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by剑走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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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赖by剑走偏锋-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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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几点了呢?不知道,也没理由非要知道,反正又没事情要做。
  屁股很疼,越来越疼,和背疼交织在一起狠劲儿地折磨着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听话的孩子就应该感到疼痛吧?
  这是我离家之后第一次感到后悔,然而也正是这一刻我才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
  天真蓝啊,树真绿啊,泥土的气味真香呀。昨天夜里从上面滑下来,掉进一片淤泥里,还以为自己坠入了哪般的地狱,不曾想,太阳一出来,这“地狱”竟是如此美丽。黏在身上的泥巴干了裂了,恼人的蚊虫都飞去树丛里避暑了,干涸的河堤除了没有水,哪儿都充斥着大自然的美妙。
  还活着,那些让自己以为会死去的疼痛最终都只是纸老虎而已。
  恍惚中,我抬起了胳膊,以遮蔽那越来越刺眼的阳光。
  今后要怎么办呢?关于未来的迷惘越来越深了。
  远处传来机动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我想也许自己应该挪挪,可身上还是没多大劲儿。再一想,又觉得荒唐——你躺在河堤下面,又会妨碍谁呢?
  机动车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反倒显得那么不自然,仿佛是幻听结束一般。想不到的是,一片静谧中,竟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那声音真清晰呀。
  “我的老天!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怎么躺在这儿?让我这一通好找!你要急死谁啊!”
  声音越来越贴近耳边,然后,眼前浮现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说话啊!你别吓唬我!”
  脸被舟舟拍着,我眨眨眼算作对他的回应。
  “先起来。躺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儿!”插进腋下的胳膊像是孤独无依时刻独有的支撑,我毫不客气地把全身仅剩的力气交付了这一点。
  “祖宗,你是不知道,俱乐部里简直炸窝了。”
  停在河堤上的是一辆计程车,胖胖的司机即便在冷气下鼻尖也挂着汗。他有点嫌我脏,又不好意说,我就当没看出来,利用了他的腼腆。
  车起步上路,我闭上眼,靠在了舟舟肩上。
  刚到家,我就被舟舟推进了浴室。说是家,其实这里跟我没多大关系,仅仅是出于舟舟的好心自己借来的一点点立足之地。
  脱衣服的时候,干裂的泥块不停掉在脚边,上衣、裤子哪儿哪儿都是土。水迎头砸下来,险些摔倒,完全虚脱一般的我就连水的重量都负荷不起。挤压着浴液,玫瑰的香氛味道直冲鼻息,但涂抹在身上,感觉竟像是玫瑰花刺割着皮肉。身上有好几块淤青,像植物的球根。
  浑浑噩噩地出来,我直直地走进客厅,什么也没说就扑倒在了沙发上。
  有杯子碰触茶几的声音,我一听到就像难民似的伸手去抓。
  “慢点儿喝。”舟舟担忧地看着我。我却只会鼓咚咚地喝下那些水,仿佛不喝就会渴死一般。
  舟舟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起身,我看着他进了厨房,端了玻璃壁上结满水珠的水壶出来。
  “又不知道关灯。”他絮絮叨叨地说,然后我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条件反射似的起身走到舟舟身旁,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肩,扯开我身上长长的Tee上上下下地看。我的眼睛溜向地板,忽然明白舟舟扔掉手里水壶的原因——衣服裤子都被水泡湿了,泥巴已经被冲走,这会儿黄|色的泥汤混着干涸又被浸透的血水狰狞不堪。
  “是别人的血。”我像是喃喃自语地说。
  “内裤上的呢?”舟舟盯着我的眼睛问。
  “哦……那是我的……”
  舟舟的大眼睛绝望的圆睁,看来他所知道的和我所遭遇的相差甚远。在他开口之前,我看向他说:“别再问了。”
  舟舟带上了浴室门,推我回到客厅,我坐在沙发上握着空空如也但仍旧冰凉的水杯,怎么也不肯撒手。
  我们沉默地坐了许久。在这不知道是多久的时间里,我的脑海中反复不停地上演了无数次昨夜的糟糕情形。我使劲再使劲地抿着嘴唇。我爸说,男孩子不能哭。真奇怪,明明说出跟他决裂的是我,可我竟然还是会以这样的方式听他的话。唯有打了那男人一巴掌之后,我没忍住哭了出来。跌跌撞撞跑在无数射灯下,跑在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上,我怎么也忍不住哭了出来。真奇怪呀,明明挣脱开却真的哭了。那一巴掌打得自己手心很疼,男人的假面却只是歪了歪而已。而他仅仅是把荫茎插进我的屁股,我却疼得几乎死过去……真没有公平可言。
  后来舟舟开口了,说了好多我不想听也不感兴趣的话。什么那几个客人不好惹,什么经理都去跪下了,什么好多人在找我……唯一让我动容的是,舟舟说他辞了工作,因为他泼了经理一脸酒,也可以说是他被炒了鱿鱼,但以先后顺序来说,是舟舟先泼了经理一脸酒,说他不干了,然后寸头经理说,你给我滚。嗯,就是这么一个顺序。
  我伸手过去抓住了舟舟的手,他的手很热,和我冰凉潮湿的手贴在一起,一激灵。
  他说:都是我不好,把你带去那种店子,我真的没想到经理会要你过去做那种事,我跟他说了你只是做服务生拿一点点微薄的小费而已。
  他说:我真笨,以为那种地方真的有人情味可讲。
  他说,他说了很多,而我只是问他:你今后要怎么办呢?
  舟舟点了一支烟,浅笑了一下说:换家店呗。反正我以这个为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我握着舟舟的手,冰冷散去了,掌心湿热湿热的。我看着被自己握在手里的那只手,想起和舟舟刚认识时候听他说的他的过往,内心像被揪了一把。那时候的我仅仅是一听而过,绝不会有感同身受的感觉。是通过别的朋友认识舟舟的,莫名的,他对我很关照。他总是白天躺在床上睡觉,晚上换上光鲜亮丽的衣服出门。那一天难得的他很有精神,回来就喝了不少的样子,进门也不睡,拉我在这个客厅里说话。他熟练地拧开百龄坛的盖子,倒了两杯酒,也不催我喝,自己慢条斯理地喝着。他说你知道吗,这样的生活真让人厌烦,每天就是张开腿,然后在摇晃中度过,无论是怎样的开始,也是这么结束。我说那你不要做了,你又不像我似的未成年,什么工作不好找呀。他就是那时说的:从我16岁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他说你知道吗,女人被强暴,就可以提出诉讼,就有地方讨个说法,只要你肯撕破自己的脸,就能让卑劣的男人住进格子间。可男人就不行了,即便是被好几个人怎么样了,也可以用一个闹着玩儿一带而过。没人管你是不是鼻青脸肿没人管你是不是被撕裂得血淋淋,而且绝大部分人会问,为什么偏偏是你遇到这种事。你相信有人就是怀揣恶意的活着吗?他们平素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一遇到自己不能理解或者说痛恨的存在,他们就露出凶险的真面目。他们以审判为凶器满足自己的施虐欲。舟舟说,那一天就像自己生活的分水岭。有些事发生就是发生了,发生就再也回不去从前。
  舟舟后来醉倒在了沙发上,我在一旁捧着酒杯想着他轻描淡写的“故事”。想那个他爱着的男孩子投给他的惧怕的眼光,想那个他爱着的男孩子跟他渐行渐远的过程,想他痛恨着男人的同时又不断地与不同的男人寻欢作乐,想他走向这一条没有回头路的路时,那个他爱着的男人又变作了什么模样。
  那时的我关注的都是这样罗曼蒂克的东西,多幼稚呀。舟舟的疼痛与憋闷那时候并没有触动我,我更关注的是他内心深处看不见的那道伤口。而今天不一样了,我深切地回想起这些,想起了舟舟的分水岭一说。因为我知道,一条没有尽头没有目的没有光亮的路已经在我眼前铺展开来。我或者去死,或者踏上去。因为我也真的没有道路可以回头。
  一旁的舟舟说了很多安慰的话,我却只是望着他的手出神。
  那一天,也果然成了我生活的分水岭。在沉寂了一个多月之后,我像舟舟一般在晚上换上鲜艳亮丽的衣服,出现在灯光暧昧烟雾弥漫的酒吧里,跟舟舟不同的是,他摇摇晃晃地度日,而我总是站着,说一些话,喝一点酒,然后扶着喝醉的男人们去宾馆,他们烂醉如泥,而我从他们的钱夹里拿走属于我的陪聊费。有时候运气实在不好,也得要摇摇晃晃,还会被揍。但那毕竟是少数时候。而所有那些出现在我圈套里的男人,都是那个假面男人。我不知道他具体长什么模样,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每一个人都是他。
  这条通往黑暗的路本应该一直继续下去,直到,一个男人出现。他在一条后巷里,赶走了不好惹的酒鬼,提上了我狼狈的几乎褪到脚踝的裤子。他说:人总是自己放弃,却将过错怪在别人头上。
  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所有的错误其实都来自我自己。我怨恨父亲,怨恨那个假面男人,怨恨很多人,而其实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倔强的天真的后来又深陷绝望的自己。
  他还说: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自立是一定的,却不能是自以为是的自立,更没有投机取巧的捷径可走。你可以欺骗自己,却永远不会赢得别人的赞许。只有当你真正拥有话语权,才能做到真正的心安理得。你做得够好,别人看待你的眼光一定会变。说白了,人都是势利的。
  自那之后,我忽然谁也不恨了。没有一个告别,我离开了舟舟的家。我想要站在被别人抬头看的地方。
  我想要不理解、伤害过我的人明白,我不是弱者,我足够强大。
  我想要活下去,体面地活下去。
  我会喜欢男人,我会憎恨男人,我天生就跟女人毫无瓜葛。这没什么不对的。存在即合理。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秦浪出了一身汗。心脏咚咚地跳,呼吸紊乱不堪。他想要马上看见光明,却偏偏摸不到床头灯的开关。
  已经许多年了,没有做过这样的梦,梦到自己最不堪的那段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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