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合一王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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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行合一王阳明-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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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阳明意识到吃鸭子这件事时,只是说鸭子被我吃,是天经地义,是天理。所以他继续保持这种意识,进而“致知”。“致”是停止、实现的意思,“知”则是良知。
  王阳明的“格物致知”通俗而言就是这样的:通过在事上正念头而实现良知。用烤鸭的例子来说就是,通过吃鸭子时的正念头(心安理得)来实现良知。
  那么,或有人会问:“你凭什么说‘物被格了后,良知就实现了呢’?”
  王阳明的回答是:“良知是主宰我们心的,它是我们的本性,比如你看小孩子,都知道喜爱自己的父母,都知道尊敬自己的兄长,这就是良知的作用。但是这个良知不能被私欲所遮蔽,我们每个人遇到事情时都有私欲(自己的小算盘)来遮蔽,所以只要正了念头(别打小算盘),就能实现良知。”
  我们还可以用一个浅显的例子来说明朱熹和王阳明对“格物致知”大相径庭的解释。比如孝顺父母,朱熹认为,孝顺父母是个复杂的活,你必须要探究学习孝顺父母的各种知识,最后得出一套理论,然后再开始孝顺父母。而王阳明则认为,只要在孝顺父母这件事上端正好态度(正念头),良知就会指引你去如何孝顺父母,这些孝顺父母的行为是不必向外学习的。
  两人的认识所以不同,原因就在于,王阳明认为,心即理;而朱熹则认为,性即理。
  心即理VS性即理
  在理学语境中,心分为性和情两种,这两种都与生俱来。“情”主要指的是七情六欲,情欲是表现出来的,是外在的;而理学家则主张“静”,就是说,一个人应该时刻保持庄重的仪态,要注意体统,不能追赶跑跳蹦,更不能放肆地喜怒哀乐。程颐的态度就是,人应该像僵尸一样,面无表情,行动起来一板一眼,只有这样才符合“性”。性是一个人作为人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要求,也就是天理。正是因为有这样奇妙的理论,所以,理学家要求别人“存天理(性)灭人欲(情)”。于是,朱熹就说,心可不是天理,心的其中一部分的性才是天理,情不是。
  问题是,心分性和情正如水(H2O)分为氢原子(H)和氧原子(O)一样,一旦分割了,就不可能称为水(H2O),把“情”从“心”分出去,甚至咬牙切齿地想把它灭掉,这太不现实。朱熹也认为这有点不现实,所以他认为,我们的心是不足的,因为“情”被扔出去了,必须要找点什么东西补充进来代替“情”。这种想法是正确的,因为性和情是心的两条腿,缺一不可。如果你把右腿给砍了,即使把左腿练成金刚腿,你还是个残废,必须要去外面找来一条腿,才是解决问题之道。于是,朱熹到心外去寻找另外一条腿,希望通过对万事万物的探究,从而不停地得到各种各样的天理和道理,来弥补心的不足。
  老实说,这种方法没错。我们必须要向外界学习,才能充实自己。比如我们要想开车,必须要去考驾照,比如我们想知道原子弹为什么有那么大威力,我们必须要从最基本的数理化开始学起,这些都是外在的知识,我们学习它,没有错。可理学家们却在这里来个大转折:学习了这些基本的常识后,还要累个半死,把它上升到天理的高度。本来,我们考驾照的目的就是为开车,会开车后,这个“格物致知”的流程就走完了。朱熹却说,从考驾照后到会开车这一过程中,我们必须要得出个人生道理,然后把它写进我们的修身宝典中。
  从前在洛阳城,程颐对一只破壳欲出的小鸡“格物致知”,他的确得到了知识。他发现小鸡破壳时是先用脑袋撞击蛋壳,而不是别人说的用嘴巴啄蛋壳。到了这个阶段,“格物致知”已经完成,可程颐却一惊一乍地说:“啊呀,看到小鸡出生,我就看到了天地的生机生生不息。”
  在王阳明看来,理学家的愚蠢莫过于此,把原本属于心的情扔了出去,又拼死拼活地去外面寻求代替情的东西,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王阳明说,我们的心本身就是个与生俱来、无所不能的东西,因为它里面有良知,良知是个法宝,能辨是非,能知善恶,你知道了是非善恶,天下还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
  至于人心中的“情”,它远没有理学家们说得那么恐怖。它不过是蒙在“性”上的一层尘埃,不过是遮住良知的一片乌云。尘埃一吹就逝,乌云一阵风来就散,不必大惊小怪。
  既然心是无所不能的,那我们何必画蛇添足地去外面寻求什么天理?天理就在我心中。理学家们在外面寻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其实他们所探究的一切,在自己的心中早就有了。所以说,心即理。
  王阳明同时还向理学家们提出一个质问:假设你们能从心外寻求到真理,可这个真理因为是从外面寻求到的,如何来和我的心相融?正如做器官移植手术的人,如果不匹配,那是要出人命的。举个例子,理学家向外寻求真理的手法之一就是通过书本知识。可书本里的知识一定都是对的吗?如果书本上说砒霜能吃,难道你不用心想一想,拿起来就吃?
  这就是心学和理学的一个重大区别,实际上,心学和理学分道扬镳,也只是这一个区别。
  在“格物致知”上,理学家和心学家还有个不易被察觉的区别。理学家为了弥补心的缺陷,会毫无目的地去外面寻求知识,这有点像肉猪,只要它认为是能消化的东西,它都要去吃。而心学家首先是在心里认为这个知识有必要去追寻,然后才去追寻。前者是先探究,后用心;后者是先用心,后探究。
  心外无理
  王阳明的妹夫、他最得意的弟子徐爱曾对王阳明的“心即理”产生疑问。他问王阳明,您说天下的道理都可以在心上求,这可能有点问题吧,世界上那么多道理,你如果不去心外探求,怎么可能得到?不说远的,就说孝顺父母,忠诚领导,如何在心上求?
  王阳明叹息说:“你这种认识,许多人都有。我想问你,你孝顺父母的道理是去父母身上求来的还是你在心上求来的?如果是从你父母身上得来的,那如果你父母死了,你那孝顺的道理是不是也跟着死了?你肯定是先有了想要孝顺父母的心,然后才有种种孝顺父母的行为,孝顺父母的心,不过是你的良知指引你而已。如果你的良知光明,没有被私欲遮蔽,那么,你表现在侍奉父亲上就是孝,表现在侍奉领导上就是忠诚,等等。你只需要专注你的良知,不要让它被私欲遮蔽,天下所有的道理都会在你行动时出现,你到外面去寻求什么呢?”
  这段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说,我们好好地关注自己的良知,当我们去做事时,良知就会自动自发地告诉我们该怎么做。而良知在我们心中,所以你只需要在心上用功就是了,所以说,心外没有任何道理。正如一个杀猪的,只要把手中的刀磨得锋利,天下就没有杀不死的猪。
  我们有点遗憾,徐爱问的只是儒家最关注的“忠孝”问题,如果徐爱问王阳明:您说心外无理,那么,如果我要制造一把神机营使用的火枪,那制造火枪的这个“道理”是在心内求还是心外求?如果王阳明在今天,我们也会有很多问题,比如,我是个文盲,却非常想制造一枚中子弹;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吐三升血,我是在心中求解救的方法,还是去医院;我对数学一窍不通,却想证明勾股定理。这些问题,我能在心中求吗?
  王阳明会说:“能。”
  因为“心外无理”还有另外一个秘钥,这个秘钥就是,用心。天下一切事情就怕“用心”两个字,任何一件事,只要你肯下苦功,肯用心,几乎就没有做不到的。因为天老爷在我们降生前就给了我们一个法宝,它就是良知。在王阳明看来,这个良知是无所不能的,能生天生地,成鬼成神。而这个良知就在我们心中,我们想要制造神机营的火枪,那就用心去探求,如果你是文盲却想要制造一枚中子弹,那就用心去学习知识,每天进步一点点,几十年后,那就会取得天大的成就。你如果每天都吐血,那你的良知就会告诉你,赶紧去医院啊。
  所以说,心外无理。
  这种回答,乍一看去像是朱熹的,但实际上不是。前面我们说过,朱熹是在没有问题的情况下去寻找问题,而王阳明则是面对问题时,才来探究问题。
  虽然如此,但很多人对上面的回答肯定不满意。实际上,如果你翻遍《王阳明全集》和《明儒学案》和关于王阳明的一切,你都会发现这样一个问题:王阳明谈的都是儒家思想灵魂中的三纲五常,也就是伦理学,他对自然科学的探寻恐怕只有那次失败的格竹子事件。
  以今人的角度来看,在这点上,王阳明逊色于朱熹。朱熹虽然也有理学家倾向于伦理研究的特征,但他也喜欢探究自然科学。研究朱熹的专家说朱熹使用各种天文仪器探索宇宙,还说他对节气的研究已可使他跻身专家行列,更说,石油就是这老头发现的(石油应该是沈括发现的)。
  中国人和西方人有个明显的差异。中国人喜欢在人际关系中获得幸福,而西方人则喜欢在和大自然的搏斗中获得幸福。王阳明就是中国人里典型的代表,他在自己心学史的论述中,“心即理”就是解释人际关系的伦理学的。把“心即理”这一法则从伦理学中拎出来,放到别的学科中,就有点重心不稳、摇摇晃晃了。
  不过,这也正是心学的伟大之处。它永远把重心放到自己的内心上,时刻在内心上用功致良知,这样就少了外界的很多烦忧。今天的我们,都知道,人生在世第一大难题不是洪水猛兽这些大自然的挑战,而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心即理”法则正是在这方面让人彻悟到解决这种关系的最佳方法。
  万物一体
  王阳明心学“心即理”法则衍生出来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次法则就是“心外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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