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会相思- 第57部分

　　
　　漆黑的屋子里，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他抱着自己的双腿，垂着头，身子时不时发着抖，不远处的荧屏里又发出一个碰撞的声音，他吓得一抖，更紧地抱住自己，把头深深埋下去，整个身子用力往角落里挤。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过了多久，漆黑的房子里只有屏幕里发出刺耳恐怖的声音，他即使努力按住耳朵也无法让那个声音消散，眼睛从模糊渐渐到了看不见的程度，那片血红已经化成一股血水从他眼角流出来，他伸手摸了一下，舔了舔，是熟悉的血腥的味道。
　　
　　他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在黑暗里无力地发着抖，头已经痛得麻木了，身体也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气，让他根本动弹不得，腿上的伤也没了知觉，只有眼睛火辣辣地疼着，却看不见任何东西。他蜷缩在一角，尽力抱住自己，头无意识地朝着身侧的墙壁一下一下地撞着。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思考，心脏已经痛得让他无法思考任何东西，全身像是被人活生生凌迟着，每一块肉，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要脱离开了，如同生吞活剥一般的痛苦席卷着全身，他却已经麻木得不知道如何反应。
　　
　　忽然，一个轻微的“咔哒”声响起，他惊恐地抬起头，听到一阵脚步声传过来，越来越响，直到停在自己身前，他慌得缩着身子，用力往后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害怕，他们已经毁了他的眼睛，他怕他们又给他听什么东西，他快承受不住了。
　　
　　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发，他忽然愣住，呆呆地抬起头，那个人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他好像从那人的指间感受到他心底的颤动，然后那人慢慢蹲下身，他感到一双手臂忽然抱住自己，很用力、很紧的怀抱，却让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对不起，我又来晚了，”男人抱着他，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疼痛，“我总是晚一步，总是让你受苦……”
　　
　　他靠在男人温暖的胸膛里，慢慢地，嘴角勾起一个细微地弧度，然后像是安慰对方似的，身体在那人怀里微微蹭了蹭，“没有，从来没有。”他笑了笑，抬起头，“杨远修，”他感到抱着自己的胳膊抖了抖，他又笑笑，“谭一霖已经死了，来唯……好像也快消失了。”
　　
　　他睁着无神的眼睛，想象着这个人现在的表情，光想想，都让他觉得有些心疼了，他伸手轻轻抚摸着那人衣服底下的手臂，记忆里，这个人的胳膊结实有力，也有着漂亮的肌理，光洁的皮肤，如今手底下摸到一个个凹凸不平的疮疤，像是记录着那段罪恶，怎么也抹不掉了。
　　
　　他慢慢抚摸着，停在一个凹坑处，抬头问他，“疼吗？”
　　
　　男人抱紧他，“不疼了。”
　　
　　他沉默了很久，手掌握住那人的手臂，微微笑了笑，“杨远修，如果我以后再发疯，你杀了我，我求你杀了我。”
　　
　　男人的胳膊猛烈抖了一下，脖子垂下来，搭在他肩头，“不会，你已经好了，不会再发病了。”
　　
　　“是么……”他喃喃了一句，仰头看向头顶，手慢慢抬起来，一点点摸索着男人的轮廓，眉毛、眼睛、鼻梁和嘴唇，一遍一遍慢慢摸着，像是要牢牢记住似的，“老板，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头顶的男人猛地一颤，呼吸像是有些不顺畅，围绕在他脖颈间的气息都带着抖动似的，他感到那双手臂更紧地抱住自己，那个人低沉而好听的声音柔和的响在耳畔，“什么事？”
　　
　　“我啊，真的很想听你说一次，就一次，一年多的时间，总是我再说，你一次都没有说过，我好亏呢……”
　　
　　男人像是忽然停住了呼吸，抱着他的胳膊收得更紧，他听得到头顶忽然急促而沉痛的呼吸，男人像是努力想要抑制声音的颤抖，却还是失败了，他终于听到那个人低低的声音里吐出三个字，他等了一年多，消失前听到了一次，应该不亏了吧。
　　
　　他笑了笑，像是撒娇似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然后勾起嘴角笑着问他，“真的？”
　　
　　“真的。”
　　
　　“呵呵，我不信，你再说一遍。”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他终于满意了似的，笑着靠在他胸前。
　　
　　这么温暖的人，总是这么疼惜他的人，总是让他心疼着、想要拼命守护着、怎么也舍不得的人。
　　
　　他根本不舍得伤害这个男人，他根本管不住自己去爱这个人，根本无法去恨这个人。
　　
　　他的这一生，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反倒是那个短暂的假象，那个洒脱随性的来唯，让他拥有了一段想都不敢想的幸福回忆。
　　
　　原来抛弃一切束缚，单单只是平平淡淡地和那个人一起生活，对自己来说，就是不敢奢望的幸福。
　　
　　如果一直做来唯，就这样一辈子，不好吗？
　　
　　杨远修想说的，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如果幼时的他没有救过那个人，如果他没有在集中营里不择手段地让自己活下去，如果他没有做杀手，如果他没有来刺杀杨远修，如果杨远修没有用心地护着他，如果自己没有一次又一次地爱上那个人，那么，他就不会挣扎，不会痛苦，不会绝望，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里住着一个让他挂念迷恋到骨子里的人，刻骨铭心，却始终没有结局。
　　
　　只是纠缠了这么久，他们之间究竟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一生一世，谁欠谁的，谁等谁，却早已分不清了。
　　
　　忽然很想念那个率性张扬的影子，还有樊墨，那个总是撒着娇依赖他的孩子。
　　
　　不过，那些都是来唯的，而他谭一霖，自始至终，只是一个连爱恨都不能随性的懦夫而已。
　　
　　透过自己空洞的眼睛，他好像看到记忆里一个人纵容的微笑，淡淡的，温暖的，让他迷恋了一次又一次，让他沉沦了那么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七夕，我决定让他们仿效牛郎织女，就挑今天圆满了吧，也是送给追文到现在的所有童鞋们的礼物。所以今日双更了，今晚贴大结局，敬请期待！！




【今生】

　　半年后。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青葱的林草地，大片大片地蔓延到蜿蜒曲折的河堤边。微风吹拂着岸边的樱花树，河堤旁缤纷飘落着淡粉色的花瓣，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宁静而温柔的味道。
　　
　　如同那个人一样，让人熟悉而迷恋的，宁静而温柔的味道。
　　
　　谭一霖沿着草地上铺着的鹅卵石路一步步走着，心脏像是有着什么预感一样，莫名地剧烈跳动，每一步踏出去，身子就不由自主地越发颤抖，如此熟悉的，想靠近却害怕靠近的心情。
　　
　　究竟是为什么，不论他记不记得那个人，却总是在茫茫人海里偏偏单只爱上他。
　　
　　那个人的淡漠、温柔、残酷、宽容，就像一个诅咒，缠绕进他的灵魂，不得不一次次地应验。
　　
　　明明自己这一生最心疼的是他，却总是一次一次不断地伤害他。
　　
　　谭一霖觉得心跳得有些疼痛，他抬起手按住左边的胸口，却止不住胸腔深处上涌的酸涩。
　　
　　“一霖？”
　　
　　耳边吹拂的微风带起谭一霖额前柔顺的刘海儿，划过长眉，沿着他的视线朝河岸的樱花树下散去。
　　
　　男人还是如同记忆中一样，高挺而俊雅。谭一霖再没有见过第二个人会像他一样，把一身普通的白衣穿出让人惊叹的味道。
　　
　　他记得这个人给过他温暖，给过他给得起的所有一切，不管是纵容他复仇，还是还他一个平静自由的生活。
　　
　　而他给了他那么多，他竟然一个也没有留住。
　　
　　“一霖，是你么？”
　　
　　男人从樱花树旁的躺椅上坐起，扶着树干，慢慢站直，脸朝着鹅卵石路的方向，微微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谭一霖记得他的眼睛，幽黑深邃，如同黑曜石一般泛着迷人而危险的光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轮廓依旧漂亮，瞳孔却是灰白黯淡的，没有生气。
　　
　　“怎么了？”杨远修微微朝前踏出一步，脸上的微笑没有变。
　　
　　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心竟会痛到这种地步。
　　
　　喉咙里毫无预兆地翻涌出一股腥甜的味道，他咬紧牙，生生又咽了下去，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捏在手里蹂躏，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男人等了一会儿，却听对方久久没有反应，他慢慢地收回了笑容，沉静地“看”着对面。
　　
　　或许这副样子实在是不堪入目了吧。微微有些自嘲，杨远修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微转过身，摸索着树干，慢慢走到躺椅旁坐下来，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你走吧，或者……”忽然他笑了笑，有些解脱的味道，“来报仇也好，杀了我也好。”
　　
　　面朝向河流，听着淙淙的水流声和夹杂在其中的几声鸟鸣，杨远修靠在躺椅上，闭上了灰白的眼睛。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急促而突然的脚步声，那人走得踉踉跄跄，每一步都带着颤抖似的。杨远修感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连同他的心跳，似乎也脱离了往日的频率。
　　
　　然后下一秒，他感到一双结实而有力的手臂猛地抱住自己，那么紧，那么用力，却又那么小心翼翼。
　　
　　“……少爷……”
　　
　　他都已经快忘了，有多久，这个叫做谭一霖的男人再没这么叫过他。
　　
　　“……少爷……”
　　
　　他感到那个人的头埋在自己的脖颈，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滑过自己的肌肤，一点一点地，渗透到他骨子里。
　　
　　抬起手，他轻轻摸了摸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