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转头看他,伸手拍拍他肩膀。
沈知摇摇头,“不说这个,你上次拿的书怎么样?”
夏言马上点头,“真是不错,我之前找《悠悠长水》找过一阵,一直没找到,幸好你这儿有?”
沈知想一下,“谭其骧传记?”
夏言笑,“你真精通,还真都看过?”
两个人顺着话题说说笑笑讲下去,过了半小时拖车来了,夏言意犹未尽的,问沈知,“你下午有什么事儿?一块儿吃饭去?”
沈知看看车挂上拖车,“哪有什么事儿,就耗店里等吧。”
夏言拍他一下,“等那干嘛,跟我的车走吧,回头再带你去店里拿车。”
沈知点头,签了字跟沈知上车。
两个人一路拉到附近的饭馆边吃边说,越说越觉得投契,话题转着转着不知道怎么又转到家事上,夏言也不讳言,无可奈何说道,“我跟章宁,就我前妻,老早离了,小华七八岁时候的事儿吧。但她之前一直在北京,小华原先是跟着她的,我一周分个两天。到小华十六岁章宁现在那位外派了,他们就全家迁美国去了,小华小时候跳过两级,十六岁正高考,考上了不愿意走,就留下来跟我了。”
沈知若有所思的看向夏言,“这么多年也没再找?”
夏言摇头,“别人介绍过几个,都没成,没感觉,也没啥意思。”
沈知点头,没说什么。
夏言接着往下问,“你呢?也得过了而立了吧?”
沈知摇头,“奔四了我都。”
夏言凝视他一阵,沈知心猛跳几下,若无其事的拎起啤酒瓶子喝了一口,夏言说,“这倒看不出来,年轻小毛头的模样。”
沈知似笑非笑的,“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啊?”,夏言又说,“有孩子了吗?”
沈知喷笑,“婚还没结呢我。”
夏言拍拍他肩膀,“小伙子连家都没成?家里也不着急?”
沈知心想告诉你真相怕吓着你,却也不多说,抬手喝酒的时候从手指缝里看了夏言一眼,夏言也正看着他,眼珠黑漆漆的,四十刚冒头的男人,眼角也只是微微有纹,正是男人年华最好的时候;加上夏言本身的书卷气,整个人跟喧闹背景脱离似的,格外出彩。
沈知放下酒瓶,舔了舔嘴角,偷偷看夏言一眼,却见他已经把目光转开了,招手叫招待结账。
沈知心里怦怦直跳,口干舌燥的,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边夏言结了帐,问沈知,“走吗?带你过去拿车?”
沈知醒过神来,“我给店里打个电话。”
结果店里说车胎上扎了个楔形钉子,补不了,得把胎换了,可巧这尺寸的胎店里还没有,得从别处调货,得两天,也就是最早周一下午才能好。说是有两选择,一则他们先把备用胎给装上让沈知先开着,但速度得注意不能超过70公里每小时,等车胎到货了再让沈知把车开过去换;二则他们可以租辆车给沈知,费用优惠。
沈知说想想,挂了电话拧着个眉头站着。
夏言过来问怎么了。
沈知说了由头,夏言笑,“这愁什么?不然就备用胎先开着呗,或者这两天你就打打车?小伙子还非有车不可啊?”
沈知道,“倒不是为这,我前些日子在小汤山定了房间打算这周末过去泡泡,这下车没了,眼看不成,琢磨怎么过去呢。”
夏言哦一声。
沈知心里一动,接着说道,“你要没什么事儿就跟我一块儿去?我蹭你个车,就让你蹭蹭房间餐点?”
夏言想一下,自己确实没什么安排,只是跟这沈知只算第二次见面,就结伴出行似乎太自来熟了些。
沈知笑笑说,“你不会是在想刚认识就一块儿出行不妥吧?”
夏言给他说中倒有些尴尬,还没来得及说话沈知就接着说,“您不是吧,搞了历史地理还真成文物了?这年头网上刚认识的驴友还结队去西藏呢,周边走走你还犹豫成这?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能少了块肉?再说了,要怕也是我怕吧,车在你手上,只有我可能被你扔小汤山那儿回不来哎,大哥!”
沈知心想再犹豫下去倒显得自己狷介了,再说自己确实也想出去散散心,回家也是一个人瞎坐着想章宁跟夏其华在干嘛,便答应了。
沈知马上给店里电话说车就放那儿两天不取了,夏言又带着沈知回家取东西,沈知把夏言带到他家楼下,示意他上楼,“上来坐坐,认了门儿你也好跟家里报备报备,别最后被犯罪了不知道嫌疑人住哪儿。”
夏言给他打趣了大半段路,恼羞成怒,砰的拍一下车门说,“再不快点儿我就扔你在这儿,你自己家里砌个传送门到小汤山吧。”
沈知边跑边笑,“哟,您不错啊大哥,您还知道传送门呢。”
夏言不再搭话,只在心里说了句,“可不是,把一姑娘从婴儿养到十八呢。”
这一想又想起夏其华跟章宁刚才见面时候那一阵子腻腻歪歪的甜蜜劲儿,琢磨着不知道章宁这次是不是又来说服夏其华跟她到美国去。再一年夏其华大学要毕业了,章宁的主张还真有可能成。越想越觉得不顺心,满心希望沈知快点儿下来,两人赶紧杀往小汤山,也好从这死胡同里出来松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大叔们节奏就是快啊,一认识。。。就同屋了。。。
☆、夏日凉夜
到小汤山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天依然是光亮的。夏天的日光总特别长,象一天永远过不完似的。
夏言看到沈知定的房间,豪华程度令人咋舌,不得不叹口气说,“难怪你同学做到过劳死,挣下那么多来。。。。。。”话说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太礼貌,马上刹住了。停住的时候心里有些懊恼:自己本来是说话很谨慎的人,大约是一路上跟沈知互相叨多了,不免放松了些。
沈知把手里拎的包甩到地上,一下躺倒在床上说,“哎,可不就是。那会儿我们看着他忽然这么从椅子上摔下去,周围的人都吓死了。也幸好挣下了家产,老婆孩子不至于太吃苦。不过我是怕了。那之后我们还有一同事,西安人,病了,”他伸手点点脑门,“脑子里的病,一天死不死活不活的,总有这种那种的幻觉。最后也只好走人。不过也还是幸好挣下了家产,回去大医院看着住着,现在是好多了,人却是半废了。”
沈知没说的是,其实当时离开深圳还有个缘故是跟那边的枕边人闹翻了;加上这么些年,沈家也完全接受了他不会结婚生子的事实,没什么必要天南海北的待着,索性就回来了。
回来之前其实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有次到雷枕学校去找他,看到附近这片店要盘点,才动了开书店的主意。
其实于他,开书店也不是什么长久打算,只是目前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守着这片店慢慢想而已。沈知一向不是宿命论者,父母早逝,自己性向又有异常人,他比同龄人成熟得都要早,做事远比他说话表现出来的模样有章法。
只这一回,他看到夏言站在窗边,傍晚的阳光绕着他勾出个清晰的轮廓来,窗外那么一点点的风吹起薄纱窗帘,沈知心里不由自主的有种命运微妙的浪漫感想。
小汤山入夜以后温泉依然开放,两个人吃了晚饭就换了浴衣过去。一个池一个池的泡过去,夏言发言道,“怎么觉得自己是下汤的料似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泡在一个有小鱼的池子里。到底是晚上,泡汤的人少了很多,池子里只有他们两个。比米粒大点儿的深灰色小鱼在他们附近游来窜去,旁边竖的牌子说这种鱼能吃掉人身上的死皮,有保健护肤作用云云。
沈知就着点微弱的灯光把那牌子读了又读,半会儿才说,“可不就是,先是泡泡牛奶,跟着又拿花瓣泡泡,跟着姜汤过一过,再水流冲冲,现在又跟鱼泡一块儿,根本就是在做肉汤嘛。”
说完肆无忌惮在夏言身上左右打量一番,道,“不过,你这一身,做肉汤不够肥,做排骨汤又不够瘦。”
夏言毕竟年长一些,加上多少对沈知还是有点儿初识的陌生,接不来这样的话头,只好笑笑不答。
沈知也不再说,两个人头靠着岸边,四下忽然安静起来。
到底是城外,空气干净不少,深蓝的天幕上星星一颗一颗亮闪闪的,又遥远,又清晰。
第二天早上沈知醒来的时候,还有一种仍在星空下的感觉,凝望月亮星辰太久,似乎周围所有都是暗蓝的,只有亮的部分总在眼里,一直留在眼里。
他躺床上清醒一阵子,转头看夏言的床,却见已经是空的了。
沈知坐起来四下看看,正好见夏言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湿淋淋的,浴袍松松系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的缘故,这一幕对沈知的冲击比昨晚看到夏言大半身裸着还要大得多。
夏言抬头看到沈知呆坐着,一边扯开窗帘一边说,“小年轻就是能睡,这个点儿才醒?”
沈知不太自然的换了个姿势,把被子掩了掩,维持着自己那副将醒未醒的模样。
夏言拉开窗帘回头看他,“怎么还不起来?还赖床不成?自己当老板就是好。”
沈知笑了笑,伸手想拿烟,想了想又放下来;短促又笑一声。
大约是刚起床的缘故,夏言好像特别的絮叨,看到沈知还不动,靠着窗沿说,“怎么,还起床一支烟不成?小伙子,这样对身体不好啊。”
沈知只好笑,半天才说,“没人管就是这么可怜的。”
夏言点头,“所以赶紧成个家吧,小伙子有才有貌,还怕找不到人管你?”
沈知装模作样叹口气,“哪那么容易。”
夏言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很可以发挥,“你以为能管你的是你老婆啊?我告诉你,绝不能是,将来让你干这不行干那不可以的,是你的女儿——所以说女儿是小棉袄呢。我原来也抽烟,章宁为这事儿别提跟我闹多少次,我从来没听过;还同事前说大话,说男人大丈夫,听老婆的成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