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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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诀-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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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揪心难过。
  
  依我和母亲的意思,外公的丧礼一切从简。即便如此,依然有数不清的繁杂琐事。
  每天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忙碌有忙碌的好处,可以让人暂时忘记离丧之痛。
  “三朝”之后,亲友邻居的娘姨们帮着哭了一场,烧了床祭,入了大殓,算是告一段落了。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呆呆的定在哪一个地方,就不想再动,心里说不出是难过、劳累、还是茫然。
  
  宾客一批批的送走,君先生等到最后,帮着整理收拾一番,两个人坐下饮茶说话。
  君先生说:“小蔓,九爷的意思是你搬过去秦公馆……我也是这意思。”
  见我没答话,又接着说:“庭芸这些天脚搞伤了,所以没过来。你也知道,现在九爷一般住贝当路,我也并不是总回那边。家里没个能照料的人。庭芸最是麻烦,张妈又一把年纪了,你若过去,大小事情可以做个主。总比他们妥当些。”
  九爷是不放心我一个人的。又怕我多心,不想做个白吃白喝的寄生虫,故意想出点条款来。心里一酸,差一点流出眼泪,急忙遮掩过去,回复君先生说过了“五七”再搬过去。君先生点点头,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交代:“那边东西都齐全,你也不用准备什么。到时候我来接你。房屋家什先放着,让家里信得过得老伙计看着。稍后或住或租或卖你自己慢慢打算,打算好了我帮你行事。有九爷,有我,不会委屈了你。将来你出嫁,嫁妆婚礼我包了。”
  君先生平素里不多话。但他说出来的,十成十的笃定,绝不是信口开河。坐到将近七点,君先生起身出门,我送出去。上车之前,君先生忽然回头问我:“小蔓今年22了吧?”不等我回答,他自顾自的说“是了,你是属狗的,比庭芸大一岁。”
  
  我打从记事起,就认识君先生了。他长我九岁。小时候我叫他“阿君哥哥”。后来他做了九爷义子,按辈分,我该称他一声舅舅。可是习惯使然,“舅舅”二字很难叫出口。于外人面前我只随众人一样,叫他君先生。
  
  君先生是孤儿,十二三岁于街头拾荒乞讨为生。机缘巧合之下,捡到了九爷的金表,追着九爷的汽车跑了三条街,终于把表还给了九爷。九爷要给他两块大洋作为奖赏,没想到他一口推辞。九爷感叹他小小年纪,虽身为贫寒却不为金钱所动,十分难得,于是将他留在身边。待到询问他姓名,方知他自幼无父无母,只知道自己叫阿腾,出身姓氏一概不知。九爷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他便姓了君。及至弱冠之年,九爷赠他表字飞扬。
  
  起初他跟在九爷身边,因为年纪小又机灵,九爷总支使他做一些传话跑腿的活计。
  但凡我们家有什么大小事情,如果九爷不能亲自来,就一定打发他过来。母亲疼他孤苦伶仃一个人,有好吃好玩的总留他一份。那时他就不多话,凡事却有主张,察言观色心思周全。
  后来傅斟被绑架,多亏他才给救了出来,九爷感激他,又见他实属可造之材,便收他做了义子。
  那之后他来我家渐渐少了。我们几个小的慢慢长大,眼见得他行事越来越爽利,排场越来越气派,人也越发的沉默寡言。这些年九爷家里祸事连连,帮会生意也几经风浪。傅斟一直在外面读书,一切都是君先生执掌大局。
  
  一个月过的很快。时局每天动荡不安。东北沦陷,成立了满洲国。上海开战,又很快停战。钱凡照谢双仪她们这些进步青年,忙着游行集会救苦救难。乔茱莉邹怡君她们这些资本家小姐,依旧是交际派对夜夜笙歌。阿东哥深居简出,异常警觉,潜伏在繁华喧闹的都市。
  
  而我,22岁那年的顾蔓华,即将走进完全陌生的世界,开始宿命而放纵的生活,我将见证一个残酷和绝望的故事,我将度过一段美好却罪恶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君先生名君腾,表字飞扬。
傅斟表字庭芸。
两位主角互相之间是称呼表字的,可能会给阅读带来一定的障碍。敬请谅解。




3

3、第03章 认亲 。。。 
 
 
  秦公馆坐落于法新租界爱棠路上。
  顺着条极不起眼的清幽巷子,走到底,就可以看见厚重的黑色雕花铁门掩映在苍翠里。
  进了大门,豁然开朗别有洞天。石子铺就的甬道蜿蜒前行,庭院极开阔,种满了挺拔高挑的玉兰树。在庭院的一侧,坐落着一栋西洋式三层楼房,全砖石结构,墙面在阳光下隐隐泛出温暖的金色。
  
  上午九点多的光景,君先生带着我回到了秦公馆。车子刚停稳,一众人等就热络的迎了上来。
  我大多是熟识的,最前面叽里咕噜拉着我说个不停的是张妈,打年轻时候就开始在秦家做事。笑起来嗓门极大,不住的问我有吃早饭没有,家里是否都收拾停当了,母亲最近身体怎样,如是种种。
  厨子张多宝是张妈的弟弟,性子刚好相反,闷声不语站在一边,头颈天生有些歪,眼皮沉重的耷拉着,一副活不起的样子。
  干杂活的丫头小秋是张妈妹妹的女儿,从乡下过来,比我小几岁,站在人后,怯怯的不敢说什么话,只一味笑着。
  旁边一个小青年殷勤的走上来接过我手中的提包,夹在胳膊下面,又蹲□,左右开弓提起两大箱行李,低垂着面孔,一溜烟小跑着搬上了楼。张妈在后面大声嘱咐着:“仔细哦,阿三,二楼东边厢第三间。”
  
  君先生问张妈:“庭芸呢,还睡着吗?”
  张妈说:“没有,难得的早起,说是要迎接小蔓小姐,也不知你们啥辰光到,刚刚我看他在二楼看书呢。我去叫吧”
  我赶忙阻止张妈。秦公馆我常来的,各处都熟悉。我说:“姆妈真把我当客人啦,我自己上去找他”
  
  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楼梯正对的是书房。一连三大间贯通,正中是个小型的会客室。一圈黑色暗金花纹软皮沙发,旁边错落摆放着电话机落地灯留声机等等。右手边那间,有架长条的大理石书案。背后墙上一开整幅的工笔玉兰图,那是傅斟早年间的大作。画旁边题着诗句“我知姑苏真仙子天遣霓裳试羽衣 ”,落款是“傅臻”。画极一般,字倒还有些功架,洒脱豪放,不拘一格。
  
  早些年傅斟的名字用的是“臻”字。臻者,至也,于人名也算文雅。不知为何,后来他自作主张改成了这添酒倒茶的“斟”。
  
  左侧那一间,是一排排直达天花板的书架子。琳琅满目的陈列着各种书籍。绕过错落的书架,后面窗口的位置,是个半圆形的平台,一圈长落地窗,窗外的白玉兰树尤其高大,枝条掩映了整个窗。从窗口望出去,仿佛悬浮于枝头树梢。正值早春,花苞初绽,一朵朵温润饱满、色醇如玉。窗下有一架靠背极高的单人沙发躺椅。面向窗口摆放。人坐下去会深深陷在里面。当我和傅斟都是小孩子的时候,喜欢两个同时挤上去,各自读书。
  
  从背后望去看不见沙发上面是否有人,但我知道傅斟一定在那。
  悄悄的绕过去,果然被我猜中。傅斟整个人缩在里头,脚搁在一侧小几上,头靠着扶手睡着了。手低垂下来,一本翻开的书掉在地上。
  清晨的阳光从窗子射进来,照在傅斟的脸上,这张脸干净平和,带着浅浅的笑意,泛出一圈朦胧的光晕。
  轻轻踮着脚上前,张开两只手,对着那张脸准备去吓他一吓,没想到刚凑过去,傅斟忽然一下大睁开双眼,对着我张大嘴巴,我们俩同时唬的“啊”一声大叫,然后不约而同哈哈笑做一团。
  君先生刚好进来,看到这一幕,轻轻摇头叹气道:“这把戏从小玩到大,怎么还不腻!不愧是姐弟。”
  傅斟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毫不理会君先生,只拉着我说:“阿姐,你一走进来我就醒了。就知道你会来这一套。起得太早,原本等你来着,后来实在撑不住了。”
  
  我童年的很多记忆,都和这栋房子有关。傅斟只比我小一岁。两家素来亲厚,小孩子之间也都不分彼此。隔几天如果母亲没有带我过来秦公馆玩,我也会吵着说想念九爷,其实是想念他家的糖果点心,还有最好的玩伴傅斟。
  
  我和傅斟小的时候都极调皮。女孩子长得快,那时候我足足比他高一头,带着他满世界疯跑。常常他负责想馊主意,我负责实施。
  我们之间极有默契,很多时候我说了一句话,傅斟一下子就能反应出是什么地方,什么人说的,立刻能接出下一句。我但凡隐晦的暗示些什么,傅斟也不正面回答,同样旁敲侧击的暗示我他听懂了。我们的游戏总是让大人们抓狂又无可奈何。
  
  那时我们最喜欢玩的,是把洋火柴一排排接驳在一起,拼成各种图案,放在台阶或路口,然后隐藏在角落里,等有人经过,点燃最近的一根,洋火柴就会一根一根刺啦刺啦的着起来,吓来人一跳。有一次在楼梯拐角处不小心点燃了窗帘,差一点酿成大火。最后的结果就是我被罚站,一边站一边说:“我知错了,以后再不敢玩火了。”而傅斟就没那么走运了,被扒了裤子趴在板凳上打屁股,打一下他就杀猪一样啊咦哎呦的大叫,但是面孔却望向我偷偷的做各种鬼脸。那条被火烧过的痕迹,至今残留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处。
  我们曾经爬上树去偷鸟蛋,然后再放入其他的鸟巢里。也曾经抓住蜻蜓剪下翅膀,放在水面上看它会不会游泳。
  
  不过我们并非总是调皮捣蛋惹是生非。一般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自然也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小姐少爷摸样。
  偶尔出席些亲戚朋友的宴会典礼,我们分别跟在各自的母亲身后,他穿着小西服打着领结,西装短裤下面是及膝的长袜和崭亮的小黑皮鞋。我头发扎起来,拿烙铁烫出花杠子。穿蓬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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