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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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中王国-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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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锤悄悄——松了一口气。

哑巴儒者也随着准备离开。铁锤向蔫巴龟微点了下头,蔫巴龟便忙不迭地再靠前一步说:“皇……帝……有……什么……吩咐?”

“叫哑巴留下。”铁锤说。

“是。”

蔫巴龟就跑了去。

哑巴儒者站在了铁锤的面前,似乎面带微笑。

大力士去将他的女人搂在怀中可似乎在冷笑。

这是一位将军。面部已开始呈现轮廓。手中一薄薄的竹片儿或刮或削或按抹。但是,他在想他的哥哥。哥哥,你在哪里?只知道,你在北方,跟随着蒙恬将军。已有多年音信皆无的哥哥你可好吗?老爹临死的时候念叨着你死不瞑目。还有嫂子。想到嫂子,巧手刘的手停住了。

那天在温暖的窑前巧手刘愣着神儿。老爹撇下他走了,从此后他将孤苦伶仃。于是他更加想念从军的哥哥。一点风儿都没有。刮一刮北风也好啊,刮来一些北方的气息。哥哥,你要是很冷,那我就同你一块儿冷吧。但是,一点风儿也没有。感受不到一点儿哥哥的讯息。难道,哥哥你已经战死沙场?有可能。可是不管你是在还是不在总应该有消息呀。哥哥,你知道我是多么地想念你。更想念你的,是——嫂子。嫂子。正在这时候,巧手刘觉得有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他的脖颈上。他战栗了下,觉出了身后立着一个人。嫂子。不用回头他知道是嫂子。他有点儿僵硬地坐在那儿像泥塑。又是几滴热泪落在他的脖颈。他想躲可又觉得那热泪不能没了着落。而他擎受这热泪似乎是应该的事儿。但是他又实在渴望摆脱他的紧张于是他费力地挤出了一句:“嫂子,你没歇?”嫂子没应,却突然从身后扑到他的身上流着滚烫的泪水的脸和他的脸摩挲着。巧手刘不知所措。嫂子终于停了下来,她缓缓地离开他的身子。他听见她在他身后立了会儿随即离去。巧手刘抬起头,看到了窑内的火光。鼻子一酸,热泪盈眶。那些星星该知道哥哥的讯息可是它们默默无语。许是因为它们看到的它们知道的实在太多太多。它们也一定看到刚才的一切。

从那晚以后嫂子跟她的话很少很少。一块儿干活也是。他觉得有一种什么东西压在他胸中使他窒息般地沉闷。嫂子哀怨般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他就垂下去他有一种愧疚。

“你恨嫂子吗?”有一天在窑前嫂子柔声地问。

他连忙摇头摇得很认真。嫂子挺激动一转身奔回了她的屋。他知道她又是泪流满面了。寂静中他知道嫂子希望他去。嫂子屋中的烛光在摇曳,那烛光也在召唤他去。能去吗?哥哥。很久,那烛光才灭。灭了很久,他才立起身,走向他自己的那屋。

日子照常枯寂、沉闷。饭菜做好,摆放在桌上,嫂就去唤他:“弟,吃饭吧。”他就去坐在了桌前,说:“嫂,一块儿吃吧。”嫂子的眼里似乎就又有了哀怨的泪花,似乎是哭腔:“你先吃,嫂等会儿。”他就快吃,好叫嫂少等会儿,完了赶紧干活。有时疯狂地快干,有时缓缓地干。

有一天去市上卖陶器卖得好,他鬼使神差地走进布店。我怎么走到了这里?他的目光就在各色的布间流连。后来他给嫂子扯了一块布他快活地往家奔。嫂子应该很漂亮如果她快快乐乐如果她穿上好一点的衣裳。

嫂子没有捧接他的布而是捧接住了他的脸颊与她的脸颊紧贴,用她的唇用她的脸与他摩挲他呆呆站立他已感受到嫂子丰腴的双乳他很想让那双乳给他更加紧迫的柔软但他的双手对他的念头似乎漠然无知。嫂子终于从狂乱中突然醒悟,她放开了他,扑到炕上,号啕大哭。“嫂子命苦啊!”她哭诉。

他缓缓地艰难地走出了屋。他落下了滚滚热泪。

后来听说,又征调徭役,征调去咸阳的徭役。不是去造那个阿房宫,就是那个骊山墓。他很平静,好像这事儿跟他没任何关系。那天他和嫂子正在窑前正常地干着活儿,亭长带着几个人来了。他没有显出意外显出慌乱的是嫂子。

“念在你的哥哥从军在外,这次摊派徭役的事儿本来不想让你去。但这次指定要一些陶匠,凑不够人数,只好让你去了。”亭长说。

“什么时候走?”他没有提出异议。

“明天。”见他没有异议亭长就斩钉截铁了。

亭长等人走后嫂子用苍凉的声音问:“你愿意走?”

他用滚滚热泪回答嫂子。

他随着队伍上路了。不时地,他回首遥望家乡的方向。嫂子,我对不住你。

到了骊山,他就参与了给始皇帝造墓的浩大工程,他淹没在忙忙碌碌劳作着的浩大人群中。但是,人群中有一个他,不时遥望家乡的方向,那里有他的嫂子。他出现幻觉,幻想当上了军官的哥哥回到了家,嫂子该会多么高兴,嫂嫂该把他的小叔忘记。当上了军官的哥哥回到了家,那狗亭长该会像狗一样地向他点头哈腰。狗亭长给我派徭役时他娘的仿佛我连名字都没似的。哥哥,你的官儿要是再大一点儿,人们也会敬我了,我也不会在这被驱使。

当手中的活儿重新清晰的时候,巧手刘便陷入深深的忧伤之中。在忧伤之中,他的活儿干得很精巧,深得同行和工头儿的赏识。

环绕着始皇帝的寝宫,布置了壮观的兵马俑阵。同真人真马相同比例的兵马俑,既体现了始皇帝生前的赫赫战功,也体现着始皇帝在另一个世界的威势。千军万马。单独的一个立在眼前,感受的,是一个陶匠的好坏。但是在它们排成的阵势中你感受到的却是皇帝的神圣。你太渺小了你的选择只能是服从服从服从!陶匠中的佼佼者选出参与兵马俑的塑造。塑造人和塑造器皿可决不是一档子事。巧手刘自然被选了出来。而且在被选出来的人中他仍然是佼佼者。已经有几位将军俑出自他的手。当需要塑一位左军、右军、中军三军统帅时,他觉得这活儿应该是他而且很希望是他的。因为想干所以他才担起心来,担心落到别人的头上。所以工头儿们在工地和那位工地总指挥章邯正议事儿的时候他站到他们的面前。当他们注意到他并用目光询问他的时候他说:“那将军让我造吧。我能造好!”他清楚地记得当时章邯皱紧眉头。

“他是说他要造那个俑将军。他行。”一位工头向章邯说。

章邯直视着巧手刘点了点头。

巧手刘有些激动,向章邯深深地鞠了一躬,说:“谢大人,小人一定造好。”

这是一位统帅三军的将军。巧手刘不时地念叨着。有时他整个儿的人呆住了,陷入了凝思苦想之中。有时泥屑儿纷飞他会一气呵成地完成了一个局部的塑造。夜晚他曾梦见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巡视工地,工头儿们卑躬屈膝地簇拥着他。那将军,分明是哥哥。他也来到了这制俑的工地。只是瞟了一眼巧手刘呕心沥血塑制的未就的将军俑就将目光移开他根本就忽略了巧手刘的存在。我是你的兄弟呀,巧手刘在心中呼喊他想从口中喊出但嗓子眼儿仿佛太细了硬是把他的呼喊卡住。但是那威风凛凛的将军似乎听到了什么他回过头来望向巧手刘望向巧手刘似乎认识又似乎不认识。巧手刘也直直地望向将军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说我是你兄弟我是你兄弟。那将军就终于走向他。后来他发现那将军的目光已经从他的身上移到那未就的将军俑。那将军的身影消失在俑中,那个俑轮廓就不再模糊不再粗糙一个具有生命力的艺术品诞生了!但是巧手刘向着将军俑失声痛哭我的哥哥我的哥哥,在痛哭中他醒来面对漫漫长夜。他不时地想到这梦。他的心中充满忧伤。他想着梦中的那位将军,那威风凛凛的甲胄,那威仪而又暗含慈善的面容,令他每一下刮削都胸有成竹。偶尔,会有工头儿立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立在他的身后。他用他的感觉看到工头儿点点头儿离去。

各个组成部分经过了窑中的焙烧,组合到了一起,三军统帅矗立在人们的面前。他有别于其他的将军俑,在他身上勇猛刚武体现得更内在更含蓄因而更有力量感。他沉静地向前瞩望着,是瞩望着他的士兵吗?抑或,瞩望远方的地域计谋着如何为皇帝开疆扩土。一手搭在剑柄,难以捉摸是准备随时抽出长剑一声呐喊叫勇士们冲锋陷阵抑或,就是一种休闲。另一只手微张着,稍稍有点儿向前伸,垂放在腰际。

章邯在工头儿们簇拥下来了。他伫立在将军俑前。他的那张脸,表情也是叫人难以捉摸。但是他伫立在将军俑前,这时候巧手刘瞅章邯很亲。他真的觉得章邯有点儿像这位将军俑。可是,我塑造的是我的哥哥呀。我的哥哥,他要是章大人这有多好。美妙的时刻很快结束,章邯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地跟他的属下们说:“三军就交给他统领吧。”其实这话应该说得有点儿幽默感但他偏说得硬邦邦说完他便停止了伫立到别处去巡察了。

剩下的巧手刘,呆呆站立心里冷冰冰。他缓缓抬头望向将军俑滚下两滴泪珠。哥哥,你怎么可能当上将军呢?

死去的宫女的尸体被扔进了暗河,湍急的暗河。蔫巴龟、老袁、哑巴儒者把尸体运到始皇帝寝宫的石门那儿,外边儿接应的人再向暗河中扔。

“该不会把河堵了吧?”外边儿有人叨咕。

“这水流儿这么急,不会。再,别太集中扔。”有人道。

外边有时接应得慢了,冷眼站着的大力士就上前踹一脚那垫着一个铁鼎半开的石门吼道:“赶紧!你们也都死了吗?”

那边儿就出现片刻寂静,好像在等待还有什么训斥似的。没有,因为大力士也在等待他训斥的反应。于是那搁在石门下边儿的尸体就被人拽走,就听到接连不断的扑通声。似乎怀有恶意:把暗河堵上得了,统统淹死!

“这尸体冲出去会被发现的。”有人说。

正拽尸体的哑巴儒者听到外边儿这么说,就询问地望了眼大力士。

大力士没有叫停止。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河中突然冒出一批尸体还全他娘的是女的肯定会引起人们的惊讶。要是搞明白了是殉葬的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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