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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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兽-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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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想时间能倒流,一切能重新来过,按着我以前的梦想,当个医生,帮那些付不起医药费的人看病。或者是当一个老师,教那些孩子们读书。”程维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然而这些,都再也不可能了。”
  
  “我不能说我的一辈子都是祝霏的,但是没有她,一切都会不一样,你明白吗?”
  
  我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然后闭上了眼睛,轻声说:“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程维,你眼里还有没有理法。我姐姐就算罪无可赦,那也并不是你能够随意裁决的。”
  
  “……我爸爸死的时候。”程维说,“理法在哪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霖。你在想我为什么不能宽恕别人,不能放下仇恨。可是所有的事情,在旁人眼里看来都是容易的,真正做起来却并不是这样。”
  然后他问我:“小霖,你说,不论换作是谁,父母被杀,兄弟被害,人生被逆转,他还能不能原谅那个几乎害了他一辈子的人?”
  
  “你能原谅她,因为她是你的姐姐,可她对于我而言是什么呢?”程维说,“你会去为她着想,甚至为夏志英,为梁舒榕着想,那么我呢?你有没有想过,面对着祝霏,我是怎样的感受呢?”
  
  这是程维第一次在我面前说了那么多他心里的实话,说了那么多他的委屈和痛苦。
  其实我知道他的苦远远不是这压抑着情绪,极尽平缓的话语能够说清楚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处糜烂伤痛之处,我如此,他也不会幸免的。
  我闭上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让我静一静吧,程维。我已经没有那么心力,可以去想那么多的事情了。”
  
  程维便不说话了,站在我身后,陪我安静地望着湖面。医院的花园里有其他一些在散步的病人,老朽的,童稚的,还有孕育新生的少妇,他们或是带着幸福的微笑,或是面有愁容,我就那么痴迷地看着他们,看着那些……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人生。
  
  院子里起了风,我细碎的短发被吹得零乱,便抬手捻到了耳后。
  过了很久,程维忽然轻声问了我一句:“小霖,你……恨我吗?”
  我微微动容,不自觉地想到了我暂失记忆的那段时光,那时也是起风的天气,天边的云霞红的像火烧一般。我坐在程维家的湖畔边,安静地望着里面的游鱼戏石。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突然地问了我一句,只是那时候他问的是:“小霖,你讨厌我吗?”
  祝霏的死,让这个句子里的讨厌,变为了恨。
  
  我沉静了很久,然后对他说:“程维,我只有一句话想要问你。”
  “……”
  “你对我的感情,是不是敌不过你对祝霏的仇恨。”
  
  这是一个疑问句,但我却用了干巴巴的,平铺直叙的语调在讲。
  因为,程维的回答对我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回公司后,就开始陆续办理离职手续。手续上稍微有了些问题,这个部门那个部门的牵扯着,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走。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怀疑那么多离职手续出的岔子都是程维在背后指使的,否则怎么会平白无故多出那么多的问题来。
  
  一个月,两个月……荒唐的理由和拖延,那个男人的霸道和野蛮已经连掩饰都不再高兴去做。今天有人过来和我说,我的档案被弄丢了,这种拙劣到近乎可笑的手段让我再也沉不住气。程维,你究竟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档案丢失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没了档案很多事情你都没法为自己证明。我被迫暂留了下来,虽然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这里。
  
  我后来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当时程维没有这样固执地留我,那么我一定会离开T城,到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里去的。
  那样的话,后来的很多事情或许就会不一样,我会永远地离开这个与我纠缠了十三年的男人,然后,她也不会成为我生命里那个很重要的人。她一定会有一个比跟我在一起,要幸福得多的人生。
  
  她是指梁舒榕,我这辈子,欠得最多的那个女人。
  
  关于梁舒榕对我的感情,我那时虽然不愿正视,但想起之前她请我喝酒的那一次的经历,我心里也是明白的。
  只是被梁舒榕拖着我去见她远道而来的父母,我还是有些猝不及防。梁舒榕的父母是农村里来的,坐在高档饭店的时候笑得局促紧张,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服务员倒了茶点了菜就下去了,梁舒榕见没了外人,清了清喉咙,很认真地和两位老人家说:“爸,妈,吴海的事情就不要再跟我提了,我是不可能嫁给他的。你俩趁早死了这条心,把吴家给推了。”
  梁妈妈面露难色:“这个……小榕啊,吴海好歹是村长的儿子,哪里配不上你了?”
  梁舒榕哼了一声,抱臂靠在椅子上,冷冷道:“我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不学无术,混吃等死的官二代。”
  顿了顿,她又加上一句:“另外,我今天还有个人要给你们介绍。”
  她说着,下巴往我这儿一偏,正色道:“这是我男朋友,祝霖。”
  
  我那时候正在喝茶,闻言不慎将茶水都给呛了出来,滚烫的茶水泼在大腿上,把对面的两个老人家吓得不轻。
  梁舒榕也是吓了一跳,忙把我拉起来,递来纸巾:“你没事儿吧?怎么搞的?”
  我还没从她刚才那句话里回过神来,呛咳着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
  
  拧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哗地自掌心流过,我用冷水冲洗着刚才被茶水烫到的嘴唇,脑袋里却静不下来。
  梁舒榕她太过天真了,说什么我是她男朋友。她对我的心意是前几个月我才刚刚觉察到的,与其说是觉察,不如说是她自行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我对别人的感情原本就很缺乏判断力,更何况是女孩子的心意。我不能说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女孩,在没有发现自己是个gay的时候,我也对有些女孩有过好感,然而持续的时间都不长。
  而且,我已经将十多年的青春都给了程维,我爱了他这么多年,如何还有更多的感情可以分给别人。
  
  出了洗手间,我看到梁舒榕正站在外面,她看到我出来,抿了抿嘴唇,上前拉住我的胳膊,说道:“过来,到外面去,我有话对你说。”
  
  酒店二楼有个露台,外面多半是谈情说爱的小情侣。梁舒榕和我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那里靠着窗栏,栏杆边是缀饰的绿萝和我叫不上名字的红色碎花。
  “不好意思,刚才突然说那种话,吓到你了。”梁舒榕停下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微怔了几秒,随后松了口气:“没关系,我知道你在开玩笑……”
  “但是我没有在开玩笑。”梁舒榕望着我,“……我说的是认真的。”
  “……”我完全茫然不知所措地睁大眼睛。
  梁舒榕转过头,望着楼下闪闪烁烁的霓虹灯火,半晌道:“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勇气和你说,我以为你迟早会发现的,可是我等不下去了。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在农村里二十出头就该嫁人。我爸妈天天催着让我嫁给吴海。祝霖,我真的不能再等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和她一起看了半天的灯海,才沉声开口道:“梁舒榕,我……我知道你对我好。”
  “嗯。”她微微笑了,飞扬跋扈的短碎发被晚风吹起来,用手指捻到耳后的动作显得很有韵味。
  我垂下眼帘:“你是个很好的女孩,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正直善良。但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梁舒榕僵了一会儿,好久才问:“……为什么?”
  我摇了摇头,我自然是不能和她说出实话的,可是我也不愿欺骗她。
  “我并不是适合你,懂吗?”我想了好久,对她说,“很多事情并不只是你看到的,或是你猜想的那样。梁舒榕,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也不值得你这样去等……”
  “你不是个好人吗?”她忽然这么问我。
  我一时语塞。她就说:“我和你相处也有七八年了,如果说我连你都不能信,又怎么能去相信别人。”
  “小祝,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说出口的故事,你那些隐瞒着我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去听。我知道你是个可以依赖的人,知道你是个会负责的人,知道你是个好人,这些就足够了。”
  我摇头苦笑,梁舒榕说的句句在理,可是她不会懂得我的无奈。
  我不可能再爱上别人。
  
  “梁舒榕,你听我说,有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你在狡辩。”梁舒榕轻声说,明锐的眼睛凝视着我,“祝霖,你在逃避。”
  我叹了口气:“随你说吧,不管怎样,我们只能是朋友,不可能再有其他了。”
  
  梁舒榕抿着嘴唇不答话了,我转过身想要离开,梁舒榕却忽然在这时叫住了我:“祝霖,你等一等。”
  “就算你再说什么,也是不可能的。”我停下脚步,对她说。
  她微微笑了,栗色的头发在夜灯下笼上一层微薄朦胧的光晕:“没关系,你拒绝你的,我可以一直等你,直到你不再拒绝为止。”
  我从没想过这么任性妄为的话会从梁舒榕的口中说出来。我瞪着她,仿佛第一次见到她一般。女孩子骨子里都会有一种奇怪的,类似公主病的执著,即使再好的女孩子,偶尔也是会任性的,那是她们的天性。可是即使知道这点,我仍然无法适应梁舒榕的偏执。
  “你别开玩笑了。”我近乎是无奈的对她说,“梁舒榕,就像你说的,你已经二十八岁了,还有几年可以耗费?你不要把时间白白耗在我身上,我们真的不可能,你这样做,只会让我心生愧疚。”
  梁舒榕笑了:“我不会白白耗费的,祝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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