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意识到朱南谈话的对象是个重要人物,便会自觉走开,等朱南谈完来找他。有时候他也觉得似乎自己很给朱南丢脸,但紧接着又破罐子破摔地想,即使丢脸也是朱南自找的。
此时他坐在朱南身侧,看他跟其他分家的年轻人打牌,牌面五颜六色,他看在眼里,却毫不走心。最近肚子大了,坐久了难受,聊天他也没兴趣,越来越无聊,就越来越想逃走。
他拉拉朱南的衣摆,朱南随手把牌一扣,扭过头来。
他凑过去说:“我出去走走。”
朱南略一思索,点头答应,趁他起来的时候握了一下他的手,“小心点儿。”
简宁点头,生硬地对大家说失陪,转身故作淡定地仓皇而逃。
路上遇见几个熟人,或点头或微笑示意,简宁慢慢发现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肚子上,顿时明白了,他跟朱南结婚不到两个月,他肚子就这么大,那些人一定在八卦。
拉了拉衣服,没办法,参加聚会要穿礼服,肚子就很明显。
很想问问朱南他能不能不参加聚会,又怕叶廷知道了生气,只好一忍再忍。走到人少的窗口,外面是宗家的花园,大得看不到边。简宁实在太无聊,决定数数目光可及之处有多少种植物,结果没一会儿就数乱了。不厌其烦地再来一次,在他看来,数植物比聚会什么的有意思多了。
无意间回头,惊悚地发现朱林竟端着酒杯朝他走来,简宁顿时就慌了,转身逃走。慌不择路走了一会儿,停下来时才发现他已经远离聚会大厅,面前似乎是个小厅,门开了一扇,正好能看见里面有架钢琴,和钢琴后坐着的女孩。
女孩听到动静站起来,向门外看,简宁一惊,竟是可仪!
“是简宁吗?”
可仪朝外走了几步,简宁见逃不了了,只好站住。
“打扰了伯爵大人,我……有点儿迷路,我这就走。”
“等等,”可仪柔声叫住他,“既然来了,陪我弹琴好吗?”
简宁郁卒,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可仪眯起眼微笑,“就当帮我个忙,要知道,没有听众对我来说是件很残忍的事。”
简宁很想说,有我这样的听众对你来说绝对更残忍。然而盛情邀请加伯爵的命令无法拒绝,简宁只好进屋,在钢琴旁边坐下。
聚会开始时可仪出来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消失不见,原来躲在这里自娱自乐。简宁看得出,聚会上可仪的笑容是装出来的,现在却是发自内心。她的笑容很甜美,甚至能感染到旁边的人跟她一起高兴。简宁心想,或许这就是女人的魅力。
可仪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来回走了两圈,大概在选择曲目。
对方如此认真,简宁很愧疚,吞吞吐吐地实话实说,“那个……伯爵大人,我一点儿也不懂音乐,常常一听音乐就会睡着,所以……”
可仪先是奇怪地皱起眉,好像完全没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人,然后就“噗”地一声笑了。
简宁脸色尴尬,可仪忙摆摆手道:“对不起,我不是笑你。”
简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没关系,我……是个很烂的听众,你一定会失望。”
可仪却摇摇头,“我一直认为音乐能超越一切、达到永恒。欣赏音乐其实不用任何专业知识,它需要的是你的心,你的感情。”
“我的心、我的感情?”简宁皱起眉,好像明白了什么。
“没错,你说你一听音乐就想睡觉,是因为你只听到了单调的音符,实际上音符是媒介,你要透过它,去看它背后的东西。”
简宁想了想,“好像很难。”
可仪耸了耸肩,简宁发现她这个动作跟朱南如出一辙,果然都是姓朱的。
“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表达,我说不清。这样吧,我随便弹一曲,你试试看?”
简宁面露担忧,“可是如果……”
可仪毫不在意地说:“你听大师的作品会睡,听我的作品也会睡,说明我跟大师水平差不多,我太荣幸了。”她开着无厘头的玩笑,简宁越发觉得她在贵族里是个另类。
“你不能害怕,干脆现在就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已经睡着了。”
简宁一愣,这句话很简单,但似乎有很深的含义。
简宁听话地闭上眼,尽量放松自己,想着可仪的话,先是像往常一样听到了一串旋律,接着眼前竟出现了一幅画,蓝天白云绿地小溪,间或几间房屋,竟是跟朱南度蜜月时的场景!
简直太神奇了,这究竟是琴声的力量,还是他自己的力量?!
好像回到了与朱南一起在田间骑单车的日子,还有音乐伴奏,就像看电影。
自己看着自己,这除了照镜子和做梦之外不可能出现,做梦?简宁一愣,难道他又睡着了?
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就睁开了眼睛,可仪坐在旁边微笑。
“……伯爵大人,您叫我了?”
可仪摇摇头,“演奏刚刚结束,你一直在听,而且没有睡着。”
“真的吗?!”简宁一脸兴奋。
“当然是真的,可以说说你听出了什么吗?”
简宁略一思考,“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听出了什么,我看到了一幅田园景色,嗯……大概是这样。”他自然不可能把度蜜月什么的说出来,只简单概括。
可仪赞许道:“这支曲子就叫《田园风光》,看来你并非不懂音乐,而且,”可仪露出少许骄傲和满足,“这是我的原创作品,你是我的第一个知音,谢谢你。”
简宁被说得尴尬,“伯爵大人的作品肯定有更多更专业的人欣赏,我随口一说,算是运气吧。”
可仪的笑容突然一僵,叹气道:“就算我的音乐天赋再高,就算我的作品再优秀,又有什么意义?身为家主,越沉醉于音乐,就越会被人说我无能、说我玩物丧志。”
简宁一怔,可仪又自我安慰地笑道:“今天遇到你我很高兴,不该说那些烦心事。”
此时外间舞曲响起,可仪兴致来了,起身道:“简宁,你会跳舞吗?”
“我……”简宁也站起来,按平时的习惯他绝对会说不会,但今天却一反常态,“管家教过,但我比较笨,只将就会跳宫廷一号舞步。”
“这就够了。”可仪伸出手,“请我跳支舞,好吗?”
她落落大方,浑身散发着高雅。
简宁忍不住牵起她的手,走向舞池。
苦劝无果
朱南被好事者从牌桌上叫去舞池围观时,简宁与可仪已经跳得忘乎所以,好像整个舞池专为他俩而设,那款款的深情、那流畅的舞步……
他绝对不相信这个游刃有余的人是简宁!
两人之间似乎有某种气场,舞池中众人不约而同地退开,最后形成他俩独舞的窘境。偏偏二人太投入了,谁都没发觉。
朱南眉毛抽抽,要不是因为场合不对,他绝对会上去把简宁拉回来。
他双手插兜,维持着绅士的风度,但喉中还是忍不住哼了两声。
那声音几不可闻,简宁却像有心电感应,猛一回头看到面无表情的朱南,再看周围,顿时慌了。可仪也立刻发觉不妥,好在此时舞曲结束,两人行了个礼,退到一边。
简宁又尴尬又郁闷,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心想这有什么呀,贵族不就是喜欢跳舞吗,随便两个人都能跳,为什么大家要露出那种古怪的神情?
朱南板着脸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音乐再次响起,不少人进入舞池,这个小插曲结束。此时可仪向他们走来,对朱南微笑,“堂兄,刚才邀请简宁跳舞,让您割爱了,真对不起。”
简宁一愣,她是专程来为自己说话的?!
朱南微微躬身,“不胜惶恐,能与您共舞,是简宁的荣幸。”
明明不情愿,居然还能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简宁心里又不爽又佩服。
“算辈分年龄,你就是我的堂兄,有何惶恐?”
“伯爵大人说的对。”
可仪又转向简宁,“多谢你的陪伴,再次祝你和堂兄新婚快乐、小宝宝健康成长。”看了眼简宁隆起的肚子,“多听听轻松舒缓的音乐,对小宝宝有好处。”
简宁也学着朱南的样子躬身,“谢谢伯爵大人,我会试着多听一些。”
“你们玩得愉快。”可仪回了一礼,转身离开。
朱南也转身就走,简宁跟上,相对无言了一会儿,聚会结束,坐车回家。
一路上朱南不发一言,一定是生气了。想一想简宁也很生气,跳舞而已,有那么严重吗?
以往他从不主动挑起争端,但现在似乎真是因为怀孕了脾气大,加之自己非常在理的举动受到了严重的歪曲,便忍不住要讨回公道。
“喂,你是不是因为我跟可……伯爵跳舞你不高兴?”
回到家,朱南正换衣服,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喂你说话!”
朱南坐在床边脱裤子,鼻孔出气,“我不叫喂。”
简宁眉头一皱,“好,朱南,你回答我。”
朱南冷哼一声,“你都知道还问?”
简宁气不打一处来,“你很莫名其妙,你们都很莫名其妙!我只是跳个舞!如果不能,为什么聚会要有这一项,为什么你们要教我?”
朱南深深吸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简宁横眉怒目的表情,想说又不想说。
最后他将吸进去的那口气长长吐出,面色也变得柔和,像是不生气了。他跳上床揉揉简宁的脑袋,哄道:“是我莫名其妙,我看你跟美女跳舞吃醋好吗?”
简宁一愣,他怎么一下气得要死,一下又化身好摸的小绵羊。搞得好像是自己无理取闹。
“其他那些人,”朱南又说,“应该也是没想到你居然能攀上家主,有点儿惊讶罢了。”
“什么叫我攀上她……”
简宁低声嘟囔,吵架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主动退让不吵,另一个人也就吵不动了。
朱南换个姿势,从身后抱住他,双手卡在腰上帮他放松,“你怎么遇上她的?”
简宁舒服地眯起眼睛,把事情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