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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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纪元- 第2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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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椅子上沉思。那时候我还小,总是吵闹着要父亲陪我一块儿玩。每当这种时候,母亲就会出现,牵着我的手,带我离开房间……也许你会觉得很可笑,我连他的声音都没法记住,甚至无法回忆起他对我说过的话。因为……他实在太沉默了。”

    “父亲死的那年,我只有三岁。”

    说到这里,思博坐直身子,挺起胸口,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苏浩:“那是一场只有几个人参加的葬礼。除了我和妈妈,只有一条不知道从那里跑来的流浪狗。气氛很悲凉……当然,之所以会这样,多少是因为母亲没有通知任何亲属,而我父亲的朋友,一个也没有在葬礼上出现。”

    苏浩慢慢抽着烟,从鼻孔和嘴里喷出一缕缕烟雾。他面无表情听着思博的叙述,没有表现出感兴趣或者无聊,仿佛只是一尊不会发表意见的雕像。

    “我和妈妈都没有看到父亲下葬。”

    紧接着,思博的话令苏浩微微动容:“警卫局接管了父亲的遗体。他们是出了我和妈妈、管家之外,唯一有资格参加葬礼的人。我们看着棺材装上灵车离开,几天候,他们把一盒骨灰交给妈妈。除了几张相片,父亲再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接管?”

    苏浩的眼瞳微微收缩,他用手指拈住烟头,身体朝前探出,很是惊讶地问:“你说,警卫局火化了你父亲的遗体?”

    苏浩的表现并不夸张。在和平时期,能够与警卫局车上关系的,都是身份及其重要,或者在某方面建工卓著的人物。他从未想到过,思博的父亲竟然也属于这一群体。

    “我父亲是自杀的。”

    思博的回答,与苏浩的问题没有丝毫关联。他依然宁定述说着往事:“那天发生的事情,直到现在还仍然历历在目————母亲带着我去科学院接父亲下班,刚走近生物研究大楼,一道黑影从楼顶摔下来,重重砸在地上。整个人摔得面目全非,胸腔破裂,眼珠从眼眶里溅出很远。距离很近,我脸上和身上沾满血水和脑浆,一片红,一片白。父亲的脸扭曲得可怕,他大张着嘴,仿佛想要告诉我什么,却再也无法说出哪怕一个字。”

    苏浩觉得有一股凉意由下自上灌注全身。他扔掉烟头,用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怀疑的口气问:“自杀……你确定?”

    “科学院和警卫局的人是这样说的。”

    思博眼里满是血丝,他惨笑着:“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尊敬的王启年院长。他当时可没有现在这么肥,皮肤很黑,看上去就像一只奸诈狡猾的猴子。母亲一直在上访,每天都在各个部门之间争吵、扯皮。家里来了很多警察,说是要寻找办理案件所需的线索。他们收走了父亲的书籍和电脑,还有各种研究用的文件。接着,检察院的人来了,他们一直声称需要更进一步的分析。那些人的动作比警察更彻底,他们甚至连父亲的内裤和拖鞋也不放过,统统打包带走……最后,是警卫局的军官。他们干脆把我和母亲从家里赶出来,占据了整幢屋子,撬开地砖,砸烂墙壁,用各种电子仪器反复搜寻。我自始至终也没看见他们挖出什么秘密,老鼠和蟑螂倒是弄死了不少。”

    “所有人都说父亲是自杀,没人相信妈妈的话。她像疯了一样到处找人,各种打印出来的申诉文件堆满家里的大半个房间。妈妈不要什么补偿,她只要求公开事实,公布真相。可问题是,无论警察局、检察院,还是警卫局,得出的结论都是一致的————父亲是自杀。”

    “妈妈告诉我,父亲不是自杀。”

    思博身体一直在抽搐:“她让我把这句话写进日记,告诉我要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脑子里。她告诉我科学院长王启年是凶手,警察是骗子,检察院的人是瞎子,警卫局的军官是白痴。这些遭天杀的坏人构成了社会,他们控制了所有信息传播渠道,关于父亲死亡的消息没有任何报道,就连身份也被抹掉。他不再是科学院的研究员,而是名不见经传的私企老板,死亡地点被换成高速公路,死因是酒后驾车……,妈妈告诉我,想要得到真正的清白,只能靠我们自己。”

    “你无法想象那些大人物的做法有多么卑鄙。他们不仅控制舆论严禁报道,还勒令禁止父亲的朋友和同僚与我们接触。在警察局公布的案件调查报告当中,有三十二个人证明父亲当时的确是在高速公路上违规逆行,然后撞上重型货车当场死亡。那辆卡车上装有大量纸板,被撞后引发大火,一切都被烧得干干净净……呵呵!你能想象,把黑的说成白的,竟然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情吗?母亲找过网络、报纸、杂志,却没有任何人相信她的话。因为所有证据都是官方开具,对于一个已经结果落定的案子,谁也不会站在政府对立面大放厥词。”

    “何况,一边是跳楼自杀,一边是交通事故。两件事根本没有联系,与多达三十二个证人相比,一个女人外加一个孩子,就跟满嘴谎言想要诈取政府补助的骗子差不多。”

    “妈妈再也没有上班。她买了很多笔记本和纸,一直呆在家里,在各个本子上疯狂的写。她没有用电脑,因为那样做会引来更大的麻烦,每天都有几个陌生人在附近出没,当我告诉妈妈的时候,她总是带着鄙夷轻蔑的口气说:那都是些没有未来,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的傻瓜。她把写满的笔记本和纸不断烧掉,再继续写。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具体内容,也不明白妈妈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那段时间,她每天都要强迫我记下一些公式和数据。生物蛋白酶、淋巴结与病毒之间的关系、丙种球蛋白在冷冻环境下的分解状态……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任何人都无法想象,这些没有任何趣味性的东西,竟然是一个三、四岁孩子的幼教课程。”

    “我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动画片,我想上幼儿园,想要跟其他孩子一起做游戏。这些愿望从未实现过。每当我哭喊着向妈妈提出类似要求的时候,只会招来一顿耳光,或者用筷子抽打屁股之类的遭遇。我哭喊着‘妈妈我再也不敢了’,妈妈也总是边打边哭,最后抱着我连声忏悔。她告诉我————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我们可能都躲不过最后的灾难。谁也无法预测这个世界的最终走向,有很多人为了他们的既得利益,正在拼命阻挠真相浮出水面……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多学、多背、多记。因为这些东西只有留在脑子里才不会被抢走,以文字记载下来,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甚至像爸爸一样被人杀害。”

    苏浩从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他的动作一直在颤抖,努力了好几次,仍然无法把香烟塞进嘴里。

    听着思博的叙述,苏浩不断打着冷战。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思博,实在说不清此刻心中的滋味。

    一个孩子,童年记忆充斥着死亡、悲伤、痛苦,还有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复杂文字、公式……这简直太可怕了,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后来,妈妈也死了。”

    思博慢慢绞着双手,目光阴冷,仿佛盯住青蛙的蛇:“那天是‘六一’儿童节,社区委员会的人组织所有孩子去公园郊游。她破天荒的同意我跟别的孩子一起外出。我过得无比快乐,疯狂的玩,吃了很多零食,嘴里一直塞着各种糖果,在草坪上跟其他同龄人嬉戏、玩闹、追逐……回家的时候,我买了两串糖葫芦,准备带回去让她也尝尝。当我兴高采烈走进家门的时候,却发现家里站满了人,有很多警察和军官,气氛严肃。而妈妈……她坐在椅子上,手腕被割断,地上满是鲜血。”

    “她在我走后给科学院打了电话,等那些人赶到,妈妈的血已经流光了。”

    “我在儿童福利院待了一年多。每天都有人见我,想要从我嘴里套出他们想要的东西。那些问题不外乎是‘你妈妈平时都做些什么’、‘你有没有见过照片上这个人’、‘她留下什么遗言给你’之类的话。每次谈话,都跟审讯犯人没什么区别。封闭的屋子,没有窗户,那些人板着面孔像寺院里的雕塑。他们对我的回答从不满意,有人威胁说要打我,有人拿出糖果说好好听他们的话就给我,还有人非常严肃,让我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否则就不给吃饭,或者直接送进少管所,再不就是关进动物园扔给大老虎当作夜宵。”

 第195章 经历

    “哈哈哈哈!很可笑不是吗?他们就是用这些话欺骗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想要从我嘴里探听实情。他们告诉我:妈妈是畏罪自杀,她藏匿了属于国家的重要资料。如果不交出来,那就是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就是站在国家和人民对面。如果我不老实交代,就是从犯,要接受法律制裁,从小被管教,长大再被国家和人民审判。我必须自我救赎,我必须听管教干部的话,不能撒谎,老老实实交代问题,拿出或者告诉他们爸爸妈妈藏匿的资料。因为那很重要,是国家和人民的财产,不是我们一家人的私有物品。”

    “真他妈的滑稽。我父母的研究成果,什么时候成了国家的财产?”

    “这类谈话的次数多了,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没趣。有一次,一名女警察实在看不过,算是比较公正的说了句话————跟这么小的孩子讲大道理有什么用?你觉得他能了解多少?呵呵……从那天起,福利院把我单独分出来,不让其他孩子跟我接触。我每天的食物缩减了一半,二十四小时有专人看护。那些人经常都在变,有的会偶尔给我点儿零食,有的对我爱理不理,还有几个三十多岁的婆娘很变态,经常虐待我,用指甲掐我的肉,拔我的头发,罚站、罚跪,抓住我的头撞墙,一整就几个钟头……我越哭,她们就越高兴,同时不断用零食之类的东西引诱我————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阿姨就不打你,给你糖,还带你去游乐园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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