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也终于忍无可忍了,情绪是一定要宣泄的,谁撞上谁倒霉,“跑什么跑,这都关我们什么事!赔钱也不该我们赔啊!”
可惜,河东狮吼吼得太迟,我清楚的听到,不远处传来狗吠的声音。
背靠残阳烘托的天幕里,我与易北步履蹒跚地走进了永安城,在城门重重关合的最后一刻。
我翻出仅剩的一枚金饼,又算了算回家的路程,对眼前的困境一筹莫展。才不过半天的时间,我们就由衣食无忧沦落到了赤贫如洗,生活还真是无常。
被村民围上的时候,我还据理力争,试图跟他们分析案情,指着身上的大大小小的泥点解释说,我们也是受害者。
可惜,我太高估了那些人的逻辑分析能力,他们看待问题很简单,一口咬定就是我们干的,如果不是干嘛要跑,跑了就是做贼心虚。
我狠狠地瞪了一眼易北,解释清楚这个误会还真有些难度,我对他们说,庄家确实不是我们踩坏的,我们逃跑为了不赔钱。
这样的逻辑连我自己都觉得混乱,村民们异口同声,“是吧,想赖着不赔钱,都说是你们干的了!”
矫情了半天,双方争执不下,村民有些不耐烦了,嚷嚷着抓我们去衙门,考虑到官府的办事效率一向很低,这类小事不关上十天半个月甭想过堂,到时身上带的钱财恐怕还不够疏通的,十之八九判为冤假错案,铁定还要挨上一顿板子介于以上的种种顾虑,我权衡了一下利害得失,不得不要咬牙跺脚,委曲求全,赔上许多钱,差不多是我们带出来的全部盘缠。
易北望了眼仅存的一枚金饼,说话小心翼翼,“我们是不是先去找个客栈投宿?”
我忿恨地瞪向他,“投什么投,投河算了。”
不过最后,我们还是找了一间客栈投宿,因为代国的法律有明文规定,禁止流浪者露宿街头。
先前路过的几家均已客满,我们不得不驻足在聚满楼的门前,光听名字就知道,这类地方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我与易北周身狼狈的站在柜台前,被店掌柜斜眼打量了半晌,最后不阴不阳说了一句,“小店最便宜的客房也要一枚金饼一晚,不知你们”
我拭去头上的冷汗,厚着脸皮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促销活动,例如那个租了一间客房再赠送一间客房什么的。”
店掌柜的眼神里又加重了几分鄙视,理都不理我,只顾低头拨弄着算盘哗哗作响。
我仍做最后的努力,“啊哈其实不赠送客房也没什么关系的,赠送一间柴房也是可以的,我们就吃点亏吧!”
店掌柜算盘拨弄得更响,极不耐烦的说道,“柴房也是要收钱的,六十株铜钱一晚。”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易北在身后猛拉我的衣角,我甩开他的手,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掌柜伯伯,你仔细看看我们,看看我们这个样子不用说也知道是被人打劫了,最后一枚金饼也是我拼了小命护住的。之前以为代国民风淳朴,原来也有打家劫舍的事情啊!我们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想到了就雇保镖了。话又说回来,不想发生的事也发生了,我们总不好因为自己被打劫了,再去打劫别人吧,这样缺德的事情我们是做不出来的。所以呢你看我们孤男寡女,怎么可以共处一室呢?多么伤风败德啊,传出去也对贵店的声誉有损,我心里肯定过意不去的。最要紧的,这件事要是让我爹爹知道了,一定会气得先打死他的,然后再打死我,我们含冤而死,做鬼也会缠着你的”
“既是这样,就委屈这位姑娘与阿盼同住一间客房吧。”
我预备再说些恶毒的话吓唬吓唬店掌柜,却被身后银铃般的声音打断,回头看去,只觉眼前一亮,顿时喜上眉梢,原来山水也有相逢,不是冤家不聚头。
说话的红衣女子款款走下楼梯,清灵娟秀,双瞳剪水,一身异族打扮,长发齐至腰间,艳若胭脂的珊瑚珠攒成一串串的流苏垂下发髻两边,如春风里盛开的一抹海棠花,平添娇娆。眼前的人不是那个罪魁祸首还会是谁?
易北凑到我耳边,“刚才就要告诉你这个,就是她,害我们赔钱的!”
我换过罗裙,与红衣女子对面而坐,半句话不到,她就直言不讳的亮出自己的姓名,叫做南宫盼,由越洲的息国远道而来。我手握着茶杯,一边陪笑,一边思量着该如何开口跟她讨债,本来我也打算一笔勾销的,可是一想到如今已是身无分文,天亮之后只能喝西北风的惨况,也不好打肿脸充大度了。
我还在斟酌,南宫盼先出了声,“不知姑娘芳名?”
我犹豫了一下,“秦萱。”第一次由我的口中说出这个名字,感觉还有些陌生。
她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之前在田边是阿盼着急赶路才会粗心大意,有得罪的地方希望秦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我怔住了,她居然承认了,也算爽快,那就不怕赖账了,“其实呢也没什么,别的都好说,只是因为你啊那些庄家也被踩坏了,我们身上带出来的盘缠全都赔了进去。眼下身无分文寸步难行,你知道的,当今的社会处处都得用钱。”
南宫盼诧然抬起头,反问道,“刚刚,你不是说被人打劫了吗?怎么又”
我暗自吃惊,她记性倒好,还很会懂得挑人的话柄,“这个嘛原本庄家就不是我们踩坏的,却被威胁着赔了钱,感情上跟遭了抢劫是一样的,后果也一样。”
“哦,原来是这样。”南宫盼垂首望着手里的白瓷茶杯,许久,才缓缓说道,“秦姑娘放心,阿盼必会尽数补偿,只是如今我身上剩下的钱也不多,可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办,有需要用钱的地方,等办好了,我一定想办法筹钱还给秦姑娘。”
我心想,完了完了,她也学会开始跟我哭穷了,勉强挤出个笑容,威胁道:“也也没关系了,只是你看看我现在,身无分文,哪都去不了,只好跟着你走了。”
南宫盼舒展了眉眼,笑道,“也好,阿盼是第一次来到中州,很多事情都不明白,需有人从旁指点,秦姑娘肯帮我就太好了。”
我配合的笑了两声,莫名有种上当的感觉,明明是要讨债的,反而赔了自己做苦工?
次日清晨,我们三人用过早饭就匆匆动身继续赶路,南宫盼说她要去益都,刚好我们也要中途经过那里,算起来并不吃亏。出了永安城,差不多再有百十里就到益都了,骑马的话不过两三天的路程,只可惜,如今我们是三人一马,没法统筹分配。无论是让黑马驼上我们三人赶路,还是我与南宫盼骑马,然后留根绳子拴着易北赶路,都是挺不人道的,所以大家商量改为步行,拖慢了行程。
转眼夜幕将至,天空有暗淡的星光。想要赶在天黑之前进城是没什么指望了,我们三人只好在中途一家名叫小小的客栈落脚休息。
走进了客房才算真正明白,起名叫做小小原来还真是名副其实,房间小到只能摆下六尺的板床和一张破烂桌子,转个身就能碰壁,而且隔音也不好,随手敲敲,竟是木板隔成的房间。贴耳上去,隔壁屋里人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是南宫盼,再想想,不对呀,这么晚了她还能跟谁说话,好像还是个男的!
“阿哥,你一路跟来做什么?”
“你还问我做什么?若不是你偷跑出来,哪用我追来带你回去!”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见不到他我说什么都不会跟你回去的!”
“阿盼,不要再任性了,他要是心里有你早该回来了,你白白等了三年,难道还不死心吗?”
“所以我才要去找他,当面问个清楚,不然这辈子都放不下!”
“阿盼,你这又是何苦啊,说不定他已经死了。”
“不会的,离三年之期还剩十来天的日子,他又怎么会死呢?”
“那你是打算救他?”
“不!当日是他心甘情愿喝下的,他既不能信守承诺,死也活该!”
“阿盼,难道你就是想亲眼看着他死吗?你又何苦为难自己,阿哥看你这个样子也伤心啊。”
“我”
“好了,你不用多说了,阿哥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带你回去!”
“不可以,我绝不跟你走!”
“你不跟我走,我就绑你回去!”
话已至此,隔壁房间的两个人差不多也该拳脚相向了,只是空间有限,他们想打架也挺不容易的。
我翻身下床,举起油灯点燃垂下的床幔,随后跑出房间大叫,“走水啦!走水啦!”顷刻之间,各层的房门纷纷打开,涌出的人流你推我攘,慌乱的挤下楼梯,场面果然失控。我抓紧时机钻进南宫盼的房间,没顾得上看清对面男子的相貌,一把拉起南宫盼径直冲出,大声提醒道,“走水啦!还不快逃!”
南宫盼先是一愣,刹那间反应过来,一个箭步随我挤进人群,在众人的掩护下,我们顺利溜到马厩,牵出黑马一路狂奔出去。
骑上马后,速度确实增进不少,我们抄了一条小路前行,料想南宫盼的哥哥不会追来,才缓缓放慢了步子。
漫天繁星闪烁,只留月牙如刀,林中虫声啾啾,还有马蹄踏青,这样的夜,水一般的幽静。
南宫盼回头看了我一眼,问道,“那位小兄弟该怎么办?”
我这才想起,竟然把易北落在了客栈里。于是,自我安慰道,“没关系的,反正他也知道我们会去益都,在那里等着就他好了。”
她点了点头,勒紧了缰绳,继续驾马前行。
“这个南宫姑娘,你执意要去益都,究竟是为何事?”虽然之前我已偷听到一些,可还是想她亲口告诉我为妙。
“我要去寻一个人。”
微风吹起她的秀发轻轻拂过我的面颊,微微有些发痒,我双手搂住她的细腰,贴在她的背后,看不见她面容的表情,不过,听说话的声音着实沉重,似有千斤的分量压在心头。我猜想,她要寻的这个人,不是欠了她的钱,就是欠了她情。
果然,她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