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骨纪--北疆生死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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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骨纪--北疆生死契-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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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交织在心里的,是即将返回地面的兴奋、生还的庆幸和没有走到谜底终点的遗憾。我们一心向着来时方向走去,盼着早点离开这鬼气森森的黑暗地下,比任何事情都来得迫切。

“就算没找到什么重生圣殿,这趟经历也够我们吹的了。”李大嘴拉了拉我的袖子,安慰我道:“你可以回去好好气气小杨他们,把咱们的光辉经历告诉他们。”

老魏没说话,脸色一直很苍白。那时我不知道,老魏心里正隐隐觉得不安,仿佛大难将至。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比老李要准。

2010…12…19 19:28:00

严叔依然躺在崖边地上,秦所坐在他身边。我们快步走了上去,秦所并没有站起来,只是眯着眼睛望着我们。

谭教授四处打量了一番,没见到朱亮的身影。向志远开口问道:“秦所,朱亮人呢?”

秦所咳嗽了一下,声音有些虚弱,“他醒了,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那你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窦淼的声音幽幽响起。

我们的目光集中在秦所身上,在昏暗的手电筒下果然可以看到秦所身上丝丝点点的新鲜血迹。

秦所低头看了一下,苦笑道:“哦,这我倒是没想到。”他的目光有些混乱,梦游般的望向我们,缓缓站起身来。

“别动,”埂子手里的枪举了起来,冷冷看着他,“把你的上衣脱掉。”

秦所淡淡道:“何必脱衣勘察?既然知道了一切,你直接开枪吧。”

埂子犹疑了一下,打开了枪的保险,却迟迟挣扎着按不下扳机。

秦所微微笑了一下,目光掠过人群,落在谭教授身上,“谭教授,关于壁画的判断,相信您自己的直觉。你知道吗,其实这些亡者从未被遗弃,他们为重生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记忆。”

谭教授走上前一步,声音有些悲哀,“秦所,您……”

埂子伸手止住了谭教授,避免她和秦所接触。秦所仿佛感喟般叹息了一声,抬头面对高而黑暗的岩顶,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到埂子和我们都在望着他,他的嘴角浮现了笑容,向躺在地上的严叔伸出手去。

“别碰他!”

埂子声音吼叫的同时,他手里的枪也响了起来。

秦所被子弹震得后退了两步,踉跄着摔倒在地上。子弹打中了他的胸部,鲜血顿时盛开在他的胸前,像一株被黑暗侵蚀过的玫瑰。

我大口喘息着,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秦所。

秦所的嘴角流出一丝血迹,他的眼睛睁着,向严叔的方向望去。出乎我们意料的是,秦所在弥留之际依然挣扎着向严叔伸出手去,仿佛这是一个未了而不甘心的愿望。他倒地的位置已经无法接触到严叔,但他依然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秦所口腔里涌出越来越多的血,几乎阻塞了他的呼吸,也让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倍加艰难。

“原谅我。”

我听见秦所最后梦呓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在血漫过的喉咙里含混不清的吐出这句话。

“原谅我。”

秦所再次重复了一遍,眼中的光芒越来越弱,终于彻底黯淡了下去。他的双眼一直望着严叔,口边的血迹让他原本儒雅英俊的脸孔显得狰狞凌厉。即便他已经故去,那种让人畏惧的力量却仿佛并没有消失。

“接,接下来干什么?”陈伟结结巴巴的向埂子问道。

“原路返回,所有人跟我走。我带严叔,其他人管好自己。”

埂子的话明确而毋庸置疑。他一边扶起严叔,一边将老六叫了过来,示意他打前站。

“可是,我,我们怎么返回呢?”陈伟不太流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声音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狂喜,我清晰的感觉到了,这声音的颤抖绝非因为目睹秦所死亡而带来的恐惧。

埂子抬起头,有些不耐烦道:“废话,当时是从拉索处再滑回去。”

小飞的惊恐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埂哥,你看……”

顺着小飞举起的光源,能清楚的看到原本连接两岸的拉索已经被割断。原本一线相连的悬崖两岸如今光秃秃,只有安全点上的膨胀螺丝孤独的凸立着。

埂子的手指插进头发,焦躁的揪了两下,“狗日的,狗日的!”

他转过身,对小飞吩咐道:“把装备包拿过来,我要荡到对岸,重新进行连接。”

陈伟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声音极力的克制着喜悦,“装备包,给养包,所有的都不见了。埂哥,我们命中注定回不去了。”

这句话像一柄大锤,结结实实夯在我们心头。那一刻所有的眼睛都意识到,在崖边相对平荡的地面上,原本堆放在一起的装备包和补给包都不见了。

因为刚刚出发时的目标离此处不远,且这里又有人看管,所以大家都是轻装简行。但我们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是,秦所竟然能做得这么彻底决绝。

“从进来开始,他就决定了不让我们回去。”老魏苍白的多边形脸凝视着地上秦所的尸体,声音轻而悲哀。

埂子像是困兽般原地打转,终于忍耐不住,冲到秦所的尸体边向他猛踢了几脚。他的愤怒并没有随着这几脚而消失,相反却累加到了极限。埂子咬牙切齿的喘息了两口,掏出手枪,表情凶恶。

他再次向秦所的尸体射击了两颗子弹泄愤,口中狂叫着:“骗子!懦夫!狗娘养的!”

秦所的尸体任凭埂子怎样泄愤,都已冰冷静止。埂子血红的脸色让他最终不堪重负,抓住自己的头,痛苦而沮丧的蹲了下去。

我们绝望无声的站在崖边,严叔依然昏迷着。那时我心底忽然涌起一个念头,如果严叔是醒着的话,他一定有办法带我们逃离这个地狱。

连日的奔波和眼前的绝境让我觉得眩晕,我踉跄了一步,谭教授及时扶住了我,像是儿时母亲曾经对我做的那样,揽住我的肩膀。

“别担心,我们大家人都在,只要想办法,一定可以逃离这里。”谭教授轻声安慰我道。

“逃离这里?您太天真了。”陈伟的声音欢快响起,“在这里只有两个结局,永生,或永死。”

老魏和老李冷冷盯着陈伟,目光中除了鄙夷蔑视,还有渐渐燃烧起的怒火。

陈伟倒退了一步,“干,干嘛看着我?”

老魏和老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几乎与此同时,我听到一阵低微而让人悚然的震颤声自崖岸下方传来。甚至来不及作出像样的思考,一个庞然大物的黑色影子已经扶摇直上,瞬间笼罩了我们。电光石火间,我听到陈伟由欢喜至绝望的惊呼,“它来了!死神来了!秦所让我们成了祭品!”

2010…12…26 19:43:00

“无论我将活着为你写墓志铭,

或你未亡而我已在地下腐朽,

纵使我已被遗忘得一干二净,

死神亦不能把你的忆念夺走。”

——莎士比亚

1980年,W先生再次返回了新疆。他的行程有三个目的,一是对古墓沟墓地做更深层次的研究发掘,二是希望找到小河墓地,同时继续寻找查海洋的尸体。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和博物院两家单位以最高规格接待了这位古墓沟墓地的发现者。

W先生的随行人员中有日本的考古学家,他们以当时携带最先进的考古发掘设备为条件,争取到了考古队中的两个位置。在欢迎晚宴上,当时已经在新疆博物馆工作的钟卫红受领导委托,向W先生致欢迎辞。

钟卫红站起身后,面对W先生深深鞠了一躬。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W老师,欢迎您回到新疆。”

一语未了,钟卫红的眼圈红了,他哽咽了片刻,说不出话来。

除了在场的日本外宾,所有人都知道W一年前带队到北疆考古的经历,也知道查海洋同志牺牲的事情,众人静默无声。钟卫红微微仰起脸,克制着内心的激荡。

“无论如何,探求真理和真相的勇气不会消失。向逝去的同志和继续前进的人们,致敬!”

钟卫红简短的结束了欢迎辞,人们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晚宴简朴而热烈。文物所和博物院的领导频频向W先生敬酒,对于双方来说他们既是朋友又是同行,此番见面,少不了把酒言欢、聊聊让人激动的古墓沟墓地遗址。古墓沟墓地的发现震惊了世界,一时间原本寂寂无闻的北疆成为全世界考古乃至文化界的聚焦。它的伟大之处不仅仅在于彰显了早期人类对天文历法的认知,更包含了人类变迁的足迹、亚欧大陆的文化交融史。

当时的新疆文物所的所长是伊尔德斯,他坐在W先生的左手边,用带有明显口音的汉语和W先生讨论着对古墓沟墓地的看法。这时,一位瘦高俊朗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W先生,久仰您的大名,很高兴见到您。”他伸手和W先生用力的握了一下,同时向伊尔德斯微微颔首致意。W先生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他青春的眼眸熠熠发亮,散发着野心和勃勃探知欲。

“我有幸第一时间读到了您的古墓沟墓地遗址发掘报告,结合贝格曼的回忆录,我有个想法“哦,”W先生坐直了身体,认真看着年轻人,“说说看。”

“古墓沟墓地的圆环应该不仅仅是对太阳的一种形式模拟,更有生死循环的意义在里面。如果仅仅是历法的象征,没有必要以您所指出的“集体殉葬”的形式来表达。他们无需以肉身参与,直接通过构造物就可以将历法的意义和对太阳的膜拜记载下来。这样一种以生命参与的形式,其中真实的含义表达了一种信仰。这种信仰超越了生死,在北疆早期人类的观念中,某种价值取向比现世的生命更为重要。同时6、7、12、36、42这些数字一定非常重要,它们频繁的出现在古墓沟墓地和小河墓地的遗存中。从数字和佉卢文、吐火罗文入手,一定可以解读有关这个文化圈的更多秘密。”

W笑了出来,“看来你的想法还不少。文化圈——你为什么用这个词概括小河墓地和古墓沟墓地?”

年轻人也微笑了出来,“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在小河墓地的周围,贝格曼并没有发现人类生活的遗迹。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孤立的墓地遗址。而您在古墓沟墓地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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