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抬眼看了看他,嘟哝着说:“谢谢。”
胡言听了,心里忽然多云转晴。他弄妥了自己之后就走回卧室,见吴用只是简单穿上了上衣和内裤,却依然坐在床边发呆,甚至连他走进卧室了都没发现。他知道吴用现在一定在烦恼钱的问题,他特意不提,只说:“东西我回来会收拾,你洗完澡就先回医院。”
吴用明显吓了一跳,见是胡言才定下神来,应了声是。
胡言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到他用衣摆遮住的腿根处才连忙打住,利落地转身离开。
怪,太怪了。
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胡言从住院部七楼下来,总感觉这幅身体不是自己的。换作往日,他一定不会帮一个试图骗他钱的人做到这个份上。为什么?原因呢?昨晚的意乱情迷又是什么回事?
太多问题说不清楚了。
胡言心里有点烦,但更多的是慌张。他在医院门前倏然止住步子,停了几秒才掏出裤袋里的手机,快速拨了一个人的号码。
胡言:“喂?闫队?我是胡言。”
闫溪水:“稀客稀客,怎么?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快快道来。”
胡言:“就是想请您帮个忙,借您工作之便,帮我查个人行吗?”
闫溪水:“行,你说。”
胡言:“一个放高利贷的,姓刘,看起来不像什么大角色。”
闫溪水:“信息就只有姓刘的,放高利贷的?”
胡言:“是啊,当时没想过要査他,所以没多问。”
闫溪水:“咦?不对……你小子查高利贷干嘛?你是不是……?”
胡言急了,忙解释道:“哥,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千万别告诉我爸妈。”
闫溪水:“你别给我惹事啊!行,我尽力。”
胡言:“谢谢哥。”
挂了电话,胡言才快步走向自己的车子。
是啊……本来没打算自己会帮他帮到这个地步的,怎么稀里糊涂的就……
成恭拧紧了眉,一拍桌子,大声吼道:“胡言!”
“啊?”被吼的人一脸迷惘。
成恭三分愠怒七分担心的看着他,问道:“在开例会,你发什么呆?不舒服吗?”
胡言恢复往日的表情,冷着脸说:“没有,对不起。”
成恭点点头说:“轮到你总结这次的企划案了。”
胡言稍稍一愣,马上低头拿起自己的总结陈词,走上讲台。
例会一结束,成恭就立刻清场,然后坐在胡言问他:“小言,你这几天脸色都不太好,怎么了?是不是那天的事情……?”
胡言冷着脸齐了齐手上的资料,说:“不是的,只是有点失眠而已,不用担心我。”
“失眠?”成恭惊呼,“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干脆给自己放个假吧?你之前一直积着的假都够你放两个月的了。”
胡言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静静看了他好一阵子,才说:“说了不是,不用担心。”说着就掏出手机,发现有个未接来电,于是对成恭打了声招呼,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回电话。
他一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回拨了电话。“喂?哥,查到了吗?”
那边很快就接了电话,回道:“査是查到了。”
胡言知道他话中有话,也预料到他想问什么:“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他家里急需用钱,一年前问他借了十万,前段时间他被追债时,债款已经变成了二十万。”
闫溪水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信息说了出来:“这人叫刘福海,几年前开始放高利贷。听说背后有个靠山,是某个暴力集团的爪牙。不是,我说小言啊,你朋友什么回事啊?要扯上高利贷?”
对闫溪水,胡言不打算隐瞒,于是将吴用的情况说了出来:“他外婆肾癌晚期,虽然没治了,但他还是不想让他外婆走得太辛苦,所以借钱去保着他外婆的命。”
“哟……”闫溪水惊叹一声,又说:“孝子啊……哎,这可恶的高利贷,真他妈的……”
“哥,这人难搞吗?”胡言顿了顿,又说:“我朋友他实在拿不出二十万来,不过他签了欠条,钱是一定会还的,就是能不能……少点?”
闫溪水那边沉默了一下,又说:“小言,放高利贷这事儿是犯法的没错,但是你朋友他签了那份欠条,确实有点难办,再加上我的工种特殊,就怕传出去被人误会。”
“我知道你的难处……”胡言抿着唇想了想,“要不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闫溪水也没有立刻拒绝胡言,他想了想又说:“这样吧,待会儿午休我请示一下你舅舅,问问他的意见。”
胡言想着如果同辈之间可以解决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这件事还要惊动到他舅,如此思来想去也觉得不太可行,但是除此之外他又别无他法。最终还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哥,你知道我不想惊动长辈,就想帮帮朋友而已,如果您可以解决,就尽量别告诉你爸了,告诉你爸跟告诉我妈没什么区别了。”
闫溪水笑道:“嗨!看把你给吓得,好吧,一世人两兄弟,哥哥尽力。”
“谢谢哥。”胡言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说实在,胡言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真的不想靠家里。他当年因为自己性向的问题已经和他爸吵翻了,大学四年一直没回过家,只断断续续地和他妈妈保持着联系。他爸爸是那种思想保守的老教授,家里出了个让自己觉得脸上无光的儿子,自能怪自己家门不幸。
犹记得当初他爸听他说出心中的困扰时,他并没有得到他所期待的理解与宽容,而是换来了两个响亮的耳光。那时候被打昏了的感觉和耳边的蜂鸣,胡言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高中时期真的是胡言最难熬的一段日子。幸好他妈和他爸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她给予了胡言最大程度的理解与宽容,用她自己的方式去爱着他,保护着他。胡言觉得要不是有他妈妈,自己现在要不就是变成了一堆灰烬,要不就是蹲在了监狱里面。
特殊的人生经历让胡言深刻体会到独立的重要性。只要自己有能力,才能创造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才能得到他人的尊重和爱护。
只不过,他的运气有点背就是了。情窦初开以来,他并没有遇上和自己相同的人,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错爱,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心碎。他的圈子很小,但直到上了大学、甚至工作之后,他也不愿意去开拓那些未知的领域。以他的条件,其实也不乏对他示好的同道中人。可是除了成恭之外的人际交往,他都是点到为止,绝不越出雷池一步。但偏偏,他就是鬼使神差的将这碰瓷儿骗子的烂帐扛自己肩上去了。他究竟图什么呀?
果然还是运气太背了。
胡言将手机扔在桌子上,又往大班椅里一靠,然后懊恼地闭上眼。
【09】
此时是傍晚五点。一个小时前,成恭终于受不了心不在焉的胡言,然后强制性地要求他提前下班回家休息。成恭说的话,胡言不敢不从。他下了停车场,本想将车开回家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停车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协和医院门前。
该不会撞邪了吧?
虽是这么想着,但他还是锁好了车,轻车熟路的上了住院部七楼。
他站在门前,鬼鬼祟祟地往里瞧。只见吴用此时正一脸流里流气的,不知道和他外婆在吹什么牛,而那位依然戴着红色毛帽的老人此时正笑着,脸上堆起的皱纹上写满了喜悦。
记得今天上午来的时候,她的脸色并不是太好。是的,他就是来看看那老太太情况有没有好一些的。可如今看来,老太太气色不错嘛。难道老太太是不想吴用担心才强颜欢笑的吗?可是看着也不像……
胡言慢慢直起腰,又往里面瞟了几眼才转身离开。
他回到车子里,一扣上安全带就接到了闫溪水的电话。
“哥,闫领导怎么说?”
闫溪水说:“没有请示闫领导,哥哥我尽了最大的能力给那帮人施加了压力,也不知道缉毒队的闫队威力如何?”
胡言说:“哥,弟弟真谢谢你。你这样儿帮我,没问题吧?”
闫溪水也笑道:“能有什么问题?他们这是犯罪!除暴安良是咱警察的工作啊,你哥我不就是公事公办而已吗?”
胡言忍不住笑着说:“缉毒的去管这些?”
“嗨嗨嗨,你小子有完没完?”闫溪水说,“记得迟些请我喝一杯啊!”
胡言应了声是,又说:“等我办好这件事,立马的。”
闫溪水说:“行,那先这样儿,哥哥给你保密。”
胡言再三道谢才挂了电话。这么说,现在就差刘福海联系自己了,就是不知道那边能降多少,数目太大他可拿不出钱来。他将手机放在一边,扣好安全带刚想发动车子,眼角就扫到医院大门那边闪出一个熟悉的影子。
吴用夹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着,丝毫没有发现胡言的车子。
混球儿,都坐过这么多次了,还没记住他爱车的样子,实在过分!
胡言发动车子,悄悄跟了上去。当初他特意对吴用说车子不是自己的,是想给对方制造出一种‘我其实很穷’的假象,但是摊上吴用那些事情之后,他也没有特意去解释。他一路锲而不舍地跟着吴用,本来可以叫他上车的,可胡言不知怎地,总觉得心里窝着一口气,就这么和他较上劲儿了。
目的地是一个建筑工地,建筑队正加班加点的工作,四周乌烟瘴气。
胡言找个地方将车停了,跟着吴用走了进去。和吴用接头的是一个戴着安全帽的中年男人,胡言站的地方太远,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在动,却不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胡言趁着天黑,轻手轻脚地跑到一堵离他们不太远的砖墙之后。
只听吴用用哀求的语气说道:“李哥,真的不能再通融通融,给我宽限几天?”
被叫李哥的男人说:“阿用,真的没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工地现在多缺人手,我也只是个小小的包工头而已,你别让我难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