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默很优雅很绅士地坐在我对面，淡淡地笑，说：“只要你愿意，每样都来十份也没关系，这是青英会的店。”
我愣了一下，诧异道：“黑社会也经营正当生意？”
“当然。”褚默看著我笑，收起了酒品单，递过来一份无酒精类饮料单。
我不自然地歪了歪嘴角，忿忿不平地抗议道：“我不喝果汁，我要喝酒。”
褚默忽然低声笑了下，说：“等你警校毕业了再喝酒也不迟。”
“你……”我感觉自己被小觑了，想吼他一句，却看到了那张在闪烁不定的烛光中俊美的脸庞洋溢著温馨笑靥，一下子有点呆住了。这张有著温暖笑容的脸，正是四年前在教堂门口邂逅过的。然而，这样的笑容也只是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锺，不一会儿便又冷了下来。
很快，一道道精致可口的菜肴摆上了桌面，果然，从开胃酒到主食到沙拉，每样都来了一份，满满地铺满整张桌子，简直堪比满汉全席。我几乎饿得虚脱，看到琳琅满目的美食不禁兴奋之情溢於言表，抓起刀叉丝毫没有顾及形象，在如此高雅的餐厅埋头吃得狼吞虎咽。而褚默并没有吃太多东西，他只是坐在对面，浅啜著上等的红葡萄酒，偶尔把放得稍远的菜碟往我眼前推一推，然後安静地看著我吃。
“你看著我吃就能饱麽？”我嚼著一小块汁香满溢的牛肉，抬起头看看他。
褚默扬了扬嘴角，笑容嘲讽。“我在等你吃饱了好有力气回忆磁盘的下落。”
我突然间被噎了一下，呛著咳了几声，褚默适时递过来一杯清水。
“那张磁盘就那麽重要麽？里面究竟是什麽内容？”我喝了几口水，一边不经意地问著，根本就没打算他会回答我。
“是名单。”褚默从容地啜了口红酒。
我愣了下。“什麽名单？”
褚默回眸看我，淡然地笑，缓缓道：“反黑组内鬼的名单。”
我一下子怔住了，喃喃道：“反黑组……内鬼？”
“韩城派了人来当卧底，我只是跟他礼尚往来一下而已。”褚默放下酒杯，换了个坐姿，很淡定悠游地看著我。
我忽然间感觉心情沈重起来，警队内部，居然有褚默的人？
“做那麽多坏事，你就不怕死後下地狱麽？”我抬起头，一脸认真严肃地盯著他。
褚默似乎一愣，注视了我半晌，静默，随後蓦地失笑。
“难道你觉得我这样的人还可以上天堂？”他的语气平静，坦荡，神情中带著若隐若现的自嘲和忧伤。
我仍然定定地望著他，从他那双深褐色的幽邃瞳眸中，捕捉到了一丝隐忍的悲伤和绝望。不知为何，褚默的这种眼神，让我心底里产生了无端的疼痛。
沈默了很久，我忽然挺直了背脊，倔强而坚定地直视著褚默，口吻决绝。
“只要你肯悬崖勒马，我愿意为你打开天堂的门。”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从餐厅出来，林浅含正绞尽脑汁，拼命思考著该如何应付磁盘下落的问题，可是褚默却什麽都没有问。正如同韩城所说的，以褚默的城府和阅历，怎麽可能看不出来林浅含是在撒谎呢。林浅含的一举一动，在褚默的眼里，就像是清澈见底的溪流，太过纯粹太过直白，他看著他的时候，只稍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就能让他猜到他脑子里的想法。所以，假如林浅含要瞒著褚默玩什麽花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之间的资历差距，实在太大。
车辆飞速行驶在夜间车道上，褚默一手搭著方向盘，一手靠在打开的车窗边，迎面吹来凉爽的夜风，拂起了他凌乱有致的黑发。也许是长时间的静默，也许是今天一天没怎麽好好休息过，林浅含坐在副驾上，渐渐地渐渐地，竟昏昏沈沈地睡著了，随著车辆一个小小的颠簸，他微微侧倒了下来，正好靠在褚默的肩膀上。褚默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眼，发现林浅含居然睡得很沈很香甜，丝毫不设防地依偎在他的肩头，碎碎的发稍下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漂亮面孔，犹如婴儿般清澈纯净，没有一丝杂质和邪念。看著这张安静恬谧的天使睡容，褚默无声地笑了笑，悄悄关上了冷风袭人的车窗，然後把握方向盘的手换成了左手，腾出右半边身体稍微往林浅含那边挪动了下，好让他睡得更加安稳舒适点。
其实在做著这些事的时候，褚默自己心里觉得很纳闷。他知道按常理来说，一旦识破了一个卧底的身份，应该立刻灭口，以绝後患，但是一向心狠手辣的他居然下不了手。自从四年前的冬雪黄昏在教堂门口偶遇林浅含，他就经常会无意识地想起这张脸，想起这个有著清纯目光的俊美少年。後来，在他开始怀疑林子含身份的时候，他曾著手全面调查了林子含周围所有有关的人员，也就在那个时候，他无意中看到了林浅含的照片，他知道了那个少年原来是林子含的弟弟，并且，在警校就读。也就是说，其实在那天停车场遇到林浅含本人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但是他却没有立刻杀了他，也没有揭穿，反而非常有兴致地陪著他一起演戏。
褚默神情淡漠地望著前方空阔的路面，有点失神，心底里，逐渐升腾起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强烈念头──他，渴望拥有林浅含。
就在这个时候，车辆前方的两道车灯光束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褚默皱了皱眉，一边伸出手臂挡在了林浅含身前，一边迅速一脚踩下了刹车。
一道刺耳的急刹车声，倏然划破沈沈夜色。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我猛地被一道急刹车声惊醒，身体由於强烈的冲力向前倾覆，若不是褚默的手臂挡在我身前，恐怕就一头撞到仪表盘上去了。
我……竟然睡著了？怎麽回事？
褚默一脸平静地看著前方的路面，我有点茫然地顺著他的视线望去，突然间失声惊叫：“你撞到人了？！”
“我没有撞到他。”褚默冷冷地说了句。
我难以置信地指著前方明亮的车灯直射下的路面。“你没撞到？那个人怎麽会倒在地上？还不快去救人？！”我一边说著一边迅速打开车门，正要下车，却被褚默一把拉住了。
“别过去！”他沈声命令，目光却仍然停留在那个倒地不起的人身上。
“有没有搞错！人命关天！”我用力甩开他的手，飞速跑向侧躺在道路中央的伤者。
那个是学生打扮的少年，穿著一身高中校服，看上去才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脸青涩稚嫩。
“喂，你怎麽样了？”我在他身旁蹲下，不敢轻易动他，轻轻扶著他的肩膀。
少年没有吭声，始终捂著腹部，神情很痛苦，看来伤得不轻。
这时，褚默走了过来。
“带手机了麽？快叫救护车！”我疾声说著，一抬头，却看到了一支黑洞洞的枪口。
我愣了愣，随即瞪著眼睛看他。“你干什麽？！”
褚默没有说话，握枪指著地上的少年，眼神冰冷。
少年看到枪口，顿时吓得瑟瑟发抖，大叫了起来。“救、救命！救命！”
褚默冷冷一笑，食指扣上扳机。
“住手！”我突然一声断喝，冲上前挡住了枪口，怒不可遏地瞪著他，“你是不是疯了？！一天到晚随随便便就拿枪杀人？！”
褚默扫了我一眼。“让开。”
我挡在原地纹丝不动。“把枪收起来！”
褚默皱了皱眉，扔了四个字出来：“他是杀手。”
我不禁失笑。“杀手？拜托你编个好点的理由，那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
话到一半，嘎然而止，因为我感觉到背後有异样的气息，并且看到了褚默的视线越过我的肩膀，散射出了危险信号。
我停顿了下，豁然转身。
身後，是一支冰冷的枪口，正对著我的脑袋。
那个穿著高中制服的少年正笑望著我。
“呵，猎鹰的身边什麽时候有了这麽天真幼稚的手下？”
一瞬间我如同挨了闷棍，有点发懵地看著他。少年全身完好无损地站立在那里，带著一脸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恶毒笑容，老气横秋地举著枪，看那姿态和神情，就仿佛是早已习惯了血腥杀戮的亡命之徒。
可是，怎麽会这样……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把枪扔了！”少年看著褚默，目光如炬。
褚默笑了笑，仍然举枪。“想跟我玩，过十年再来。”说完，我便看见他准备扣动扳机，少年的脸色忽然变了变。的确，凭速度，在少年还没开枪之前，褚默手中沙漠之鹰的子弹就应该已经击穿了他的脑门。
於是，我一声惊呼。“住手！”随後身形一侧，闪过枪口，迅速一个回旋，一脚踢在了少年持枪的手腕上，少年咬了咬牙，没有松手，就地一滚，半跪，双手握枪，正要射击，我飞身扑上，一瞬间死死按住他的双手，然後用膝盖抵住他的背脊，把他压在了地上。少年趴在地面，拼命挣扎了几下，但是挣脱不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可是还没等我说话，便感觉刚还在拼死挣扎的少年忽然间浑身一颤，不动了。一颗子弹从装了消音器的沙漠之鹰的枪口射出，当场击穿了少年的太阳｜穴，留下一个散发出少许焦臭的血孔，暗红色的血浆正逐渐涌出，流淌到地上，形成一小潭怵目的血泊。少年张著嘴巴，瞪著一双已经失焦的暴突眼球，在我身下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一时间，我来不及反应，怔在原地，吃惊地看著眼前的尸体，失神了几秒，不可思议地转头，看著褚默颤声道：“你，杀了他？”
褚默收起枪，轻描淡写道：“今天不杀他，以後他还会来杀你。”
我突然间咆哮了起来：“开什麽玩笑！他还是个孩子啊！你怎麽可以就这样杀了他？！”
褚默冷冷看我一眼。“只要入了行，就是道上的人，理应随时做好杀与被杀的准备。”
“你怎麽可以这麽冷血！你这个杀人凶手！”我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