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青蘅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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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青蘅传-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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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的一声水响。怪物终于露出了水面,可它没有停下,还在不断地升高。 

  那屋子一样的巨首转了过来,紫色的信子在口中吞吐着,满身都是桌面大小的白色鳞甲。这是一条超乎人们想象极限的大蛇。 

  “夜孙鸟地蟒”诸婴终于从记忆的角落中挖掘出这两个名字来,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意。他高高仰着脸,看着地蟒琥珀色的眼睛,那里投来的视线似乎胶在了自己身上。是了,不是自己,是青蘅,是青蘅颈间的蓝色宝石。他无力地站起身,咬着牙从嘴里迸出一个字:“射!” 

  卫兵们傻傻地站着望着,没有一个人记得从背上摘下弓来。他自己呢?不错,他也怕了!无畏生死的上将军这时候虚弱得不能拉满弓弦。没有人是不懂得畏惧的,知道的越少,畏惧来得就越凶。 

  “放!”诸婴喝道。他只是在给自己一个人下令。谁都能看见地蟒巨大的头颅正向这条皮筏子沉下来,就算这是坚实的草地,也不再有人妄想从它面前拔腿逃生。他们只是这么看着,看着诸婴的箭象灰尘一样消失在地蟒黑洞一样的口中,看着那黑洞忽然来到面前,看着黑洞里爆发的蓝光和筏子上的蓝光融成一片,看着清朗的天空里水流汹涌 

  就在前一刻,水声、惊呼声、周围筏子发出的零星箭羽声和地蟒那低沉的呼啸混杂在一起,满当当地塞在诸婴的耳朵里,让他的心思也为之停顿。他所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动作,不过是侧过身体挡住朝青蘅砸来的巨大浪头。可是下一个瞬间,一切都骤然消失,就象整个世界都退到了水幕的后面。他能看见卫兵们熟悉的面容和侍女徒劳地挥舞着的手臂;那些包裹和兵器在身边下沉;筏子正从水中欢快地蹦跳回水面上去;地蟒白色的身躯遮蔽了余光的去处可是这一切都在激涌的弱水失去了原来鲜明的色彩,在无声里显得虚幻而远离。 

  “砰”的一下,又是巨大的冲击,地蟒的头颅也重重地砸进水里,穿过一串串的水泡望出去,极远处也是一个个挣扎的人影,不知道这一次究竟掀翻了多少筏子。 

  不知道身子身子被谁撞了一下,诸婴扭过头来,看见了一个侍女哭泣的面容。是的,她疯狂地伸出手来想抓住什么,晶莹的泪珠冲破弱水的环抱,空空落落恣意纵横。他想伸出手去扶她一把,这才意识到青蘅仍然在他的怀抱里,两个人都在迅速地下沉,沉向地蟒闪亮的白色鳞甲。 

  “原来是要这样死去!”诸婴几乎是有些解脱地想。再没有选择的时候,他的慌乱也就结束。 

  但是他低下头去的时候看见了青蘅的眼睛。那双冰蓝的眸子里面闪动着一丝奇怪的神情,亮得好像她颈子上的蓝宝石。 

  “是什么?”诸婴的心里动了一动。没有容他抓住那个念头,一股奇怪的温暖就从怀中膨胀开来。温暖是有颜色的,诸婴迷迷糊糊地想,青色的温暖,就好像青蘅身上那条长裙的颜色,柔软而华丽。这是很舒服的感觉,诸婴沉溺其中不愿自拔,这里再没有可以让他操心的空间,走了那么久的路,真想好好休息一会儿。他闭上了眼睛。 

  震惊和喜悦占据了青蘅的心。 

  到现在她也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宗正祠祭师设下的禁制会在这样的时刻失效。诸婴触及颈环的动作并不是带来巨大冲击的原因,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颈环上的蓝宝石,她能体味到,那是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呼唤。 

  几乎是在坠入湖中的同时,她就本能地吟诵起“凝冰”的密咒,本来是一片虚空的指尖竟能骤然划出了强劲的寒冰结界来。青色的结界并,只能容纳她和诸婴,却是坚韧和稳定的。他们可以安然坐在激烈翻腾的地蟒背上,旁观着湖水里发生的一切。 

  原来身躯庞大的地蟒也不能够在弱水中浮游,窜出水面的扑击仅仅是积蓄了力量的弹跳。当它再次落入水中之后,也和人们一样地朝水底沉下去,甚至下沉的还要快些。它兴奋地翻滚着,甩动着地脉一样粗壮的躯干,毫不费力地把身边虫豸一样微不足道的落水者击成碎片。毫无疑问,这样卷起的滔天波浪不知道还要在湖面上打翻多少皮筏子。 

  弱水中绽开的一团团血雾都是青蘅的族人和越州军的士兵――青蘅应该感到由衷的悲哀才是。不过是呼吸之间,她已经目睹了近千族人丧失性命,这比皇帝传剑五军的坑召还要残酷得多。可是她满怀恐惧地发现,没有一丝哀伤和痛悔从心中滋长出来,相反地,那里充满着重新得回力量的喜悦。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她想起了许久许久以前的日子,多年不见的父亲终于想起了她,为她送来了继母亲手织就的云锦披肩。那件披肩被她漠然丢弃在雪地上,但是父亲歉疚的眼神却化解了她冰冷的容颜。是的,这是同样的喜悦,所有的所有的一切,比起这种寻回的快活,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不知道下沉了多久,青蘅可以看见下面青黑的水色,与头顶碧蓝的弱水不同,那下面依稀还有着游鱼的身影。被地蟒压迫着的弱水撞击着下面的水域。就像在湖面上一样,青黑的湖水里翻腾出细密的水泡来,一串串一行行都是晶莹的蓝色。青蘅忽然明白了,原来弱水之下还有寻常的湖水,这里大概才是地蟒平日里游弋的乐园。 

  溅入下层水域的地蟒带来的是巨大的冲击,强劲的浮力挤压着青色的结界,细碎的冰屑纷纷坠落,让人担心的“吱吱扭扭”声此起彼伏。可没有等青蘅吟唱,颈环上的蓝宝石象星辰一样地放射出耀眼的蓝光,主动地把更大的力量输送出去。一瞬间,结界的破裂声消弭不见了。青蘅吃惊地抚摸着颈环,这是很奇怪的感觉:她似乎可以听见地蟒的安慰。 

  现在青蘅差不多可以确定是宗正祠用来封锁她力量的这个颈环在作怪,她并且模模糊糊地觉得,这颈环和坐下这条巨大的地蟒有关。颈环上的蓝宝石不但没有再封锁她的精神力,反而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力量――远超过她自己拥有的力量。要不然,她又怎么能用一道最简单的“凝冰”密咒就在地蟒的背上封出这样一个水晶结界来。这个锁住了周围水流的结界牢牢吸附在地蟒的背脊上,把弱水里的世界挡在外面。 

  但是她不能感谢地蟒或者宗正祠的那些秘术师!要不是颈环上该死的蓝宝石,也许这地蟒根本就不会从那么深的夜沼里游出来袭击筏队;也许那么多的夜北人和越州军就真可以象诸婴计划的那样安然南渡,一直抵达雷眼山的山麓。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身边还有这样一位统领着几万越州军的大晁越州府大都护。平日里让人生畏的上将军这时就伏在她的腿边,她还没有俯视过诸婴,原来那张从来都没有写过“欢愉”二字的面容从这个角度看起来是这样的年轻又这样的忧郁――她原以为他是苍老的。挺拔的剑眉竟然有几分象原来族中那个叫楚夜的勇士。她忍不住伸出手去,用食指轻轻触摸了一下诸婴的眉毛。楚夜,应该是战死在白马了吧?热河部那么多年轻英俊充满生机的勇士,都留在夜北无暇的白雪下面了。 

  诸婴的眉毛也是刚硬的,青蘅忽然收回手来,脸上滚烫一片。她用手背盖住两腮,那上面一定是绯红的颜色。这是怎么了?青蘅的心里惶惑。身边的这个人不知道杀死过多少夜北的勇士,他那柄修长的两刃刀甚至还饮过父亲喉头的热血,她的心中应该是充满了仇恨和杀机才对!可是为什么,她的手指拂过他的脸庞,心中却只有不知来历的安宁和同情,难道是帝都那些灰暗的日子把她的心都改变了么?她的身子又僵了僵,手不自觉地放在小腹上,只觉得寒气逼人。皇帝豪放的笑声似乎就在耳边回响,几乎要把这青色的结界震碎。 

  诸婴觉得自己回到了那顶白色的营帐里。 

  母亲温和的手掌轻轻拂过他汗津津的面颊。“眉毛都散了。”她嗔怪地说。诸婴争强好胜,在营里跟兵将们角力总是玩到几乎脱力。母亲的拇指轻轻在他眉上划过,“歇一会儿吧,你父亲回来又要考你诗文。”诸婴就躺在母亲的腿上睡熟了。 

  “看看你,眉毛都散了。”皇帝微微凝起了眉宇,似乎是有些难过,他把诸婴拉到身边,嗓音竟然微微有些颤抖:“怕了么?别怕!以后你会明白,你爹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他不在了,这世间还有谁能跟我说话?跟在我身边吧,我我总是欠他一分。” 

  “好好跟着陛下。”母亲用手指轻轻梳理他的头发,“你和你父亲不同,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跟着陛下不会有错。” 

  “可是”诸婴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是他下令杀死父亲的。” 

  母亲的嘴角绽出一丝悲哀的微笑:“你以后会懂的,你父亲他是为着陛下而生为着陛下而死,这本是他的星命,上天注定的你是好孩子,不会象他一样。”母亲的声音渐渐低落,滚烫的鲜血渐渐铺满了青砖的地面。 

  “母亲!”诸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一连后退了几步,“你也不要我了么?” 

  他揉了揉眼睛,母亲伏倒的尸身忽然变成了地蟒的模样,“夜孙!夜孙!”几头大鸟高呼着穿破屋顶冲了进来,“夜孙!夜孙!”它们欢喜地鸣叫着,用利剑一样的长喙去啄食地蟒的眼睛。 

  “滚开!滚开!”诸婴怒吼着,奋力挥动两刃刀,可是两刃刀怎么变得这样短,简直就好像是一柄匕首。 

  “呀!”一声痛苦的尖叫,那声音这样熟悉,似乎是属于一个他亲近的女子。 

  他用力睁开眼睛,外面是一片变幻的青光,他正伏在一片白色上面,右手挥舞着那柄牛角短刀。青蘅缩在他的脚边,双手按在大腿上,一股殷红正从指间渗出来。 

  “青蘅?”诸婴愕然说,忽然觉得身下一震,青光外面忽然明亮了许多。 

  对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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