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骨纪--北疆生死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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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骨纪--北疆生死契-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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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叔的话像一注强心剂打进我们的心脏,我们暂时忘却了告别周谦和小祁时的悲伤,忘却了对严叔一行人的愤怒憎恨,聚精会神的看着他,期待他能说出更多的秘密。严叔却就此闭口,眼睛望着窗外,手中下意识的摩挲着GPS。那把MP5他一直没离身,就放在手边。

谭教授没有兴奋的神情,相反却陷入了深思。我扒着窗户,想从那些千篇一律的雅丹和沙丘丛中看出沙漠车是否驶向古墓沟墓地。但让我失望的是车子向南行驶,逐渐深入沙漠地带。燥热在车厢里烘烤着每个人,在这金黄色的沙漠上让人抓狂。没有路,没有标识,我们是死亡之地的不速之客。

大约到了下午时分,车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奔着未知的目标行进着。

我忽然想到严叔一行人的真正目标也许是小河墓地。小河墓地经过贝格曼的掠夺后一直在沙漠里踪迹成迷。除了谭教授和查海洋曾经偶然与其邂逅,这几十年间小河墓地一直静静沉睡在沙漠深处。如果于燕燕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这伙职业军人组成的特殊队伍一定是要做一票惊天动地的大事。小河墓地的文物贝格曼只带走了区区200件,每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瑰宝。假如严叔他们劫夺小河墓地,必定每件出土文物都将有外国博物馆愿意花巨资购买。从严叔不多的话中似乎古墓沟的太阳墓地是解读小河墓地所在的关键,想到这里我拉了一下昏昏欲睡的李大嘴,“把地图拿出来。”

我的手指从地图上的古墨山国遗址移到小河墓地的大概可能在的位置上,从方位上判断,我们的路线是对的。老李和老魏凑头过来,似乎明白了我的用意,两人默不作声的在心里计算着,眼睛盯着地图,时不时抬头看看窗外的景象。

严叔的头靠在椅背上,甚至没有看我们,声音有些疲惫道:“别看了,不是去找小河墓地。”

老狐狸。

我在心里默默咒骂了一声,讪讪的收起了地图。

这时一直沉默的谭教授忽然开口道:“如果你们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可以合作。”

严叔的头终于离开了椅背,看得出他很认真,“怎么合作,你说。”

“第一,不允许对我的队员有任何人身威胁。第二,你必须先交代清楚你们的身份、目的、已掌握的信息、行动计划。第三,我想知道,失踪的新疆文物研究所考古队和后来的搜救队、李仁熙的失踪是否与你们有关。”

严叔沉吟片刻,“很犀利,很公平。我接受。但有一点,我只能告诉你们我知道的,和我能说的。仅此而已,你们不能越界。”

谭教授点点头,“很好。”

严叔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整理思绪。我们期待的看着他,内心千百种猜想像是走马灯一样不停旋转着。

始料不及的是,严叔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一个疑问句。而这句话,我依稀记得查海洋也曾经如是问过谭允旦。

“你们相信有神的存在吗?”

134、

我们的沉默,一如二十多年前谭允旦面对查海洋询问时的沉默。沉默有时候是一种回答,有时候是一种态度,有时候是像我们这样真的无所适从而不知如何回答。严叔似乎有些失望,我后来才明白他当时的那种心情。在他的认知里,从来没有沉默的这种立场。

大家尴尬的不做声响。良久以后,严叔低声道:“我先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也许看过以后你们会理解我为什么这样询问你们。”

严叔的头再次靠在了背椅上。他自信而安然的似睡非睡,任凭车子在浩瀚的沙海里彻底游荡。中途土豆过来换小飞的班,小飞由此得以到前一辆车抓紧时间休息。夜晚的沙漠是冰冷的,那种严寒比炎热更接近荒芜的本意。我把头探出车窗,贪恋的看着满天星斗。那些横亘亿万年的星辰冷眼看着我们在沙漠中连夜狂奔,奔向不知生死的命运。

老魏把我的头从窗外拉了进来,悄声道:“笨瓜,你不怕感冒?”

有生以来,只有一个人可以叫我笨瓜。老魏见我神情不悦,连忙道:“算了,你还是探头去看吧。我宁可得罪严叔也不敢得罪你。”

李大嘴深深叹了口气,“看吧,看吧,看一眼少一眼。”

这句话勾起了我们无限的悲伤,血青年们纷纷怀念起在营盘的日子,虽然艰苦,却很充实,就连营盘的冷馍都让人倍感思念。今晚的月亮大到不可思议,温润而忧伤的悬在半空,像是为我们这些准备考古事业献身的年轻人致哀。自从目睹小祁的尸身后,我们已经明白,和这些手持枪械的暴徒同行,这条路基本上可以确定有去无回了。

“可惜我尚未婚配。”魏大头幽幽道,“如此死去未免美中不足。”

“好过我有家不能回。”李大嘴安慰他道:“单身如何能懂婚后的伤悲,就像白天咋也搞不懂夜的黑。”

“你们可以闭嘴了。”严叔沉闷的声音响起,“我们到了。”

135、

车子嘎然停止在沙漠里一个不知名的坐标上。这里四周除了矮丘和偶尔可见的雅丹外别无可取之处。严叔操起MP5,慢悠悠的下了车。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给埂子摔了一根,两人就着打火机点燃抽了起来。

李大嘴走上前去,拉了拉严叔的袖子,“大叔,来根烟。”

严叔怔了片刻,大概他的人质中从来没有这样公然要烟的人。李大嘴嘿嘿笑了一下,“这没便利店,烟抽完了。”

埂子狠狠瞪了李大嘴一眼,目光中充满警惕。严叔似乎轻轻笑了一下,摔了根烟给李大嘴。李大嘴也不客气,借着严叔的火机点燃后,悠然吐了口烟圈。我还不知道李大嘴的烟力到了如此境界,烟圈吐得圆而不断,颤巍巍的飘向远方,随即在风中瞬间消失。

我们的人纷纷从车上跳了下来,只有陈伟是扶着把手爬下来的。一下来他就跪在地上吐了起来,声音惨烈无比,让我们喉头都一阵发紧。

在车下看到的漫天星斗与在车里是两种感受。70码的速度奔驰时,星辰不离不弃的跟随着我,闪烁的光辉像是那些一闪即逝的亡灵耳语,在这巨大而苍茫的夜色里欢喜或悲伤。而现在静静站立在沙漠中,我抬头仰望星空,像是洪荒之前就曾经到过这里一样,安详静谧卷裹着刺脸的寒风在我心头留下温柔和坚硬的印迹。我望向谭教授,月光下她的脸庞有种润泽端庄的光芒。依稀记得初到营盘的第一夜,她在戈壁上的奔走和抚沙痛哭,近在咫尺却又恍若远隔一生。仅仅是月余,世事流转的变幻让我们措手不及,而到现在,到这生死未卜的月夜里,我的心反而安宁了下来。我向谭教授微微一笑,她回报以同样温暖让人安心的微笑。

李大嘴叼着烟晃晃悠悠走向远方。小飞喊了一声:“你干嘛去?”

李大嘴没回头摆了摆手,声音有些遥远:“没事。不能在女同志面前撒尿,那叫耍流氓……”

小飞急急的叫了出来:“小心!”

这一声惶急的叫声让正在整理疲惫和不解心情的我们顿时绷紧了弦。虽然这片沙漠看似平常,但小飞的紧张却是不同寻常的。埂子把烟从嘴上抢掉,嚎着嗓子道:“站住,你给我站住!”

我深知李大嘴的为人。他看似油滑,却是个骨子里执拗的人,越是要他不要做的事情他越要拧着干。眼见李大嘴一边漫不经心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逃跑,一边继续向前走去。小飞的脖子急得硬了起来,青筋暴起,连严叔都向前走了一步。我隐约有一种心慌的感觉,顿时口干舌燥起来。电光石火间,埂子拔出手枪,打开保险,对着空中放了一枪。一系列动作几乎是在一秒内完成的,迅速而流畅,却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惶急。

几乎是在枪声响起的同时,我看到李大嘴的脚步停下了。确切的说,他不是停住,而是身子一抖,坐在了地上。

枪声的锐利划破了夜空,让我们仿佛如梦初醒,面面相觑。

谭教授脚步匆忙的跑向李大嘴,我知道她是怕跳弹伤了他,老魏也急忙跟在了谭教授身后。虽然距离和沙面导致李大嘴被跳弹伤到得可能性极低,我仍然跟在老魏身后跑了出去。

跑在最前面的谭教授接近了李大嘴身后时,她没有我预料中的询问坐在地上的李大嘴情况,而是骤然停住脚步,像是被莫名的力量扭住,按在了原地。连老魏也是如此。

我慢下脚步,缓缓走向他们。

我曾经千万次的想过神迹、命运或与其相关的这些不可知的问题,当然每次最终的结局都是唯物主义的大旗战胜一切。我深信着人与大地的关系,深信着我们立足的地方都是被科学和理性的光辉照耀的土地。但是这次我不仅惶惑了,而且深深的感受到了畏惧。

是的,畏惧,困惑,感动,悲伤,狂喜,战栗——这些无法并行的情感在刹那间浮现在我的脑海和灵魂中,让我跌跌撞撞、喘息不已、无法自已。

在我们面前,在这片亿万年里沧桑翻滚的土地上,从古海洋演变为沙漠的大地上,出现了一个直径达百米的正圆深渊。

我的一切知识和理性在刹那间变得苍白无力。不仅是我,所有身边的人都屏住气息,心神狂乱的看着这个无法理喻、不可思议的深渊。它在月光下分外诡谲而深不可测,似乎通往另一个世界。

它毫无止境,仿佛是在生命里掏空的一个巨洞。

多年以后,当我读到瑞典诗人海顿斯坦的诗篇时,骤然惊觉,他在陌生的国度里却写出这个寓言。

“现在,人们对死者感到遗憾,

他们不能在春天的时刻里

沐浴着阳光

坐在明亮温暖的开满鲜花的山坡上。

但是,死者也许在轻轻细语

讲给西洋樱草和紫罗兰,

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听懂。

死者比活者知道得更多。

当太阳落山时,

也许他们将比我们更欢快地

在夜晚的阴影中游荡,

那些诡秘的思想,

只有坟墓才知道。”

136、

夜风如浪,猎猎吹过身畔,我却浑然不觉。考古队的人从远处跑过来,无一例外都是刹那间停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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