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李家郎君?!”
丽娘正要回答,杜拂日忽然道:“你从头说,从昨天迷神阁开张说!”
“是!”丽娘小心的应了,略想了想,道,“昨儿个阁里重新开张,云娘子早便告诉了妾身阁里会来许多贵客,叫妾身务必应酬好了,因此妾身梳妆好后,见到从前来过两回的李家郎君——就是赵郡李氏的李家十一郎!他带着几个面生的客人早早到了,当时还有另几位贵客也到了,云娘子正招呼那几位贵客时,李家十一郎便说先到妾身的院子里去坐一坐,妾身见云娘子忙着,想着昨儿阁子重新开张,断然不能扫了他们的兴致,便依言带了他们过去!”
“只是没想到李十一郎并那几位客人到了院子里却只吩咐取了些酒菜,让妾身弹奏了几支曲子,聊了些坊间之事,后来前面来消息,说十六娘要登台献曲,李十一郎就说要过去,可他带来的客人里面有一位喝得大醉,妾身也只好任他在妾身的榻上先昏睡着”丽娘面色苍白,咬着唇道,“前面敷衍到了子时三刻后,李家十一郎替妾身解了围,让妾身陪他回院子,当时旁边人还调笑了几句,妾身妾身便陪了李十一郎一晚,今儿个早上,李十一郎穿戴毕后,说要洗尘香,妾身就着人去小云儿那边取了!”
秋十六娘变色道:“这么说早上坊门才开的时候,李十一郎并未随众离去?”
丽娘点一点头。
杜拂日凝眉深思,燕九怀在旁却不耐烦道:“这李家十一郎是谁?”他对长安贵族子弟并不熟悉,秋十六娘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就是李子反的弟弟,李含!”
“尚东平公主的那一个?”这道圣旨是前不久下来的,因认识元秀的缘故,燕九怀当时倒是留意了一下,顿时吃惊道,“那宫里面的东平公主”
杜拂日眯起眼,忽然道:“贺夷简初到长安头一次遇见元秀公主,那时候你恰好插了手,后来你把他骗到了平康坊中喝酒中间贺夷简的随从认为你会对他不利,因此飞报贺怀年——当时贺怀年在什么地方?”
“是他!”燕九怀性格飞扬跳脱,当初捉弄贺夷简、助元秀脱身之事早就被他忘记到了九霄云外,如今被他提醒才回过了神,跳脚叫道,“那一次贺怀年正在隔壁醉绡楼里请了柔娘陪着李十一喝酒,这还是他先赶到东市附近,又赶到迷神阁后见我们把酒言欢,自嘲说的只是当时那李十一没有跟过来!”
杜拂日淡然道:“这便是了,昨日迷神阁重新开张,所有客人都是凭着帖子才能进的,虽然按着帖子等级的高低可以带其他人进去,但一群人若没有一张帖子定然是难入的。”
燕九怀握拳怒道:“那李十一如今在什么地方?我这便寻了他出来!”
“如今他恐怕早就藏起了行迹,此外此人身份特别,不可轻易动他。”杜拂日漠然道,“他是李复堂弟,东平公主未婚夫,而且其父对李复有抚养之恩,李复此人重义,否则也不至于在长安少年中名望如此之高,若他被逼迫,李复必定要出面求情!如今新君未定,诸镇蠢蠢欲动,长安不可再乱!”
燕九怀皱眉道:“那么那位公主殿下怎么办?”
“李十一所助带走元秀公主之人想来与河北脱不了关系。”杜拂日沉思片刻,缓缓道,“此事明面看起来最有可能出自贺夷简,但也未必!”
秋十六娘到此刻插话道:“听杜家郎君的意思,是贵主如今虽然行踪不明,但想必无大碍?”
杜拂日颔首:“对方特特将我调开,又迷倒燕郎而没有杀他,这样带走元秀公主,自然是另有所图,目的达到前,贵主当是安全的。”
“如此便好。”秋十六娘叹了口气,“方才薛娘子还问起了贵主我只骗她说贵主如今正与你一处薛娘子才勉强住了声!”昨晚元秀在迷神香的作用下恍恍惚惚的被杜拂日带走,薛氏等人接着也被制服,一并关进了迷神阁,但薛氏仰慕秋十六娘琵琶之技多年,这一次又是专程前来捧场,秋十六娘对她便客气几分,方才还特特去看了一回。
“那可不一定!”燕九怀最爱拆杜拂日的台,此刻便冷笑道,“十六娘,你可别忘记,那位公主殿下可不仅仅是公主,还是个年少美貌的女郎!何况如今她的兄长自身难保,一场宫变里面没了一两个公主,想来杜老狐狸心怀天下是不可能为了她大动干戈的,所以谁会知道这位贵主会遇见什么事?”
见秋十六娘脸色一沉,燕九怀嘻嘻一笑,跳远了点复叫道,“当然,若是带走公主的真是河北的人,忌惮着贺夷简或者不敢动她,可这会公主不会已经被送去河北了吧?”说着他对杜拂日做了个鬼脸,幸灾乐祸道,“师兄你快要戴绿帽了,居然也不变一变脸色?这般无趣,我想贵主若不是为了太上皇的缘故,当初是怎么也不肯下降于你的!”
杜拂日任凭他讥诮,神色淡然道:“派人先去搜了修政坊!”
第三百四十一章 家国(五)
对于年仅十岁的徐王李佑来说,十年的深宫生涯以及生母盛才人的殉葬虽然使得他比寻常十岁孩童要沉稳与沉默许多,但丰淳三年七月初的这一个夜晚,他与绝大部分十岁孩童一样,听着外面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缩在董不周的怀里瑟瑟发抖——延英殿原本就靠近玄武殿,当玄武殿被点燃之后,高大巍峨的宫室在烈焰之中呻吟着倒塌的经过,因着距离太过临近的缘故,听都听得清楚。
董不周浑身颤抖,但却依旧死死将他护在了怀里,喃喃的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还是想要安慰他,这一夜漫长的让李佑恍惚间以为是已经过了几十年。
天亮的时候,浓郁的木材焦味传遍了整个延英殿,沉重的甲胄声碾过了丹墀,为首的禁军统领面容陌生,他以沾染着血迹斑驳的长枪挑开重重纱幔,看到了延英殿最深处的主仆两人,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徐王殿下?”
李佑默默点了点头,下意识的抱紧了董不周,董不周鼓足了勇气,大声喝道:“你们你们大胆!知道是徐王殿下,如何还不行礼?”
那群禁军闻言,俱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主仆都是心中冰凉一片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笑过之后,那为首的禁军统领却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一本正经道:“末将穆汤,参见徐王殿下!请殿下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有他带头,身后众卒都嘻嘻哈哈的行了礼,李佑勉强道:“平身!”
穆汤站起了身,笑眯眯的道:“哦,对了,末将到这里来,是为了告诉徐王殿下一件事,那就是丰淳无道,致使黄河沿岸生灵涂炭,因此邱监与杜相将他废了,但念其究竟是宪宗皇帝骨血,将尊其为太上皇,不日移居南内如今群臣正在议立新帝,殿下说不定,也有可能承位哟!”
说着,几人彼此对望,皆笑得意味深长。
李佑明显的感觉到了董不周的手一抖,他抿了抿嘴,低声道:“你们出去吧。”
穆汤听了,也不生气,笑着抱了抱拳:“殿下既然不喜我等在眼前,那么我等就先退出寝殿,只不过,如今群臣还没议出新帝人选,邱监担心殿下安危,故此派我等前来保护殿下,却是不能远离的,还请殿下,也为了自己的安全,莫要随意乱走,请只在延英殿中嬉戏便可!至于太液池、蓬莱山,却也太远了点。”
他有意咬重了嬉戏二字,那毫不掩饰的嘲讽让李佑目中本能的露出了愤怒之色!
但穆汤却大笑着带人出去了。
“殿下!”感觉到李佑剧烈起伏的心情,董不周吓得赶紧将他放开,一遍又一遍的替他抚着背,念叨道,“殿下万万息怒!如今如今情势危急,便是看在了盛才人的份上,殿下须得爱惜自己的身子!”
“方才那人”李佑喃喃道:“寡人寡人乃是王爵,他、他们竟然敢!”
李佑虽然性情安静,怎么说也是宪宗幼子,他的生母盛才人,在世的时候最得宪宗皇帝喜欢,宪宗爱屋及乌,对这个幼子也是极为宠爱的,所以他生来性。子比宪宗其他子嗣要宁静,但宪宗在时,宫中却也无人敢轻慢于他,到了丰淳的时候,王子节惯于八面玲珑,自然更不会让他受冷落,如此也与元秀一样是锦绣堆里长大、听惯了阿谀奉承的,几时被人如此无礼过?
这会竟气得全身哆嗦!
董不周从前虽然是伺候过盛才人,盛才人从进宫起便一直很得意,从没失过宠,一直到了殉葬也是极荣耀的,但他进宫却比盛才人早多了,虽然不曾见过王太清,却是见过曲平之的跋扈的,那个时候王太清才诛了不几年,曲平之取而代之后何尝不是骄横成性,连宰相杜青棠都敢当朝出言不逊似董不周这样当时才进宫的低阶小内侍,虽然因与曲平之出身相同,并没有被格外为难,但在他面前也是战战兢兢——再者他怎么也是奴婢的身份,对穆汤等人的嚣张倒是觉得并不奇怪,只是这会见李佑如此愤怒,也不敢多言,只能慢慢的哄着他。
好在穆汤等人固然嚣张,但邱逢祥似乎并没有为难宗室之意,膳时一应菜色竟与平时一般无二,只是李佑发怒了一回,恰好饿了,因着宫变的缘故,延英殿里昨儿受惊许多宫人都冒冒失失的跑了出去,结果后面一个也没回来,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这会只有一个董不周在旁伺候,他既然饿了,年纪又尚且未长成,便按捺不住不待董不周来布,自己伸手去取箸,却听董不周紧张的叫道:“大王且慢!”
李佑一怔,却见董不周抢先拿起了牙箸,露出狠狠心的神情,颤抖着手去夹桌上膳食
李佑顿时瞪大了眼睛!
董不周心惊胆战的将膳食皆尝了一遍,又过了半晌,察觉无异,这才露出欣慰之色,将自己手中的箸递给了李佑,笑道:“殿下,如今非比寻常,还请殿下用老奴的用具,以策安全!”
“董伯,多谢!”李佑沉默半晌,接过了他递着的牙箸,此刻他早已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