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为玉镯的关系,还是由于母女连心,我虽是在嬷嬷的记忆中看到发生过的一切,却能与娘亲心神相通,明白她每一个细微的心思。譬如现在,花台亭阁,几张纸,一支笔,花影飘零,笔落生花,求得只是心如止水,所以并未让嬷嬷跟随,可是,我却仍然能看到这一幕,是嬷嬷的记忆中并不存在的场景。
风吹下花瓣落到笔洗里,仿若长在水面上一般。沈绾撂下笔,端详着画中的桃花,微微皱了皱眉头。
“画得不错!”猛然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沈绾蓦然回首,正对上世子秦洛淡然的目光,这样的眼神,似乎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又似乎装了太多的事。
“世子怎么会来这里?”此话一出,自知失礼,沈绾将目光移到别处。
“我来这里很奇怪吗?”秦洛撩开墨绿的袍子,席地而坐,笑道:“如今可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岂能错过。”
沈绾不语,不紧不慢的收起画笔,宣纸,砚台,一一装进竹筐之中。
秦洛侧头看着她,收敛了几分笑容,“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
沈绾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望着他,声音清冷,隔着千山万水,让人难以亲近,“不是,只怕扰了世子的雅兴。”
秦洛并不在意,随口说道:“即是这样就留下吧,难得有人肯陪我赏花,也算是件雅事。”
沈绾犹豫了一下,自知就这么走了不太好,对方毕竟是鲁国的世子,总要留有几分薄面。于是也就不再收拾,依旧坐在原地,看着庭外的桃花,若有所思。
沉默许久,仍是秦洛先开了口,“你想家了?”
沈绾微微一怔,定了定神,义正言辞道:“沈绾留下为的是两国的大义,又岂会想家?”
秦洛笑着摇了摇头,“想就想了,不必搬出这么个大道理来。其实,他们不该送你这么个小姑娘来这里。”
沈绾迎上他的目光,琢磨着他脸上的神色,默默对视半晌,仍捕捉不到一丝的古怪,遂收回了目光,表情也变得疏离。
秦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肃然道:“你放心,有机会我一定建议父王送你回国。”
沈绾又是一怔,一面摇头,一面淡淡的说道:“不必了。”
秦洛诧异,脱口问道:“为什么?回去不愿意吗?”
沈绾垂下眼眸,极轻的叹了口气,飞旋的花瓣落入清眸,“回去不过是另一个华丽的牢笼,与现在这个能差多少?任何事情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心一样都是被锁在深宫之中,没人会问它愿不愿意。”
秦洛不语,复又看她作的画,言道:“你这画虽是好,可还少个题词,不如让我代你写上。”说完,也不等沈绾同意,拿起丢在一旁的毛笔,蘸上墨汁,写道:
桃花如靥,影落空阶,春华旧梦苍凉月。
根据以往不多的经验,我相信,每一次的偶遇都预示着一段故事的开始,譬如我与沈睿,又如秦洛与沈绾。
自从桃源偶遇之后,秦洛总会不经意的出现在沈绾的眼前,躲都躲不过。每次碰面,二人也不多话,一个作画,一个赏花,一个抚琴,一个舞剑,看似毫不相干,却又配合默契。日子久了,秦洛也会差人送来些名家的字画供沈绾参详,或是送来些各异的新鲜花草摆在庭院内,因为沈绾平日也不去别的地方走动,桃花再美不过是两三个月的花期,之后就只剩下枯枝败叶,甚是萧条,整个灼华西殿也跟着冷清了许多。来过几次之后,秦洛就差人送来了各异的花草,说是姑娘家住的地方不该太清冷了,至少看起来要热闹些。
可是表面看起来的热闹仍抵不住日子的清冷,平日里,除了宫女太监,以及一直照顾她的嬷嬷,沈绾很少再与其他人有所接触了。鲁侯与各位夫人虽是经常送她一些礼物,又会差宫人时时问候看她缺了什么,却未曾亲自来看望过她,世子秦洛有时会来听她弹琴,但也只是曲未终人就走了,何况二人从不多话。
沈绾心里明白,即便是享受着公主的待遇,可依旧是人质的身份。所以也不计较,反而大部分的日子都用来作画赏花,闲时也会一边品茗,一边听宫女们讲述鲁王宫里的人和事。平心而论,这些宫女讲故事的本领着实不佳,但感情还是很到位的,尤其是说起世子秦洛的英雄事迹,更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秦洛本人也的确是很容易让女人激动,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样貌,要人品有人品。这样非同一般的人物自然也有着非同一般的传奇故事。
那些宫女们说,世子秦洛的母亲曾经艳绝**,刚一入宫就封做了如夫人,很得鲁侯宠幸,只可惜红颜薄命,在世子五岁的时候忽然生了一场重病,没几天就撒手人寰了,鲁侯为此哭了三天三夜,后来便将秦洛交给了正夫人抚养。秦洛十岁那年随父行猎,独力射死一只老虎,救下几乎命丧虎口的一头幼鹿。十四岁那年第一次随父出征,身陷险境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最终突围成功大胜而归。十六岁那年开始带兵打仗,至今未有一场败绩,赢得了常胜将军的美名。
关于这些,沈绾在晋国的时候也曾听人说过,那时只觉得此人少年得志,必定心高气傲,直至第一眼相见,英俊淡漠的一张脸,果不其然。之后,他来听她抚琴,深邃幽黑的眼眸里似乎掩藏了许多的心事,引得她娥眉微蹙,琢磨许久。宫女们说,秦洛的生母琴弹得极好,鲁侯最是喜欢,常常听琴听至深夜。
沈绾低头摆弄着琴弦,身后的熏炉上青烟缭缭,锁住了琴音。
日销月铄,花开花落,转眼已是一年,临近年终,别的宫殿都是花团锦簇,张灯结彩,唯有灼华西殿一片素净,不曾沾染上新年的半分喜气。前几日,晋国的使节前来鲁国觐见,顺便拜望了她,敬上了一些价值不菲的绫罗绸缎以及她往日爱吃的晋国美食,却只字未提接她回国的事情。临终只是说晋侯很挂记公主,望公主多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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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定情
更新时间2011…11…3 11:11:14 字数:3025
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高处悬挂着一串串的大红灯笼,天边开满了的烟花姹紫嫣红,诚然一番太平景象。
直至此时,沈绾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走在隅安城的大街上,纱帽边沿垂下的层层薄纱遮挡了视线,朦朦胧胧,仿佛一切都如梦境一般。
半个时辰之前,灼华西殿内,秦洛将纱帽戴在她的头上,全然不去看她那瞪大的眼睛和弯弯的长睫毛,原来,她也可以天真得像个孩子,满脸只有简单的快乐。
“世子说的可是真话,我真的可以出宫吗?”
秦洛帮她系好狐狸毛滚边的锦缎披风,“有我带着你,怎么不可以?”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戴帽子,这么多层纱遮着,什么都看不真切。”沈绾撩开面纱,不解道。
秦洛笑了笑,“不遮住你的美貌,只怕还没出宫门,那些围观的人群就要把大街堵得水泄不通了。”
沈绾的脸微微一红,赶忙放下面纱遮住,说:“有你鲁国世子在,又有锦衣卫跟着,什么样的人不都要躲得远远的。”
秦洛隔着重重薄纱,看着她,眼底流露出几分笑意,“这次出宫是微服私访,只你我二人。”
这一天是大年除夕,街上的行人出奇的多,来来往往擦肩而过,烘托得心里一团喜气。沈绾看着繁华的街景,似乎和晋国旸城的差不多,又似乎很不同。于是就细细琢磨起来,回想起八岁那年,父王曾带她出宫祭祖,那是她第一次出宫,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虽然是坐在高高的马车里,只能透过巴掌大的窗子看见外面的景象,还要隔着遮遮掩掩的纱帘,但心里仍是按捺不住的欢喜,比得了父王的赏赐还要开心。
想着,终于琢磨出来哪里不同了,以往逛街都是坐着马车,走马观花,还没等看真切就错过了,感觉就如隔靴搔痒,抓不到实处。而这次却完全不同,与平常老百姓一样,可以一边走一边看,遇见新奇喜欢的就停下来,使劲瞧个明白,如此才最有意思。
一群孩子各自提着红灯笼追追赶赶,其中一个狠狠地冲撞了她,遂而一溜烟儿的跑开了,害得她差点跌倒,幸好被伸出的一只手稳稳地扶住,沿着握住的手视线慢慢移将上去,秦洛的眸里满是烟火的绚烂,沈绾道了声多谢,便想把手抽回,却感觉到对方握得更紧,两朵绯云顷刻爬上脸颊,又试着甩了甩,依旧挣脱不开,只得作罢,任由对方牵着手,随他而行,却不说话。熙攘的大街上仿佛一下子变得安静,安静的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过往的行人皆成为了布景,只有他二人静静地走着,路仿佛也没了尽头。
许久,秦洛倏然收住了脚步,表情坦然,看着沈绾,侧头问道:“累不累,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堂堂鲁国世子要歇脚的地方,自然不会是普通的地方,估摸着是哪家茶馆酒楼长期包下的雅间,谁知二人径直走进了一家古董店,并且还是家打了烊的古董店。
对上沈绾不解的眼神,秦洛轻描淡写的解释道,“这里清静,没有不相干的人打扰,你就不必一直遮着面了。”
店里二楼临窗的位置放了张桌子,从窗口刚好可以看见舞龙舞狮的经过,既清楚又不必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古董店的老板满脸堆笑的端上热茶,几碟点心也甚是精致,像是一早就预备好的,对秦洛更是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
“这些可是你事先准备下的?”沈绾捧着热茶,直直的瞅着秦洛问道。
秦洛夹了一块芙蓉糕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却不回答她,只是说道:“走了大半天,也该饿了,随便吃点。”
沈绾笑着眄了他一眼,转头面向窗外,居高临下看去,正上演着双龙戏珠,围观的人各个翘首,两条纸糊的长龙在火光锣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