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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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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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
  洪要革同意划一笔钱到儿子账上,数额不小,随他支配。不过比起洪家这座大山,这笔钱也就是个峰尖儿。洪鑫垚想起自己劝老头子收手,得到的回答却是:“已经干上了,哪有仗打到一半当逃兵的道理。”心里有种隐约的不安。不当逃兵,万一……当了炮灰呢?
  到这地步,劝是肯定再劝不动了,干涉更无从谈起。不如趁着老子没空管儿子,来点儿小范围大动作。
  星期五上午,两个人腻在床上。一个趴着犹不忘做学问,盯着手提电脑看资料,任凭另一个贴在身边摸摸亲亲揉揉按按。觉得弄过了,也不说话,伸手跟拍蚊子似的拍掉。
  “下午去看老师,我跟你一起吧。”
  “今天只说论文答辩的事,你去了会无聊。”
  “我也带着电脑,你们谈你们的,我干我的,不会无聊。”洪鑫垚捅捅他,“哎,我觉得老师对古玩应该很在行,是不是?”
  “这个不好说……”方思慎听他这么问,停下手头的活儿,认真回答,“甲骨帛书竹简石碑肯定熟,但这些都不算古玩。跟古玩有关系的,铜器老师应该比较了解,毕竟是金文的载体。你不是有顾问?怎么想起问这个?”
  “正好,有几件是铜器。多问问总没错,我虚心嘛!”
  方思慎支起脑袋:“以老师的岁数和经历,应该见过许多真东西。你试试吧。”
  在古物鉴赏这个领域,见闻本身就是学问。华鼎松过古稀而近耄耋,又是少年成名,曾出入昔日大家门下,虽然后来专攻上古文字,其他方面的眼光见识自不待言。
  午饭后往疗养院去,洪鑫垚特地开车拐到素芳斋买了八色锦盒点心,又配上几种水果。方思慎忍不住笑:“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懂礼貌?”
  洪大少十分得意:“礼轻情义重,主要还是个情义。”
  到达时华鼎松正好睡完中觉起来,看见两人非常高兴,看见点心水果更高兴:“快,拿些去给丫头们分分,都跟我置气一个月了。不就是批评她们看那什么,啊,穿越剧,没文化嘛……”
  洪鑫垚腾袋子分东西,方思慎道:“把葱香肉松卷和椒盐牛舌饼都留下,老师爱吃带咸味儿的。”
  洪大少应了,笑嘻嘻地提溜着大兜吃食往医护人员办公室拍马屁去。
  方思慎拿附赠的纸盘子给老师装了个肉松卷:“您午饭吃了没多久吧?先来一块尝尝。这些能放半个月,可以留着慢慢吃。”
  华鼎松过去不喜欢吃点心,觉得软绵绵松垮垮没嚼头。然而随着年岁愈大,牙齿松动,渐渐变得中意起来。掰下一块放到嘴里,眉开眼笑:“你买的,还是他买的?”
  方思慎有点不好意思,笑道:“他买的。我最近太穷,没钱买点心孝敬您。”
  说起来,方思慎从来没富过,一度穷到举债度日。自从丢了国培生资格,学费吃住全部自己掏。他又受不了跟人合住,交的是单间住宿费。替华鼎松上课后,多亏这笔稳定的课时费,交完学费还能维持温饱。原本有了课题,能多一笔收入,奈何经费紧张,给自己打了白条。好在衣食住行都有人上赶着补贴,还不至于窘迫。加上寒假没课,又请了一星期病假,因此这会儿手里是一分余钱也没有。
  华鼎松砸吧咂吧嘴:“知道你穷……你跟他倒不见外。”
  方思慎一愣,脸红了:“大、大概太熟了吧……”
  这时洪大少回来了,老头儿满嘴点心渣子招呼他:“洪……歆尧是吧,来,一起吃点。”
  方思慎去泡了茶过来,洪鑫垚把盛着玫瑰松仁糕的盘子放他面前:“这给你留的。”自己拿起一块核桃酥。
  方思慎平时几乎不吃零食。但林区长大的孩子,对松子的味道最是无法抵御。也许哪次聊天提起过,就被人记住了。轻嗅一下,十分陶醉:“这个松仁挺好,玫瑰都盖不过它的香味儿。”
  一抬头,华鼎松两只精光迸射的小眼正斜觑着自己,吓得一块松仁糕差点掉下去。转眼又见他意味深长地盯住身边人,毫无由来的,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唰地又红了。
  幸亏华鼎松什么都没说,吃完点心,师生二人商量答辩的事,洪大少果然安安静静在那边干自己的活儿,偶尔打个电话,都轻手轻脚去到走廊里。
  前期已经做过许多准备,个多小时也就商量妥了。洪鑫垚听得这边开始闲聊,赶紧端着电脑过来:“教授,有几件东西,想请您,嗯,请您,那个,过目一下。”
  屏幕上是几张青铜器的高清照片。
  华鼎松看了两眼,忽然往前凑:“把我放大镜拿过来。”
  “不用不用,我给您放大了看细节。”洪鑫垚忍住笑,一张张挨个放大,上下左右慢慢挪。
  “这个……不像是新做的。纹路这么清楚的圆鼎,不多见。哪个博物馆的东西?”
  “不是博物馆的。是这样,东西不在国内,照片是花旗国的朋友传过来的。”洪鑫垚见了华鼎松的神情,直觉有戏,语调禁不住激动起来,“是私人收藏,最近有意出手,朋友劝我买下来,我有点拿不定主意,怕上当。”
  华鼎松十分意外,瞅洪大少一眼:“你不跟你爹卖炭,居然玩这个?”
  “这不是……咳,陶冶情操嘛,也算为文化事业做点贡献……”
  华鼎松不听他扯淡,指着器物上的文字:“从铭文看,颇具古雅正统气象,确实不像假的。这种笔画曲折多变的字体,类似楚铭文,但细节处又并不典型。”对方思慎道,“你看看。”
  方思慎一直在边上琢磨,这时接话:“老师,您不觉得,这个形制,有点像某种过渡字体?”
  “什么向什么过渡?”
  “这些铭文具有明显的装饰性,似乎介于回旋文和花鸟文之间。回旋文跟花鸟文并没有先后继承的关系,也就是说,时间上的过渡未必成立,那么很可能是空间上的过渡。回旋文盛行于楚,花鸟文流行于越。楚越之间,是古九溪国地域。听说也曾十分繁荣,可惜湮灭于历史,无缘得见其遗迹。”
  华鼎松笑得直摸胡子,明显老怀大慰:“你啊,也就是这些事上,脑子忒灵。”转头对洪鑫垚道,“把几件东西的来龙去脉、中间流转都问清楚再来。”
  洪鑫垚大喜,连声应了。见华鼎松兴致颇高,索性调出电脑里许多相关图片,给老头欣赏。方思慎看一老一小处得不错,起身去食堂定晚饭。
  华鼎松等小弟子走远了,问洪鑫垚:“你跟他要好?”
  洪大少点头:“是啊。”
  华鼎松把眼睛转过来:“你没听明白,我讲的要好,是指搞对象。”
  洪鑫垚吃惊。虽然知道老头迟早看出来,但这也问得太直接太随便太……乡土了。
  见他一脸痴呆,华鼎松道:“老头我活到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叹气,“二十七八的大小伙,什么都不比人差,偏对女人就跟绝了缘似的。起先他来,这一层的小丫头,哪一回不得背后叽叽喳喳半天?他倒好,看人就跟看木头一个样。”
  洪大少听他提起小丫头,心里就开始发紧。及至说到看木头,立时又松了。
  就听华鼎松哼一声:“他不可能去追你,定是你死乞白赖缠上他。”
  洪大少低头认罪:“是。认识他快四年,喜欢了三年,死命追了两年。”
  听见老头问:“你多大?”
  恭恭敬敬回答:“满二十了。”
  华鼎松半晌没说话。忽然抬手往门外虚指一下:“那是块宝……你懂吗?”
  “我懂。我要不懂,就找别人了,怎么会找他。”
  又是半晌没说话。
  华鼎松的声音无端弱下去,四个字慢悠悠如叹息一般:“别欺负他。”
  “不会,我发誓。”
  老头横眉冷笑:“你做得到?我可不信。”
  洪鑫垚抬起头:“您不信没关系,我会做到。”
  方思慎回来的时候,依旧是一老一小趴在电脑前看图片的和谐情景,间或老的对小的问出的白痴问题痛斥几声,不由失笑。
  吃完饭,洪鑫垚送方思慎回家,照例远远停在校门外。晚上,方笃之对儿子说:“洪歆尧明天约我吃饭,谈艺术品投资的事,你去不去?”
  方思慎暗惊,转念一想,肯定要提以心买房子的事,他大概怕自己提前知道了反而不自然。摇头:“我走不开,您去吧。”又叮嘱,“别喝酒。”
  第二天上午,方笃之先在办公室处理了几件杂务,然后被洪大少接到了翠微楼。
  翠微楼作为洪家在京公关根据地,用的都是洪要革的直系,连常驻京城的洪大洪锡长也没法渗透进来。两年前开始,洪要革把日常管理慢慢交到儿子手中,如今这座酒楼已经在洪鑫垚名下。其实专用于接待的四合院修好后,像这种小型会面一般安排在那边。但洪鑫垚私心里不想把方笃之往那儿领,因此定在翠微楼的小包间。
  寒暄之后,等菜上齐,洪大少将旁人都挥出去,亲自给方叔叔倒茶盛汤,添饭布菜。
  方笃之坦然举箸,细嚼慢咽,只待他开口。
  “方叔叔,有件事,跟咱俩都有关系,却一直没想起来交流交流。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提醒了我,觉得有必要跟您当面请教。”
  方笃之没抬头,用心品尝风味十足的晋州呛锅鱼。
  “两年前,也差不多是现在这个时候,我爸给甲金竹帛工程捐了一笔钱。这事儿,我想您肯定知道。”
  方笃之顿住筷子:“知道。”
  “数目您应该也知道?”
  “知道。”
  “那……钱花到哪儿去了,您知道吗?”
  方笃之心下大惊。慢腾腾放下筷子:“一部分从梵西博物馆租借了墨书楚帛,另外的,基本用于购买资料。钱都分到各个子课题组,具体怎么花,除非查账,我可真不知道。”
  “那万一……有人来查账呢?”
  方笃之哈哈一笑:“都审计过了的项目,谁那么无聊翻旧账?要翻也随他翻去,不过两年的事,东西跟人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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