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元秀不掩语气中的厌恶,“上回见过一次,说的都是诛心之言,若非身边有人拦着,本宫早就遣人乱棍赶打出长安了!李淳风何等惊才绝艳?这长生子”
“他说了什么?”贺夷简饶有兴致的问道。
元秀如何肯告诉他:“你不必知道。”她想了想,忍不住道,“这长生子到底有什么手段,怎这许多人都这般信他,几乎拿他当做了陆地神仙来看待?”
上回在清忘观里,元秀因逆了长生子的意思,玄鸿并薛氏都是勃然大怒,当着长生子的面斥她甚重,为此元秀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与薛氏翻了脸,到现在都有些别扭着,这会在贺夷简处又听到了长生子之名,顿时蹙紧了眉。
“此人医术甚是高明,我记得自己幼时确实先天不足,整日虚弱无比,到他手里不过随手开了几个方子,连着喝了小半年汤药便渐渐如寻常孩童般。”贺夷简沉吟了片刻道,“除此之外,他的占术似乎也极为厉害,这也是父亲相信他的缘故。”
“占术?”元秀有点狐疑的问道,“当真厉害?可有事迹说与本宫听一听?”
贺夷简嗯了一声:“譬如今年关中及整个北方少雨,他在去年就已占出,是以去年冬末时河北调动民夫昼夜赶工挖掘灌溉沟渠,却是免了这场灾祸。”
提到此事,元秀抿了抿嘴,沉默下来。
贺夷简奇道:“阿煌怎么了?”
“去年本宫封邑上面”元秀才说了一句便警觉住口,顿了顿,道,“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看穆望子与本宫到底是什么关系,再决定杀与不杀他?”
“阿煌的封邑怎么了?”贺夷简饶有兴致的问道,“若有什么为难之处,何不说出来,我也好替你帮上一把?”
元秀不屑道:“本宫的嫡亲兄长乃是当今圣人,何须你之帮助?”
“圣人身居至高有时候行事反而不能恣意。”贺夷简慢条斯理道,“阿煌不说,又怎知我助不了你?”
“你似乎可以走了。”元秀蹙眉道,“穆望子确实被本宫软禁在此,本宫不希望他与此宅外的任何人接触,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贺夷简轻叹一声,似乎默认了,元秀正要扬声唤人,手背上一热,却是被他按住,她蹙眉:“你做什么?”
“今日天气甚好,阿煌既然出了宫,不如顺便去乐游原上携手一游?”贺夷简说到携手,手中越发用力攥住了元秀的手,元秀挣了几下都未能挣开,沉声叱道:“贺郎!你逾礼了!”
贺夷简不在意的道:“逾礼便逾礼,我本不是守礼迂腐之人!”
“本宫若是偏偏不去呢?”元秀冷冷问道。
“那我在这里陪阿煌坐着也是很好的。”贺夷简爽快的道。
室中片刻寂静后,元秀缓和了语气:“本宫有些话想交代穆望子。”
“我陪阿煌进去。”贺夷简微微一笑,“阿煌,可不是我说你,这穆望子固然手无缚鸡之力,但这世人却并非武人才能作恶,阿煌心思单纯,以后还要谨慎提防他的好。”
元秀心下也是颇为恼怒,但听他这么一说,面上却作出淡然之色道:“若没有贺郎你与夏侯在,他又怎会来欺瞒我?可见恶人未必是武人,但武人作恶却比常人更甚!”
贺夷简轻笑了一声,感觉到元秀挣扎,犹豫了一下,到底松开了她的手,元秀起身追进里间,过了方才穆望子临帖的明室,最里面的卧房却是半明半暗的一间,她一进去,还没来得及对穆望子兴师问罪,却已经嗅到了一阵血腥之气!
元秀吃了一惊!
胡床上,穆望子满不在乎的冲她扬了扬已经被鲜血染透了大半幅的袖子,神态轻松道:“为人所迫不得不骗贵主前来,致贵主于险峻之中,穆望子自知罪大,无须贵主下手,已经自行斩去一截尾指,以求贵主消弭怒火贵主以为如何?”
唔,今天旧书要更晚点,我有点事去,得一个小时后才能回来
第八十八章 乐游原
极目望去是郁郁葱葱的玫瑰花树,树下芳草楚楚,三月末的柔风拂过,带来远山的新翠气息,明媚春光照耀整个乐游原,万物奕奕,争相光彩,元秀勒住坐骑,低头观察着遍生的三叶苜蓿,贺夷简在旁道:“此物又名怀风,从前葛洪著《西京杂记》,言乐游原上‘风在其间,长肃萧然,日照其花,有光彩’,所以苜蓿别名怀风,也叫光风、连枝草。”
“抱朴子与本朝李淳风一般都是道家近仙的人物,贺郎既然读他所著之书,显然对道家之事也是颇有兴趣的。”元秀抬起头来望着他道,“贺郎幼时多病全赖那长生子手到病除,却为什么丝毫不感激他呢?”
贺夷简唇边浮现一丝浅笑:“道家讲究顺天应命,可见他手到病除不过是赶上了时机,真正的缘故是我命不该绝,我为什么要感谢他?”他傲然道,“这是天定于我的福分,区区一个道人又算得了什么,当得起我感激?”
元秀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贺郎无论是什么事都这般自许吗?”她还从来没见过第二个人比贺夷简更自信,这种发自心底的骄傲也不知道贺之方有多么宠爱他才养出来的?
“阿煌若是希望我这样,我可以是。”贺夷简微微笑道,春日明光衬托在他身后,忍不住就叫人想起陌上人如玉、少年春衫薄之类的诗句来,元秀却坦然收回了目光,转过话题道:“这里可以俯望长安,我很小的时候在书上读到,就一直想要过来,但从前总是得不到准许,今日还是头一次过来。”
贺夷简见她神态专注的俯瞰着棋局也似的长安城,有些失望的轻叹了声,侧首对身旁护卫的夏侯浮白低声感慨:“阿煌的心志如此坚韧,莫非她心里另有他人吗?”
夏侯浮白淡淡道:“贵主年纪虽幼,却生长宫廷,自小见多识广。”
“这是说我还不够出色?”贺夷简低声自语了一句,失笑的摇了摇头,“是因为我身份的缘故吧?”
采蓝与采绿也是头一回到乐游原上,俱心情激动,指着远处的轮廓道:“阿家请看,那一座应该就是含元殿了。”
“朝欣万国拜含元,暮听钟鼓醒邙山!”元秀闻言,忽然想起了当初在清忘观看到的诗句,秀眉微微一蹙,随即松开。
她脸色变化固然迅捷,贺夷简的心思却全放在了她身上,觑得分明,勒着坐骑缓步到她身旁,问道:“阿煌所言的这两句诗句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元秀正要说话,却听身后长空传来一阵雁声哀鸣,一行人不约而同转过了身,只见半空两只大雁被一支羽箭贯穿,兀自哀叫着急速坠落!不多时便落到了远处,只见影影幢幢的一群人,似是在游猎。
“一箭双雁啊!”元秀如今正在为了秋猎努力练习,对箭术最敏感不过,抬头看着长空掠过的南回雁群惊散四方,颇感兴趣眺望远处道,“不知道这人是谁?”
“也是寻常。”贺夷简单手控缰,右手执鞭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不屑道,“南雁春回,本就是长途跋涉而来,正自疲惫,雁鹊性情温驯远不及鹰隼之属,一箭穿双雁并不算什么——阿煌可要看我的箭法?”
元秀看了眼他的坐骑,微哂道:“你又不曾带弓箭出来,叫本宫怎么看?”
“所以,阿煌明日再来,我就带上了。”贺夷简狡黠道。
“”元秀拉了拉缰绳,斜睨着他,悠然道,“明日?明日本宫忙着。”
贺夷简神态不变,从容道:“樱桃宴后也可以的。”
元秀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差不多的时候,紫宸殿中丰淳改完一卷奏章,忽然想了起来,问鱼烃:“九娘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她似乎没有跟着东平一起挑选驸马?”
“阿家今日不在宫中。”鱼烃欠了欠身道。
“哦?去了哪里?”丰淳皱眉。
鱼烃小声道:“听珠镜殿的霍蔚说,是去了居德坊。”
“居德坊?”丰淳唇边露出一丝轻笑,“就是九娘安置穆望子的地方?”
“大家,那穆望子事关重大,从前关在了掖庭宫里,还有皇后盯着,如今阿家将人安置到宫外,居德坊里又是汉胡杂居,单凭几个侍卫,若是出了事”鱼烃试探着问道,“可要想法子把人悄悄送回掖庭?”
丰淳笑了笑:“不用了,九娘这法子不错。”他敛起笑容,“只不过会坏了她自己的名声罢了!”
“阿家素来端庄,穆望子之事,虽然坊间有所传言,但阿家从未在那里过夜过,想来”鱼烃话说到一半,却见屏风后义子鱼安源悄悄走了进来,给自己打了个手势,他瞪了鱼安源一眼,哪知丰淳却已经看到了,饶有兴趣的问道:“怎么了?”
见丰淳发问,鱼安源只得走了过来行礼:“禀大家,是阿家那边的消息。”
“哦?说来听听。”丰淳催促。
鱼安源绝望的看了眼鱼烃,一看他这模样,鱼烃额角青筋便跳了一跳然而他素知丰淳性。子,在这时候越是阻拦丰淳越起疑心,只得听着鱼安源战战兢兢的禀告道:“阿家方才出了通化门往乐游原上去了。”
“乐游原吗?”丰淳眼神软了软,“九娘小时候是极喜动的,在书上读到了什么地方但凡赞一句那里的风物,她就嚷着要去,那时候”他皱了皱眉,笑着道,“不过是出个城,她可带了侍卫?”
鱼安源迟疑着,丰淳眉心一动:“她与何人同行?”
“是贺夷简!”鱼安源艰难的吐出答案,便惊惶的俯伏下去,鱼烃心中暗骂,却不得不出面保他,顶着丰淳阴沉的脸色恳求道:“大家息怒,想必阿家只是偶然撞见了贺家郎君,未必知道他的身份!”
“上回在平康坊的迷神阁里已经见过了一次,若还不知道对方身份,九娘也不会是朕的妹妹了!”丰淳啪的一声捏断了朱笔,波澜不惊的转过头对鱼烃道,“去查一下,是谁在背后弄鬼?”
鱼烃心惊胆战的答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却见丰淳又摆手止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