黄褐色的药汁氤氲着热气,可算我的老朋友了。我一手接过,不自禁地颤抖,贪生是人性本能。我也曾喝过一碗“毒药”,是为了生死相许的他。而今日,我是为谁?为自己。

    我告诉自己,只有把握“生”的意义与方式,才能决定“命”的走向。否则,断之。

    药尽,口有余甘。良药苦口利于病,毒药润口害于命么?

    师傅轻声说:“有人要见你,药性一刻钟后才会发作。”他退了出去。屋内无灯,惟有一盆炭火,燃着红红的火苗,隐约可见门前立着一道黑影。

    心神大乱,我呆愣地坐着。他缓步上前,一步一步,沉重而坚定,向我而来。

    我转过身子,面壁而坐。月光倾泻的苍白色,将他的背影投在墙面上,冷漠而斜长的背影,逼得人透不过气。

    “薇薇”他艰难开口。

    刹那间,那些硬生生被埋葬,没有发酵,没有腐烂,而是更加鲜血淋漓的过往,无边无际将我淹没。不是厚积薄发,是厚积厚发,带着我所有的不忿与伤痛喷薄呼啸而过。

    他的声音泛着一种空洞:“你曾经说过,若有一日你站在无底深渊前,让我一定要推你下去!我记得”

    难得,你还记得。我盯着他的影子,无声冷笑。

    “若你一定要死,只能死在我手里!”

    一阵心悸,心中滑过一种奇异的甜蜜。

    他走到我面前,幽深的眸子,亦是无边际的空洞,像缺失了灵魂:“大内密药有许多种,鸩酒、鹤顶红、孔雀胆、钩吻。任何一种都无必解药方,况且我根本不知你服用的是哪一种。胡凡明说,若强行解毒,不死也成废人,或瘫痪,或五脏六腑尽毁。过的是苟延残喘、痛苦万端的日子,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也会必死无疑!”

    他淡淡勾出一丝微笑,他居然在笑:“薇薇,我知道你不愿让我救你出宫。你拒绝了莫日根,不是么?我更不愿你如同废人般窝囊痛苦的活下去。皇阿玛不肯原谅你,你曾救过我,他允许我见你一面。所以,我带了另一种毒药,摧心散。胡凡明说,或许能以毒攻毒。只不过这希望犹如摘星揽月般渺茫,若不成,会死得痛苦之极!”

    他娓娓而谈,恍惚迷惑的微笑掩不住丝丝缕缕漫延在眸中的绝望。

    他从腰间摸索出一把匕首,泛着幽幽的蓝光,冷光迫人。

    他的声音纫执而微凉:“你无须担心,若不成,我会亲手替你了断!不教你受半点痛苦!”

    我很想问他,既然明白我,为何不让我彻底心灰意冷离去?为何要来见一面?我们已然错过许多,不在乎多错一回。然而,我已然语不成声,泪如雨下。

    他一直紧握成拳的左手,摊开来放在我面前,一颗玉白色,如同珍珠般美丽的药丸,莹光熠熠,光华四射。

    我咬着唇,浑身颤抖,勉强开口:“不要!”你终于不再高高在上了么?

    他不说话,只将药丸纳入口中,定定凝视着我。那双黑眸,盛满决绝与荒凉,它们终于不再冷漠无情。

    我大惊,伸手去掰他的嘴。他俯低覆上我的唇,我不敢犹豫,启唇相就,药一入口我就知道中计,蜡封的药丸。

    我恼极,怨自己总是棋着一差。拼力欲推开他。他辗转霸道,炽热的唇吞坚决吞噬了我的呼喊。心跳与呼吸都不复存在,天与地也消失不见,只有他唇舌间浓烈炽人的气息,柔情馥郁,让我贪恋迷失。

    我回吻他,以奔放而热烈,无法拒绝的缠绵。他狂肆霸道的舌掀起喧然涛浪,我如同一叶扁舟,随波逐流,起伏由他。

    只此一次。他的失态告诉我,机会有多渺茫。他为此付出多少艰辛努力,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最后的最后。

    泪水在唇间流淌,冰凉,咸涩。这个吻,绝望而疯狂,伤楚凄凄。书写着我们凄楚的过去,无望悲哀的未来。

    胃中翻江倒海剧痛起来,我忍不住扶着腰蹲下身去。他揽紧我,将我拥在怀中,紧贴他的心口:“薇薇!我,在。”

    他轻轻抚过我的脸,手心濡湿冰凉,指尖微颤,温柔徘徊在我的眉间、唇边、耳畔,每一次轻触都流淌着眷恋不舍。他深深凝望着我,眸中暗光流转,愈见幽深,柔情缱绻。

    我恍惚痴恋地望着他:“他们都待我很好,我不愿意左右为难,我不能负了他们。然而,说到底我是不愿意负了自己,我想要心无愧疚地活着。你曾经问我,何以能够笑容清澈如水?你曾经赠诗一首,问我:红颜云易改,可似水常清?”

    我吸一口气,强忍不适,勉强说:“我的回答是可以。只是这样的清澈,需要心灵的清透与自由,不能背上沉重的包袱。所以我只能如此。”

    他的眸中波光闪动,紧抿的薄唇轻微抽搐着。

    我轻吁微笑:“我还是原来的我!”

    一滴清泪,顺着他的眼角,缓缓滑落,悲怆和痛楚在他眼中一点点漫延。一滴,两滴,渐次汹涌,无声滴落,滚烫灼人,染湿我的脸颊。他哽咽难掩:“薇薇,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泪水泛滥,坚强撤退。一切不敢想起冰封的尘事,如决堤的江水般,汹涌泛滥。

    我其实是知道的。而你不知道。

    那些敲打在屋檐的桃红蕉绿,那些在风中呜咽的情思,都是我不敢碰触的伤痛屈辱。爱未断,情已伤,回忆悲凉。

    那些岁月静好,是我用多么艰难固执的力量平复心境,得来的“好”。我只是不断在心中重复“敝履”二字,让自己不再想起你和那些事。

    竹笛折断,曲音不散,那首伴我无眠、无声岁月里的相许,常常萦绕在心间,不思量,自难忘。

    我假装不记得,假装忘记,狠狠埋葬。时光的流转却让这些死而不僵的余孽,生长出一枝疯长的藤蔓,斩了草,除了根,春风不吹,它也兀自生长不休。我说它不知名,然而我其实是知道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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