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分之一记事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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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分之一记事簿-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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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满是水光的眼睛,晶莹的、信任的,就像它的主人就站在它身旁般安定。
  那个全身焦黑的人被抬上了救护车,它站了起来,绕过它面前的人,跳上救护车,安然的蹲在那个人旁边,鼻子轻轻凑近那个人的耳边,不确定的嗅了嗅。
  那样一双带了水光的眼。
  金主一接到电话就往医院赶。握着冰冷的门把手,他站在门口,病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仪器发出的声响,甚至连加湿器都已经关掉了,只有中央空调上系的那根红色袋子飘荡着,显示出空调还在运作。
  这里是病房啊,为什么不治疗?为什么所有管子都垂在那里,不接到小飞的身上?为什么要用白布蒙着阿飞的脸,不让小飞呼吸吗?
  他曾经也躺在那里过的,他知道的,会有做不完的检查,会有问不完的话,病房里来来回回的医生护士,就没有一刻让他安静睡的时候,手电筒刺眼的会光芒刺激着他的眼睛,让他无法再睡下去……医生呢?……护士呢?
  他的……小飞呢?
  这冷白的传单好刺眼。
  “是……车祸,撞人的……逃逸了。”母亲身边的阿姨,神情哀戚的站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抓着他颤抖的手,不让他掀开小飞脸上的白布。
  车祸啊……车祸……
  车祸么?真是讽刺。让他想到那个深夜,他双手沾满了血
  ,他从温暖的车上下来,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外面唯一带了点热度的大概就是手上粘稠的血。可是……风一吹,又冷得刺骨。
  临清,我等你回来。
  临清……临清……
  小飞在说话,小飞在叫他。
  路灯好亮,太刺眼了,明明是最温暖的橘黄|色,此时却直直的刺着他的眼睛,好凉、好凉,地上好凉,他的手机呢?他还要打电话……打给谁呢?
  小飞呢?
  小飞不见了……
  记忆中的太平间和现在冷白的病房重叠了,那些可怕的场景,一幕一幕。
  停下、停下……
  “啊——啊——”他抱着头,缓缓蹲下来,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呜咽着。
  为什么?
  为什么?
  啊——
  小飞的父母死在他面前,小飞也要他面前死么……
  为什么……为什么……
  不要给他镇定剂……不要……不要……不……
  “啊——”
  金刚横卧在床下冰冷的地板上,抬了抬头,扫视了下眼前的人,又低下头,把下巴抵在前肢上,半眯着眼。
  安闲自适的样子……
  “金刚,悄悄告诉你,我查过了,金刚在梵语里是至坚至利的意思,金刚,我知道你会喜欢这个名字的。这威风的名字,很好很好听……”
  那个揉着它的头,在它耳边轻轻说着话的人,现在正躺在床上睡觉,它守着。
  它守着……
  


☆、第三十一章

  雪
  又下起了雪。
  由纪学着阿飞的样子抬起头,仰着脸,等待一颗雪花的亲吻,冰冷的,期待的。
  “由纪,温暖的地方就是天堂。”由迷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倒退着走在由纪前面,也不看由纪,只是侧着头。
  “嗯?……嗯。”由纪伸出手,雪花落在由纪戴着手套的掌心,很久很久都没有化掉。
  长长的五一路,两排粗壮的法国梧桐,此时早已经落完了叶子,只剩下枝枝盘旋的早已经被修剪过的干,斑斑驳驳苍老的表面,褐色的纹路。
  纷纷扬扬的晶莹的雪花落不停地飘落,像是下在世界里,又像是下在世界外。
  远处行来一个男生,肤色是少年的红润,咧着嘴笑着,一排洁白的牙齿映得嘴唇愈发的红润,他自言自语着,雪花落在他头发上,星星点点的,忽的吹起一阵无名的风,把他头上的雪花吹落了大半,他笑得更起劲了,眼睛晶亮的。
  少年和由纪、由迷擦肩而过,后面传来少年的自语:“好冷啊,好大的雪啊,好喜欢啊。”
  安静的空气里没有任何回答,少年却又自顾自说起来:“对啊,只要是天上下点什么我都喜欢。”
  “哈哈……不好吗?”走得远了,少年的声音已经听不清了。
  少年缓缓停下脚步,转过头。
  由纪和由纪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不断下落的雪花让远处越走越远的两人的身影朦胧了起来。
  “不知,你看,双胞胎。有个人一起长大,多么多么好。”
  “……”
  少年觉得有阵风裹挟着他,凉飕飕的,“冷……”
  风裹着少年,左右摇摆着,有点撒娇的意味,少年开口道,“回去吧。”
  少年一步一步走得远了,地上刚刚积起来的薄薄的雪上有一排脚印,慢慢地又被大雪盖住了。
  五一路尽头那家私立医院的庭院里,江临清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毛毯,走廊的外面用玻璃隔了一层,里面很温暖,外面却飘着雪,就像两个世界一样。
  他的脸有些苍白,失了血色的脸朝着庭院里风扬着落下的雪,眼神定在不知名的某处。天太反常了,几年前车祸留下的伤有些复发了,过几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他的手垂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蹲坐在他旁边的金刚,金刚没有拒绝但绝不亲昵,只抽了抽鼻子,任江临清的手抚摸它。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转动轮椅往他的病房而去,金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跟在他身后慢慢踱着,脚趾在地板上发出“嚓嚓——”的声响。
  行到走廊出口,金刚忽然站住,头转向另外一个方向,凝神听了一会儿,然后迅速跑走了,他回过头来,只看到金刚狂奔的背影,他叫了几次金刚都没有回头。他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向金刚狂奔的方向追去,越走越快,就好像在期待什么。
  他捂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扶着走廊的柱子,停下来深吸了几口气,又继续追了去。前面是一扇小门,隔着门,是金刚的脚趾踩在地上特有的“嚓嚓——”声在原地打着转。
  那声音越来越小了,他的胸口越来越痛,喘不上来气。还有几步路他就能摸到小门的把手了,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走。
  明明这么近,几步,几米,只有那么短短的距离,有他追逐的阳光,有他的一切……怎么、怎么这样远,不可及。
  “江先生,您怎么了?”他身后来寻他的护士上前来扶他。
  他抓着护士的胳膊,指着面前的门,“快,快去看看门后,有谁在!”
  护士疑惑地打开门,一阵冷风吹来,门外一个人都没有,护士朝他摇了摇头。
  “追出去!”他的脸已经惨白了,嘴唇颤抖着,扶着墙的手,指节都因为过分用力苍白苍白的。
  护士迟疑着,在他恐怖的瞪视下迈腿追了出去,“是两个男孩子,走远了……要叫住他们吗?”护士在门外朝他喊,突然意识到他身边那条寸步不离的狗不见了,“是您的狗跑走了吗?要我帮您找找吗?”
  他没有回答,像失了魂魄一样,缓缓地靠着墙转回身,向走廊转角处那个孤零零的轮椅挪去,原本盖在他腿上的毛毯现在挂在轮椅的扶手上,摇摇欲坠。小护士跑进来,关上门,追着江临清,伸手扶他,他推开了她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慢慢向他的轮椅走去。
  他走得很吃力,几乎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几口粗气,长长的走廊上只有他挪动脚步的声音和粗重的喘息。小护士无奈的跟在他身后,想扶却又不敢伸手。
  “你…去吧。我再坐坐。”他说完,靠着墙壁,双眼紧闭,脸色已经从惨白里缓过来了,可是却感觉更差了,有种灰暗的死气。
  小护士站了一会儿,还是走开了。护士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很轻很轻的“哒哒——”声,越来越远,然后听不见。
  长长的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朝着那扇门,长久的坐着。太静了,就连玻璃外的雪打到玻璃上 “叮——”的声音都可以听到。他靠在椅背上,把轮椅转了个方向,缓缓向
  病房行去。
  


☆、第三十二章

  像风一样飞走
  阿飞站在病房外,他的手搭在玻璃上,指尖感受着玻璃冰冷的触感,他的额头抵着玻璃,呆呆的,茫然的,就像他几天前刚刚醒来时一样。
  阿原说他帮他假死过了,一切都可以从新来过,他听到阿原的话了,只是觉得他的话像是隔了一层水,模模糊糊的,然后他看到一份报纸,是阿原家的老管家看的,他像疯了一样抢过老管家手里的报纸,当看到“病危”两个字的时候很诧异。阿原说他死掉了,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他信了,可是,临清和病危这两个字他无论如何也放不到一起去,他不信。
  人生的际遇真的很奇妙,多年前的他也是站在病房外,不过却是家里的大人们怕父母的冤魂不尽,让他到病床前送一送他们。其实他只能看到两条白床单下两个人形的物体,都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他的父母。家里的亲戚们哭得肝肠寸断,他没有,只是很茫然的看着她们,说不定不是他的父母亲啊,她们都不确定吗?他伸出手,想掀开盖在父母身上的白床单,可手指才触到床单,就被狠狠拍掉了。他还记得那响亮的一声。
  “啪——”惊掉了他所有的勇气,他像是突然知道了什么。
  他当时还小,有很多事记得不是很清晰,不过那都不要紧,只有一件事,最最让他后悔的事,就是他没有掀开盖在父母身上的白被单,面目不清的脸也不要紧,他一定可以认出来的,可是化成了灰就不行了……
  从他的角度看去,临清躺在病床上,只开了床头的小灯,他的脸色在橘色的灯光下像一幅油画,如果不是插在他身上的那些管子,旁边仪器发出的“滴滴”声,临清就像是完美的雕塑一样,静静躺在那里,让人不敢亵渎。
  阿原说,一切不过是临清的怜悯罢了,临清对他的好,一切一切,不过是可怜,可怜罢了……临清只不过想要让自己的不那么不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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