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作者:尼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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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作者:尼罗-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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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房子是一处小洋楼,空的时候多,住的时候少,往日他只有前来天津处理军务的时候,才会过去落个脚。小洋楼工好料好地点也好,而他又不计较价钱,所以不出几天的工夫,小洋楼就易了主,而他只得了六万块钱。
  副官们私底下都说他是让人坑了,卖房没有这么亏的,偷着说说而已,不敢当面提醒他。霍家这么多年了,从来只有买,没有卖。如今终于开始卖了,霍相贞卖得遮遮掩掩,不像卖主,倒像是贼。出面办交涉的人是李副官,他不好意思露脸。
  六万块钱,他自己又添了点,先把安如山的丧事办妥了,余下的钱则是全给了那位不甚正宗的安太太。安太太哭哭啼啼的向他千恩万谢,越发臊得他坐不住——在他心中,这点钱是拿不出手的。
  处理完了安如山的身后事,霍相贞回了北京。现在北京已经更名为北平,在自家门前下了汽车,他背着手仰了头,去看大门两侧悬挂着的五色旗。当初离家的时节是五月,现在已经到了十月。五个月的光阴,漫长坎坷得像是五年。五色旗经了一夏天的风吹雨打,也褪色褪得黯淡模糊,像是故纸堆的旧颜色。
  守门的卫兵依然全副武装,对着他立正敬礼,还是旧时的礼节。敬礼完毕了,卫兵将两扇大门缓缓推开。而他站在门前的阴影中,只感觉大门是幕,大幕开了,等着他的是一座旧台、一出新戏。
  迈步跨过了门槛,他一步一步的往里走。副官们照例是留在了前头的副官处,跟着他的只有安德烈。
  家里一直留着勤务兵,所以他所居住的小楼里还算洁净。坐进客厅里叹了口气,他让安德烈给自己沏了一壶热茶。一言不发的慢慢喝着,他心里空荡荡的,也不知道该想什么。喝光了一壶热茶之后,他把安德烈又叫了过来:“去,给我放水,我要洗澡。”
  安德烈走去浴室,见池子挺干净,便直接拧开了冷热水龙头。池子大,蓄满大半池水且得等一阵子,于是他进了副官休息室。屁股未等坐稳,室内的电话忽然响了,抄起话筒一听,说话人却是前头的李副官。
  李副官告诉他:“秘书长来了,问问大帅让不让他进门?”
  平时霍府总是大门洞开,往来的人穿梭一般,不像住宅,倒像机关。如今霍相贞灰头土脸,所以到家之后命人关闭了前后门,不许外人擅入。秘书长到底算是外人还是内人,副官们有些拿捏不准,但是仿佛出于本能似的,他们知道秘书长在大帅身边的地位,和先前是不大一样了。
  安德烈跑去了客厅,一路上措辞默念,生怕自己把话又说拧了。及至站到了霍相贞的面前,他垂下双手,轻声说道:“大帅,喵长来了,要不要见?”
  霍相贞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冷不防听了这句话,竟是愣了一下,随即猛的一挥手:“不见!”
  安德烈看他像是骤然带了气,下意识的想要退下,可又意意思思的不敢走,生怕自己是听错了:“不见?”
  霍相贞挺身而起,一掀帘子出了客厅:“以后他来不用通报,直接让他滚蛋!”
  安德烈快走几步跟了出去,眼看霍相贞头也不回的上了楼。念念有词的又动了唇舌,他一边记诵一边回了休息室,把电话打回了前头的副官处:“大帅说了,不见,以后不用通报,直接让他滚——走。”
  放下电话之后,他终于得了清闲,把“滚蛋”二字临时改成了走,也让他感觉得体和满意。坐在窗前的桌子旁,他手托了下巴往外望,窗外有小小的一丛花木,现在花早谢了,但叶子不是黄就是红,看着也还是锦簇的一大团。
  他觉得这风景很美,一时间看得走了神。金色的睫毛越来越沉,最后他就力不能支似的伏在桌子上,昏昏的入睡了。
  这一天,小楼发了水。
  水先从浴室的池子里漫出来,然后越过门槛洇透地毯,一分一分的向前缓进。霍相贞一想马从戎就生气,气得忘记了洗澡的事,安德烈在秋日阳光中睡得正酣,比他忘得更彻底。最后还是楼下的一名小勤务兵最先发现了问题,可惜为时已晚,织着五龙捧日的大地毯已经水淋淋的湿了大半,一踩一咕唧,客厅里都进不得人了!
  地毯太大了,无法全部撤出去晒太阳,只好开了楼下所有窗户晾潮气。楼梯前的地毯是单独的一大块,倒是可以掀起来往外送。没了地毯的装饰,楼下露出了大片的水泥地。霍相贞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如今站在楼梯上,只见下方又是水又是泥,地毯肮脏的卷成了卷子,冰冷的穿堂风吹得窗户啪嗒啪嗒直响,简直就是一副满目凄凉的逃难情景,屋子不成屋子,日子不成日子。勤务兵们也笨,把这点活干得连滚带爬,安德烈要哭似的站在一旁,除了碍事没别的用处。
  霍相贞第一天回家,家里就上演了这么一场一塌糊涂的滑稽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暴怒好还是苦笑好,狠狠的一拍楼梯扶手,他想痛斥安德烈几句,可是未等开口,李副官匆匆的来了。
  李副官显然也没料到后头小楼里会发水。瞠目结舌的贴边走了,他停在霍相贞面前开了口:“报告大帅,顾承喜来了。”
  霍相贞疲惫的一摇头:“不见。”
  李副官犹犹豫豫的又道:“他……他带了不少人,好像不是容易打发的。”
  霍相贞忽然变了脸色,对着李副官怒吼道:“混账话!他有人,我没人吗?外面没我的地盘了,我自己的家我还做不了主吗?不见!他敢硬闯,你就传我的话,让卫队开枪!”
  李副官吓得一哆嗦,当即领命而逃。
  霍相贞靠着楼梯扶手站住了,心里烧着一团火。外头乱,家里也乱,心里更乱。
  霍相贞认为这楼里是住不得了,想要搬到后头的小院儿里去睡。可院子没收拾,而且一旦入秋,必定奇冷。窝窝囊囊的回到楼上,他进了书房坐下,只感觉心里憋屈,憋屈得人要爆炸。
  对付着过了几天,地毯重新铺回了原位,楼下看着似乎是恢复了旧貌,然而空气中总带着一点淡淡的霉味,都说是地毯没晒透,因为这些天也都是连阴天,没下雨就不错了。
  因为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霉味,霍相贞变得不爱下楼了,终日只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然而这挥毫泼墨的日子没过多久,家里厨房的大师傅来到了他的面前,很为难的陪着笑,说是这个月的钱还没有发,厨房已经没法子出去买菜了。
  霍相贞莫名其妙的看着大师傅,不知道这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几秒钟后他反应过来——总领家务的秘书长没了,下面立时成了一片散沙,大师傅想要领钱,可不是得找自己?
  然后霍相贞又傻了眼——他也没钱。从小到大,他的吃穿用度好像全是从天而降,和钱没有直接的联系。但是他以为归他以为,家里上下一百多口人呢,他总不能逼着厨房硬变出一天三顿的无米之炊。
  先把大师傅打发走了,霍相贞暂时把笔墨纸砚推到一边,开始游魂一般四处转悠着找钱。他先去了账房,账房空空荡荡的,除了家具之外,要什么没什么。账房是专门放钱的地方,账房都没钱了,其它地方更是不必再翻。
  马从戎给他打了电话,他不接。马从戎要是也穷,他兴许倒不和对方一般计较了;可马从戎现在阔得很,日子正是过得风生水起;所以他不往对方跟前凑,不讨对方的嫌。哪怕马从戎发了千万的财,他也绝不会去讨要一分。
  霍府大门一关,像要与世隔绝一般。马从戎不得其门而入,又不甘心无功而返,于是在北平住了下来,一天几遍的给霍府打电话。这天他刚打完了一通无人接听的电话,家里的仆人却是笑着走了进来,低声下气的说道:“三爷,您听说了没有?霍府正往外卖汽车呢!”
  马从戎没听懂:“卖汽车?”
  仆人答道:“可不是卖汽车?他们府里的副官四处找买家,说是给钱就卖,可便宜了。”
  马从戎气得一拍桌子:“真是败家子!”
  马从戎亲自打听了一番,末了得知霍府的确是在卖汽车,霍府有一排专门的汽车房,里面新旧汽车加起来,足有七八辆。副官们把汽车当成洋车那么贱卖,自然很快的都卖了出去,只留下了一辆林肯。
  马从戎虽然已经自立门户了,可是见此情形,还是痛心疾首,又无法阻拦。他想方设法的把安德烈叫了出来,让他帮自己向大爷转交一万块钱,花光了自己再给,只是请大爷千万别再胡乱的卖家当。安德烈带着钱乖乖的走了,不出一天的工夫,又垂头丧气的回了来:“喵长,钱给你,大帅不要,骂了我。”
  马从戎气得在家里捶桌踢凳:“这脾气怎么这么大啊?我当时一句话没说对,他还记仇记个没完了?行,行,我不管了,我还怕钱多了咬手不成?真是!”
  安德烈回府上楼进了书房,颇为忧伤的对霍相贞说道:“喵长生气了。”
  霍相贞看了他一眼:“要是看喵长好,你上天津跟喵长过去!”
  安德烈摇了摇头:“不是,我和大帅过。”
  霍相贞听他说话像个小孩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先跟着我吧,等哪天我养不起你们了,你们再各找去处。”
  安德烈继续摇头:“不是。”
  李副官一路小跑的进了门,停在安德烈身边一个立正:“报告大帅,顾承喜又来了,说他今天亲手从河里逮了两条鱼,特地送给大帅品尝。”
  霍相贞无言的挥了挥手。
  李副官会意,昂首挺胸的转身小跑出门,奉命前去驱逐顾军长。及至他跑远了,霍相贞在房内叹道:“这个人啊,如狼似虎。”
  安德烈喃喃的自语:“如狼似虎……”
  他一边自语,一边用手指在写字台上一笔一划的写。写字台后的霍相贞见了,便提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了“如狼似虎”四个大字。字是锋芒毕露的瘦金体,练的时候下了很多功夫,然而他有好些本事都像是锦衣夜行,不得施展,也不得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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