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姐”辰娇迷茫得看着紧紧握着自己手的师姐,低低说道,“你,你”
“现在没有时间解释,我们快离开这里!”
“不是的师姐,你受伤了你的头流血了”
辰娥这才觉得脸上湿湿的,刚才忙着保护辰娇,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落石砸破了额头。她抬手一抹,摇头道:“没事,我们快走,快!”
辰娇转过头,陷入了沉默。遥灵也不知道这丫头现在是什么心情。是在奇怪她们三个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还是在忧虑如何才能从这里逃出去?还是她看到师姐为自己受伤,终于也懂得心疼师姐了么?
遥灵轻笑。她原本就不需要为这姐妹俩担心,她说过,她们两个的未来还要继续叫嚣着,一起明媚下去。只要她们互相陪伴,互相搀扶,这世上便再也没有攻克不了的难关。
“光!前面有光!我们是不是快要走出去了!”
是出口!遥灵被缺口处射进来的微弱阳光照着,眼皮一热,希望已经近在眼前。她和辰娥互一点头,同时握紧了辰娇的手,奋力将她往头顶上方的出口处一丢!
“踏。”接着,便是轻盈的身体稳稳用双足落地的声音。遥灵心中正欣慰着,辰娥忽然眉头一皱,拦住了正欲向出口跳跃的遥灵。遥灵也忽然反应过来,或许,她们不该让辰娇先出去。前面,或许还有别的出口也不一定。
“辰娇,外面情形怎么样?”
外面没有答话,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辰娥心下一紧,与遥灵先后从出口跃了出去。
随着密道从东到西一线坍塌,遥灵双足落到了结实的地面上。她的心,却连同方才她拼命要逃离去的密道一齐坍塌了。她们想要逃避,结果逃避了什么?她们想要安全,结果安全了么?她们以为可以不必面对那些不想面对的东西,结果该遇上的,还是遇上了。即便逃得再多再艰辛,也不过是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罢了。
遥灵仰头,望见了云雾中巨龙灼如明星的双眼。在它燃烧着神威和妖怒的双眼照射之下,毓扬真人的纯钩宝剑上淋满了鲜血,他的掌门道服上深红苍紫的血迹却更多更浓。花深深已经倒在他旁边的地上,双目紧闭,一只相思环紧握在沾满鲜血的手中,另一只已经脱手,不知在何处。
遥灵再一次仰头,企图看清那云隐中的巨龙。那白龙却好像早就看着她,看着所有人。现在,它已经不需要向别人展示它的战力和威严。他只需要探下身子,将抓着什么东西的龙爪向前伸去,让幻虚仙子的传人看见,它手里抓着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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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雨后清新的空气扑进了床上躺着的男人的鼻孔里。仿佛从这清新得没有一丝杂味的风中闻出了什么,他睡了太久的残破身体一下子苏醒了过来,左腿微曲,裤子干燥布料摩擦的感觉一下子放松了他的心情。他慢慢坐起来,右手不由自主抚在缠着绷带的腹部上。
“啊——疼疼疼疼”
头也是昏昏沉沉。痛感伴随着清醒感一齐袭来,他双眼朦胧,望到了镜中的自己,头上也缠着白布;也看到了镜旁,背身而立的银发老妪。
原来是她。
他起身,扯过椅背上搭着的白衣——居然是亵衣。他扶着沉重的头对老妪道:“老太婆,我的战袍呢?我的——临江仙衣呢?”
老妪转过身,眼神扫过地上的洗衣木盆。被鲜血染得不成样子,还被相思环划了一大道裂口的青衫白衣正可怜兮兮在水里泡着。
“伤成这样,还能做什么?”老太婆冷冷回过身,双眼注视着窗外,“你这样去,保护不了任何人。”
“如果是你,能看着你的女人独自战斗,另一个女人一错再错,自己却躺在床上安心等待着一切向最坏的那个结局发展下去么?”
老妪看他的眼光终于从嫌恶变作深沉。没错,她耗费自己作为瑶阶翠羽之灵的十年功力用来解救这个重伤之下完全没有任何活命机会的男人,不正是为了希望他可以去到花深深身边
她闭上双眼。沉声道:“萧凤川。”
“啊?”他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口,扛着剑,吸了吸鼻子。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老妪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个犀利如剑的男人,如此锋利的灵魂,不管什么强大的敌人遇到他都会折断。他是那么了解花深深,看到了她的坚强,看到了她的脆弱,也看到了她的真心,看到了——她最爱的奶娘,在用父母的悲剧来逼她做她内心根本不愿做的事。他对此事究竟有何看法,如果是他的话,难道不会挥剑大骂,就你这种丑老太婆,还能算是奶娘吗?
她心中嘲笑着自己。呵,天界最高贵的瑶阶翠羽之灵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输给一个年轻人
“啊,那个”萧凤川舔了舔嘴唇,“离玉芝园最近的厨房在哪里?我睡了至少有两天两夜,不想饿着肚子上战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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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回来干什么。”毓扬真人冷冷盯着从地底冒出来的遥灵和娇娥姐妹。如果说是因为担心他们几人的安危才回来,那就蠢到家了。现在回来,无异于大家一起送死。
“掌门这,怎么,会”辰娇望着巨龙,和龙爪中那血肉模糊的残躯,她简直不敢相信,巨爪中那团不成人形的血肉,真的就是方才那个紫衣温婉的女子?有掌门保护,还有那个出手凌厉狠辣的女大王一同作战,她居然会被白龙擒住,伤成这个样子!
遥灵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腰间的双剑随着紧按剑鞘的双手颤得咯咯作响,如果愤怒可以杀人,遥灵此刻的愤怒火焰已将白龙从龙角到龙尾燃烧成一片灰烬!
毓扬真人沉默不语。五年过去了,原来到了今天,还是无法战胜这条恶龙么?魔尊义女花深深,她就像一颗微弱的火星,虽不能划破既成悲剧的永夜,却引仇恨为燎原之势,将昆仑派千百年来的基业燃烧殆尽!
可是刚才,她又为什么参加战斗,还身负重伤?是她自己内心有所犹豫,出于对白龙之强大的好奇心,还是她还有更大的阴谋?
“雾敛!你放了毓甄,堂堂正正与我一战!”
“哼,刚才那一战还不算堂堂正正?又没能保护你珍惜之人,便是输了!”白龙冷笑着,双眼轻眯,注视着自己爪中那个残破的躯壳,那对晶亮的眼神,“方才,她竭尽全力为你挡下致命的一击,可说是夙愿已了。没有心愿,没有执念,便没有活在这世上的理由了。待我送她最后一程!”
“住手!”
毓扬真人高高跃起,纯钩宝剑毫无章法得向龙爪刺了过去。这是这场战斗中他第二次喊“住手”。第一次,就是方才乌梅替他挡掉攻击的时候。
虽然曾经恨她恨得要死,毓扬从不希望她死,更不愿看着她为他死。丢掉输赢那些可笑的理由,他只是想和她并肩站在同一个战场上,一同挥洒着汗水和鲜血。他只是忘不了那个红梅落雨般的身姿,他只是渴望着可以在血战后共看夕阳共饮美酒的对手,他只是不想在通往强大的路上,一个人前进而已。
毓扬的血衣在龙啸声中翻飞着。此刻,他眼中只有龙爪中那个温柔坚毅,虽无生命,魂魄却如暗夜明珠般照耀着他的人。白龙眼中微微掠过一丝惊讶,它略微踟蹰,开始分不清这强力的攻击是来自毓扬,还是他爪心那个垂死之人。
白龙的爪子不由自主地松了。它望着被包裹在金光中,挥剑刺来的男人,他的人和纯钩宝剑的光芒凝合为一把金色的举剑,如万丈阳光般无孔不入,无所不至的攻击,让它完全没有办法闪避!
“吼——!”
白龙的怒号声中,金光将毓扬真人,纯钩宝剑和白龙雾敛融为一体,谁也没有看清那一剑有没有刺中,明亮的背景下,只有一团紫黑色的影子,如燃烧后的灰烬般轻飘飘落了下来,像飘向地狱的冥钱,又像是来自天宫的蝴蝶。若说死之将至,送走她的天空却无人为她哭泣;若说是新的开始,承接她的大地却无鲜花绽放。无数双怀着不同感情的眼睛注视着她,只有那个人的眼光,来自她梦开始的地方。
师父说过,自握剑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要握着剑倒下。修行了一百多年的武功魔法,自诩是在修仙大道上前进着,现在想来,学到的不过是杀人的方法而已。所谓的超越自我,也不过是能更快的杀人而已——从剑术,结界,到虚无之术,除了能让别人更快得死,我又得到了什么
始终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痴儿罢了。逃避着,希冀着,侥幸得想着,或许不一定是那个结局。我怀着必死之心回到师门,以为会死在师弟的剑下,以为会死在长老们的囚禁咒术之下。我没想到,我会为师弟而死,为保护师门而死。我一开始就错了,主宰人命运的本就不是人心,而是天道,是因果啊
这样的结局。为了保护师弟,保护师门而死。我不后悔。
“乌梅姐姐乌梅姐姐!呜呜呜”
乌梅睁开眼睛,她看不到这个抱着她,哭泣着叫着她名字的是谁。她只看到了满目的阳光,晃得她眼中暖暖的,快要流出泪来了。
“遥灵那那天”乌梅睁开眼睛,她清晰得感觉到遥灵滚烫的泪珠一颗接一颗落到她脸上,她的身体却不再有疼痛。张开右手,五根手指纤细干净,白得近乎透明。
咦白?她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瘦削的脸,高挺的鼻梁,尖尖的下巴;她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身着那套再熟悉不过的青色道服,上面还绣着淡银色的花纹。这是当年首席大弟子的道服?难道说
她站起来,半透明的身体缓缓向上飘去,离开了地面。她看着遥灵抱着自己的身体,哭得泣不成声;她也看到娇娥姐妹的神情或震撼或叹惋,纷纷扭过身去,不忍再视;她看到毓扬注视着自己的魂魄,一百多年的情感在他剑刻般的脸上一闪而过,云开雾散,最终,微笑。
魂魄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在战场的浴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